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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又扬起嘴角笑说:“霍小茴什么都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爹点点头,又问:“急着赶回来可是为了张岐一家子的事?”
“爹知道了?”
他得意洋洋地笑:“太常卿的事我查过,起因是他二儿子张立春拿了五万两,跟一个叫霍回箫的惹祸公子上倾城楼,我一猜定然是你。”
“那爹可否救他们?”我急切问道。
他道:“这次证据确凿,滴水不漏。想来这张岐定是碰上了咬紧事情,查证,搜银,判罪,统共不到两天就被人害死了。”
“连爹也保不住么?”
爹摇摇头:“不值得。张岐在朝清廉自立,不向任何一派投诚。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廖通若不触及我这头,救一个铁证如山的犯人,是百害而无一利。”
“朝堂之上,虽无硝烟,但并非就无战场残忍。”爹解释说,“天也亮了,你好生休息,明日早朝我便上书为张立春一家子请命。”
我点点头,心中顿生疲乏。爹出门后,我拿起青凉心法诵读,指尖没由来地颤抖一下。
舟车劳顿对身子果然不好,连胸口也闷得像压了千钧。倒床闭眼,恍惚中浮现那日在山洞里突如其来的吻。
算得了什么呢?我想。
艳阳如金,星月如银,谁在乎人间风尘迭起了几丈高。
4
第二日稀稀拉拉落了点雨,我醒来正当午时。
雨水刚止,正午太阳将天边一道长虹照得璀璨夺目。门一开便有一不明物如风似火地扑在我怀里。我退后几步跌倒在地,摔得生疼。
毛球见闯了祸,瞪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我,也不叫了,双爪耸在胸前,伸出舌头装可怜。
我抬手打狗:“有你这么欢迎主子的么?”
毛球的头被我一拍,高涨气焰顿时消了半截,呜咽着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瞧着我。
我道:“见人不许随便乱扑,我说欺负谁才欺负谁。”
毛球乖巧地点头。我抬首一瞥,只见门口走来一人,青衫翻飞,温文尔雅,披着羊皮的狼。我拍拍灰站起来,对毛球笑道:“你看那人,我准你把他给我弄池子里去。”
毛球兴奋地点头,转身朝目标飞奔而去。
李辰檐不急不恼,扇子一摇,扇出一阵肃杀风。毛球跑到一半急刹住,在原地打了几个旋儿,有心没胆地对着羊皮狼咆哮两声,然后没出息跑了回来,躲在我脚跟后用爪子在地上画圈。画着画着,它看李辰檐的神色逐渐从愤懑不平转为春意盎然。
“许久不见,小怪的小毛球依然生龙活虎。”李辰檐道,收起扇子又笑问,“没睡好还是怎得?一回相府就把我当相士整。”
他伸手要探我额头,我急忙躲开,望着一颗小树苗,道:“一大早也不见楛璃逸然和纭苍公子。”
“都午时了,还早。”李辰檐又道,凑脸来端详我一番,“你今日神色有异。”
我吞了口唾沫,顾左右而言他:“筷子跟青桃呢?”
毛球汪汪叫了两声,怒气冲冲地望着李辰檐,发出敌意的低吟声。李辰檐对它友好一笑,毛球往后缩两步,低吟声变得暧昧不明。
我问:“你见过筷子青桃了?”
李辰檐道:“见过了,今早他们带小毛球溜达,我撞见了。”
“然后?”
“然后他们指着我说,这就是那个把小姐骗出府的相士,千万不能再让他接近小姐。”李辰檐一脸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我就跟他们说你病了,所以还未起身。”
“于是你就把他们忽悠着永京最远的药铺去,给我寻所谓的稀世药材了吧。”我冷眼瞧着他。
李辰檐啧啧两声:“知我者,小怪也。”
我说:“这就是你的秉性。”
李辰檐笑道:“你现在已是我肚里的蛔虫,若有朝一日你真嫁了我……”
我身子忽然一颤,猛地抬头望着他,心中紧得连眉头也蹙起来。
“小怪你……怎么了?”李辰檐讶异地望着我。
我摆摆手道:“没事。”
他点了点头,又说:“左兄一早有些事,说过几日回来。楛璃与逸然被霍随领着游府赏园去了。”
“纭苍公子在永京……”我沉吟片刻问,“不会有危险吗?”
李辰檐笑道:“他大活人一个,武艺高强。你怎得就不为我担心担心?”
我白他一眼:“好端端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非也,我这是来辞行的。”李辰檐道,“今早霍大人已说会先处理张立春一家子的事,我在永京还有些额外的事。
“你要走?“我怔了半晌。
李辰檐一笑:“去探望个旧友,另外还有些琐事。带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寻你。”顿了顿,他又说,“毕竟你的小命还没着落,这妖气一日不除,我一日也放不下心。”
我心中蓦地凉下来,想起沄州种种一路风尘,所谓旧友所谓琐事,所谓搁置的婚约,忽然觉得苍白无力。我勉强笑了笑:“劳烦你了。”我说,“小茴也盼着这戾气快些除去,不然死了也好,毕竟拖累着他人,自己也不好受。”
李辰檐神色一诧,默默地看着我。我背过身子,面前秋意盈然,繁密的叶稍已经发黄枯萎,在风中涌动如涟漪湟湟。
“小茴,那……我走了。”少顷,身后传来他略带迟疑的声音。
我心中一疼,却不知如何回答,所幸就站着不动。
“小茴,不要轻言生死。”话语很轻,如冬日雪痕。
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可我就算咬破嘴唇也绝不回头。回头有何用,让一个只是因为许诺而尽力帮你的人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充其量也不过是讨几分同情。我霍小茴从来日子灿烂,一个人照亮全世界,何必如此没出息。
身后再无声音。我回头望去,只见落花簌簌无言,风凉水静,人去楼空。
毛球耸拉着脑袋蹭蹭我的脚踝,我蹲下身,慢慢揉着它满头软毛,眼泪又不听使唤地在眼眶中打转。仰头努力逼回泪水,我对着炫目的日晖,双眼刺疼发胀地几乎张不开。
“去你大爷的不要轻言生死!下回再这么诓我,我死给你看!!”
第五章喜折屐(三)
5
之后六七日,我的小日子过得越发奢华喧腾,加之与家人重逢,兄妹姐弟母女情,就差没锣鼓喧天庆贺一番了。
楛璃直摇头说,这丫头受什么刺激了吧。李逸然道,兴许小茴姐在家就是这幅模样。筷子与青桃试探问,是不是小姐出门一番,性情越发豪放了?毛球奉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我一起共襄盛举。
又过了两日,爹下朝来西苑与我说皇上放人了。彼时我正召集三五个琵琶女为我与楛璃逸然弹琴助兴,青桃筷子备了一桌美食,毛球也跟着曲调跳东跳西。
一曲阳关三叠叠上云霄,我以玉箸击碗合拍,爹面对着这厢盛宴呆了片刻,脚底打了个旋儿,掉头往回走。
我忙停了琵琶快步追上:“爹刚才说什么?”
爹朝我身后望了望,“敢情你是回来**的?”
我愣了愣,又问道:“爹刚刚说张立春一家子被放了?”
爹与上前行礼的楛璃逸然点了点头,说道:“昨天放了,张家大夫人在牢里就撞死了。”他叹了口气,“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呆了片刻问:“霍随呢?”
这霍随人如其名,随叫随到。我此言方出,他便从不远处窜了过来:“小姐有何吩咐?”
“给我备辆马车,送我去太常卿张岐的府邸。”
霍随面露难色地看了看爹,劝我道:“小姐还是别去了,张家死了人又没了钱,连丧事都办得马虎,现在全家人都闹着分家呢。”
我惊问:“那张立春与他兄弟呢?”
霍随迟疑片刻方道:“张立春的大哥有官职,现在投靠贞元一派的朝官,打算换处地方住着。他的亲娘娘家还算殷实,打算带着小儿子回家。现下恐就张立春一人没去处,走运的话,府邸不卖,还能留间屋子住人。”
我想了想说:“让马车送我到永京内城就行,我自己登门谢罪。”
“小姐……”霍随又欲劝,爹摆摆手道:“随她,否则她心里怎样都过不去。”
我朝霍随点点头,转身又与楛璃说我晚饭前回来,随即回屋拿了御寒的斗篷,匆忙出了门。
永京内城街道平整,其间巷陌曲折。张府与临河客栈隔了三条大街,所幸去白河不远,沿河顺路还算好找。
街头一如既往喧嚣热闹,道路两旁门庭若市,绸缎庄,茶铺,当铺,生意兴旺。街上人群你来我往,天南地北客,他乡是故乡。
远远瞥见街头走了一男子,白衣胜雪,一头黑发如墨束在身后。再走近些,只见此人眼若皓月当空,眸若星辰璀璨,鼻梁秀挺笔直,眉梢眼角微微上扬,脸颊轮廓完美无瑕,英锐俊美仿若九天封神。
他腰间系一青玉短笛,长袖揽风,足下生尘。可惜走路姿势过于潇洒,恣意得仿佛街道是他开得一般,加之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显得心机深沉,仅凭自己的直觉,我便料定他绝非什么善男信女,忙绕道而行。
擦肩而过刚走了两步,身后一个万分清亮的声音忽道:“呀,这位姑娘,我喜欢。”
我背后冷汗顿出,埋头快步而行,那声音恍若近在耳畔,又悠悠响起:“姑娘跑那么快干嘛?”
我深吸一口气,数着一二三回头。但见那男子笑意满眼地瞧着我,走前了几步,拱手道:“在下风和,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我退后两步连吞唾沫:“风和公子,你……这叫调戏。”
风和取下腰间玉笛,用指尖夹了悠闲转着,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就是在调戏,何如?”
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但凡长得好的男人,就没一个是正常的。李辰檐如是,风和如是,我爹与李方卿如是,李逸然大致如是,左纭苍……嗯,这个稍好点。
压了压惊,我心想退一步海阔天空,于是笑说:“您老乃神人也,小女子甘拜下风。您如果想调戏别人,我一百个支持。”
风和奉上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小姐可有意中人?”
我愣了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这么久不答,那就是有了。”他又笑,“那劳烦小姐将李公子带来助我调戏。”
我心中骇然,忙问:“你怎认得他?”
风和笑道:“我若想知道的事,就没有不知道的。”
我暗暗思忖,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现下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拱手笑说一句:“今日小女子长见识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风和笑望着我,轻轻抬手一拦,目光落在我的发钗上:“这钗子——”他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
我十分诧异,风和指的钗子正是我娘留下的茴花钗。样式简单古朴并不招人,若非修道中人,绝不会注意到它。
风和微蹙着眉,走前两步抓起我的手腕,手指在我脉搏上轻轻一摁。一股暖流渗进我的体内,在血脉中迅速游走了一番。
“你这是干嘛?”我虽有些无措,却不明因由地相信此人绝不会伤害我。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