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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纭苍自是从容道谢。
李逸然不识时务来了一句:“娘,你跟左大哥认识?”
这位李二少爷除了初遇时有些羞涩,原也是一位自来熟。不久便跟我们三人称兄道姊。
二夫人眨着闪忽的桃花眼,开朱唇,启贝齿,柔声道:“虽说不认识,但我今日一见左公子,便觉得面善,仿佛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连遇事淡然处之的左纭苍也吞了几口唾沫。
偏偏李逸然不解其深意,又问:“既不认识,那娘如何知道左大哥瘦了呢?”
二夫人的表情阴晴不定,直视着李逸然,冷然道:“一路风尘,定然劳心劳神。”那语句之锋利,进入李逸然耳中,顷刻变成了“吃你的饭吧!”几个大字。
一番见识后,我终于明白为何李伯见到我们时,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原来天下的半老徐娘都怀着两大憧憬:一是儿女的第一春,二是自己的第二春。
李辰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难怪在相府时八风不动,稳如泰山。
静默了一阵,左纭苍放下筷子,笑问道:“先前在四进的庭院里看见一个荷塘,不知饭后可否一观?”
“纭苍公子也喜欢赏荷?”我微诧地望着他,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若有若无的凌人气质,“这……不搭调啊。”
左纭苍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大夫人笑着说:“春末时留了些残茧,若再不找汪好水缫丝,就出不了好料子了。晚上选茧有的忙。左公子若喜欢那白莲,饭后让辰檐带各位去赏赏就是。”
李逸然兴奋道:“大娘娘亲养桑织布植花最拿手了。那莲花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娇贵品种。左大哥在府上住些时日,说不定可以学着养那莲花。”
大夫人笑着微嗔道:“别胡说。”
暮色四合,风动栀子残香阵阵。众人皆是应景地笑了一番,各自藏掖着心思。
第三章金缕衣(四)
7
饭后赏荷这种花前月下的美事,自然少不了相中左纭苍的李家二夫人。海棠红的裙子迤逦如长虹铺在石阶之上,缓缓而行。
我与楛璃跟在二夫人的身后。李逸然不时兴奋指着些发育不良,七歪八扭,焉塌塌的连品种都分辨不出的草木告诉我们,这是他某某年某某月亲手栽种的某某名花。
楛璃乐得大笑,说:“然小弟把这些花都当做狗尾巴草了养了吧?”
李逸然倒不介意,只讪笑道:“种花种树我确实不在行。”
我点点头:“不在行不要紧,重要的是养好脾性。”我又望着笑得呲牙咧嘴的楛璃,笑说一句:“这狗尾巴草跟你的怪味米汤一比,还差了些。”
楛璃诧异道:“小茴今日说话别有风趣,刮风撒蒺藜。”
我凑近她耳旁,“还望报晚饭时某人落井下石之仇。”
楛璃大笑起来:“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走在前面的李辰檐回头送上一副招牌式的坏水笑脸:“楛璃当时也是一番好意。”
我看着楛璃:“你记不记得怪味米汤这个妙名儿是谁起的?”
左纭苍走在二夫人与李辰檐中间,听了我们的话,忽然回头问道:“你近日可有不适?”
我愣了愣,奇道:“你不提我还没注意,至那日吐了一番后,之后行船再未觉不适。”
微蹙的剑眉舒展开来,左纭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这就好。”
荷塘中花开正好。莲叶田田映着月华,如一方碧倾。数朵白荷破水而出似九天谪仙。这方荷塘不大,四周栽种着女贞树,也是夏天开花。闷香浓郁的碎花悬于荷塘之上,遮去了几分白莲的清芳。
二夫人笑道:“当年姐姐说白莲清华中透着妖冶,若无其他花木来挡挡风头,必定早夭。”
左纭苍闻言一滞,侧脸朝李辰檐看去。
李辰檐道:“娘亲先前说选蚕茧去了,二娘那里不是也剩了些?”
二夫人惊呼一声:“呀,答应了姐姐半个时辰后拿蚕茧给她,怎么忘了。”说罢,匆忙朝众人点点头,招呼着丫鬟匆忙里去了。
荷塘中的莲花瓣层层簇拥,颇为繁丽。相府东苑的池塘里也有些红莲,与李府白荷一比,花瓣要单薄许多。
左纭苍也瞧出了些出入,道:“寻常的白莲花,花开十五日。至暮色四合便拢起花瓣。且花为单瓣,一般只有四十枚左右。”(注释1)
楛璃弯腰朝池里细看去:“这莲花瓣繁复如牡丹,想必不是凡品罢。”
“原来左兄亦是解花之人。”李辰檐的目光淡悠悠落在白莲之上。
“解花说不上。”左纭苍浅略一笑,“早年在恒梁乌冕城当值时,月华宫的池子种着这样的荷花。”
我心中一颤,直勾勾地朝那荷花看去。乌冕城是恒梁国通京城的禁宫,而月华宫是文惠帝越明楼赐予爱妃冷贵妃的宫苑。
当年越明楼还未称帝时,宠爱一个女子并不是大事。然而此事之所以连落昌的朝臣天子也有耳闻,却是因为冷贵妃的身份。
这冷贵妃原名英冷婵,是瑛朝最后一任皇帝平炎帝的亲妹妹。
平炎帝即位两年后,由于镇不住南面禹王,于是借和亲之法,将自己的妹妹嫁了过去。当时越明楼早蠢蠢欲动,只因得了绝世美人,才偃旗息鼓了几年。成了瑛朝史上,著名的“美人平江山”一说。
然而红颜易逝,冷贵妃的身份又太过尴尬,受了两年宠爱后便庭户冷落,不过几年也就销声匿迹了。有人说她薨殒了,也有人说她长年独居在月华宫中,不见天日。
红销香断,市井上便有这样的叹息:只羡月华笙歌起,不见长生变长门(注释2)。
心思转了一番,竟然隐隐有些不安。这时,李逸然吸了口气惊道:“当初大娘刚来李府时,说带了些稀有的莲花种。原来是皇家贵胄才栽植的稀世名品啊!”
我陡然愣住,却见李辰檐微微侧脸,一道冷然凌厉的目光蓦地投来。
李逸然大惊,不知出了何事,退后两步站到我身边。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辰檐,咬了咬唇,将诸多疑问咽了下去。
而他却悠然别过头,笑道:“世间万物皆有一个缘字,娘亲得此仙品,机缘巧合罢了。”
左纭苍望着那池莲花,沉声道:“冷贵妃失宠后,文惠帝仍旧留着这池白莲,他说复瓣荷花,花开百瓣,有百年好合之意。”
“看不出左兄也好谈风弄月。”李辰檐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
左纭苍淡淡一笑:“他乡见得故国花,多有感慨罢了。”顿了顿,他又道:“倒是贤弟,年纪轻轻做了少将军,本是前途无量,怎么也辞官归田?”
明月如霜,圆荷泻露。一簇女贞花拖了枝桠,落在荷池之中。
李辰檐慢条斯理地说:“人生在世,各有担当。敝人素来不慕金缕华衣,只求年少自在,一生无憾。”(注释3)
有些话太过直白,莫测如李辰檐是不会说的。我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些惶恐。仿佛听他们说下去,一些完整的信念便会被打碎。
我无力朝李逸然笑笑:“我的厢房在前院么?”
楛璃转身望着我,默默点了点头,“我也累了,还麻烦然小弟给我们指指路。”
8
厢房在三进,被褥和瓷枕都是换过的。内间里左右两张床,贴墙的高几上摆着一盆株枝秀丽的九里香盆栽。
李父访客鲜少,李家二少爷的兴奋劲儿显然还未过去。带我们进了房,顺势往圆桌旁一坐,吩咐丫鬟端上蜜饯水果,要与我和楛璃彻夜长谈。
楛璃哭笑不得,我见他一副捡到宝的模样,不由想起四弟修泽,心中一暖,便拉了楛璃陪他在桌前坐下。
李逸然一边嚼着蜜饯,一边兴奋地说:“这么几年来,大哥很少带朋友回家呢。”
楛璃低头用木签挑起那黑糊糊的蜜饯,如同见了苍蝇。听了李逸然的话,侧脸问道:“依你先前所说,好像李辰檐与大夫人原先不住李府?”
李逸然盯着挂在木签上的蜜饯,答非所问:“楛璃姐快尝一尝,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楛璃迟疑一下,终于放了块在嘴里。才嚼了两口,猛地闭眼全吐了出来,“好甜!”
我忙给她倒了杯茶递去,对李逸然道:“楛璃向来吃不得甜。”
李逸然早也为我准备了一块,“小茴姐也尝尝?”
我笑着接过来,迟疑片刻,也问:“大夫人和你大哥,是后来搬到李府的?”
李逸然望着我与楛璃,神色闪忽不定。半晌,他有些迟疑地说:“看大哥刚才的样子,好像不愿意我提这件事。”
楛璃笑道:“你不用提。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见李逸然点点头,她道:“起初李府只有李家老爷,二夫人和你三人?”
李逸然点了点头。
我道:“你爹原先是吏部尚书,十二年前辞官,带着你与你娘亲回到故乡沄州。既然李府本来没有这个大夫人,那么后进门却做大,非是原配不可。”
李逸然十分惊讶:“小茴姐猜得一点不错。我娘本是官家小姐,是爹当了朝官后平炎帝御赐的婚事。后来娘随爹回了沄州,大概过了一年多。爹说原先考科举前,有一个糟糠之妻,还说那妻子为爹生了个儿子,所以要接回来做大夫人。娘起初不痛快,后来不知怎地就同意了。”
我道:“这么说,李辰檐是十年前来府,那时候他已经十二岁了。”
李逸然带着一脸崇敬地模样说:“大哥比我大六岁,他十二岁时便通古博今。当时他还有个师父,教他武艺道法,十分厉害。”
楛璃笑道:“你后来才遇到李辰檐,兄弟俩竟然处得这么好。”
李逸然得意地说:“大哥文采出众,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武艺道法也十分高强。十六七岁时,便一人离府游历江山,后来忽然回来说要考武状元,一考便中,还被朝廷封了少将军呢!”
“哦?那他后来为什么不做将军了呢?”
李家二少爷头枕双臂,学足了李辰檐平日悠闲自得的模样:“大哥说了啊,他素来不慕那荣华富贵金缕衣,何况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有所担当。剩下的呢,就是恣意人生,不求多福,但求无憾。”
我蓦地怔住。不求多福,但求无憾。离开相府时,我也对爹说过这样的话。
不自觉地就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李逸然见我一脸诡异的笑容,愕然问道:“小茴姐怎么了?”
我满面喜气得回了句:“我不过是看李辰檐平日阴阳怪气的,竟也能说出人模狗样的话来。”
*** *** ***
:单瓣:花瓣13轮,宽大、平展。
复瓣:通过雄蕊或雌蕊的瓣化出现大量重复花瓣,形成重瓣花冠。
(简单来说,花瓣层次多,就是复瓣,层次在3轮以下,就是单瓣。)
:(某之之不是很会写诗,如果平仄有误,欢迎指教)
月华:月华宫。
不见长生变长门,“长生”引自《长恨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所以长生殿这里借指得宠的妃嫔。
“长门”一词引自《长门赋》,长门,汉宫名,汉武帝陈皇后失宠以后的宫楼。后人用“长门怨”比喻失宠妃嫔的哀怨。
:金缕衣,引自《金缕衣》(by 杜十娘)(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所以金缕衣是指: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第三章金缕衣(五)
之某人得了‘日更综合症’,虚脱中……
9
在李府一住便是半月时光。日子清闲惬意。
沄州水乡,小桥流水,安宁中夹带几分喧嚣。早有晓市,晚有夜市。街头巷边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金丝流苏发钗,提花牡丹云锦。
我从小见惯奇珍异宝,对这些温软玩意儿并不痴迷,楛璃粗枝大叶,更不算喜欢。只相约四处游逛,涂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