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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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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我还以为是谁氏呢,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却没想到是你!〃 
歪鸡话没落地,听见身边的人出声不对,低头一看,是猫娃哭了。歪鸡觉得意外,问她道:〃哭啥哩?哭啥哩?〃猫娃泪水飞迸,叫道:〃人家好不容易寻你来了,你还对人家这相!〃歪鸡说:〃我咋?我这不是一再问你嘛!〃猫娃道:〃你这是问我嘛!你说你这是问我吗!〃歪鸡道:〃不是问你问谁?〃猫娃道:〃你咋是这人嘛,还给人当哥呢!〃歪鸡道:〃你甭,甭给我叫哥,你的哥我应承不起!〃猫娃道:〃我走了!〃歪鸡道:〃想走就快点走,走得越快越好。你的话,再不走村子里就胡传开了!〃猫娃并不走,而是扶了槐树哭个不住。歪鸡一旁不言语,看她能吱呜到什么时候。 
其实,猫娃哭泣不止一日了。自媒人将她领到尧廓煤矿看了权矿长家的三娃之后,心里一直不舒畅,时时一人背地里哭泣。这个曾经是不可一世的猫娃,就因为生来有一张娇好的脸盘儿,村子里人们欣悦她,她的父母娇惯她,从没说有谁违过她。起初,她是为穿一件鲜亮的衣服随随便便便答应父母的。她以为还像她往常玩的那些出尔反尔的把戏一样简单。她不知复杂的人生里水的深浅。她想玩水,没想到父母顺手就将她推进了河里。 
权矿长家的老三是个什么东西?一米八的大块头,左右却要他年轻的妈护着。说话时先一抹嘴,似乎刚从宴席上下来。这动作是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他父亲天天赴宴,而他没有。也许他觉得这样做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阔绰。在他家住了一日,没听到他说出一句利落的话来。再说,猫娃也不喜欢尧廓那布满黑煤粉的街面。假如真让她到了尧廓,她是一天也活不下去。在媒人嘴里,尧廓曾被描说得像个繁华的城市。但她一到尧廓便感觉不对头了。她被媒人和父亲催促着,坐了权矿长的小汽车,又转了商店,扯了几身衣料。她像只幼稚的小鹿,为了一撮青草,一步步地跌进了媒人和权矿长为她安排的陷阱里。 
回到家里,她这才幡然悔悟,晓得大事不好。她朝父母撒过娇闹过事,扬言要扎水缸钻绳圈,但能言善辩的父亲,每次都给她长达一夜的开导,有时竟说得她破涕为笑。似乎一夜之间,她所有的本事都不管用了。玩把戏她不是父亲的对手。她不是不知道,像父亲这种天生的戏子,骨子里灌满了媚髓,见着权矿长这样的权要之人,岂有撒手不趁的道理?不可能! 
日子一天天往前挨着。这期间她也想到过歪鸡,内心知道亏欠着他。但是,和他好与不好,她还下不了决心,或者说还不需要她下决心。直到今日,事实证实她确确实实掉进了河里,万般无奈之时才再次想起他,想起了这个曾经为她演戏能穿上的确良军衣而长途跋涉的汉子。她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可以爱他,可以和他相好。无论如何,他是个有本事有能耐的男人。她猜想,也许他能将她从河里打捞出来,帮她躲过眼前的这场自造的灾难。 
此时,望着月亮的歪鸡却另是一番心思。他想到了黑女。一念到她,他感到面部的肌肉一阵阵抽搐。他想,当初黑女被武成老汉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猫娃仍在哭泣。他低下头劝她,说:〃算了,甭哭了,赶紧回啊,不回去你大你妈要操心了!〃猫娃哭道:〃我才不管他操心不操心!〃歪鸡道:〃那咋办?我也不能一老就这相支应着你。快回啊,甭叫你大你妈等急了!我大还在麦场院里等我呢!〃说着在猫娃肩头轻轻地推了把。猫娃转过身,泪眼汪汪地抠着他,说:〃你真的以为我给你送衫子?你不晓得我为啥来寻你?〃他心里一阵慌乱,说:〃我得走了!〃不想猫娃一蹿身扑在他怀里,死死地搂住他的腰,对他哭诉了尧廓的事情。若说他开始对她还有点同情的话,待后来他听着听着却感到浑身不舒服了。他嘴上没言语,心里念道:〃猫娃啊猫娃,你把我歪鸡看成什么人了?用得着你来了,用不着你蹬了。你以为你是谁?说两句好话,哄上一哄,我就跟上你转开了吗?呸,你也太小看人了!咋说我歪鸡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顶天立地的男人。虽然我家庭贫寒身份微贱,这不假。但我长得有脑子,不是给人拉磨曳车没有悟性的毛驴!年头在剧团那阵子不是为你猫娃,我也不至于受他谁的落怜呢!如今你趸下大祸,噔噔噔又跑来寻我,你把我当成啥了?实话对你说,我没恁贱!〃   
《骚土》第七十七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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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鸡坚决地推开了猫娃,猫娃死拉活拽没拽住他。他大踏步向麦场里走去,猫娃在他的背后诅咒他,然后是双手掩面嘤嘤地哭泣。此时的歪鸡感到自己突然变得高大了,英武了。他这样对待猫娃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吐出了一口心底深处积日的怨气。所以他心情竟感到了一时的畅快。 
两个人一东一西地走开了。且说人世的情缘到那关键时候,最难以谁对谁不对论处。这 
里面似乎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只有你个人分分秒秒须切实度过的往来人生可验证。顷刻看是万般的不合,往往却是终生不遇的福缘;一时看去如胶似漆,常常倒是一世不除的祸根。著者想起老早便有的一首曲子。那曲子唱道: 
莫道你年少气高轻离别,到头来寒衾铁枕自凄切; 
莫道你金戈铁马盔甲重,到头来长天孤雁诉哀声; 
莫道你君前御侧顶子红,到头来黄藤酒里咽秋风; 
莫道你珠玉似土银如铜,到头来灯火阑珊目下空。 
这曲子论说是演不尽的,通篇总是一个意思,莫让那好姻缘付诸东流。虽然《石头记》里将它演绎成个空字,《金瓶梅》里将它泛说是个戒字。但平民百姓向往那花红柳绿的日子,既不能空也不能戒,须得实实在在,悟取其间无限的包涵。此话你体会到这里,其余的便看天意了。 
却说黑女自回南罗城之后,被她那病秧子丈夫强制着,不得四处游走,不得回娘家探望老人。日间无事,百般凌辱,谋着就是要磨消她的性情。用黑女的话说,病秧子将她看管得封密严实,就差用铁链子锁住她了。她一个乡间的女流,面对以后漫长的日子,自然只能是吞声忍气,坐在屋里长吁短叹罢了。日子悄无声息一天天地往前熬着。不想,在歪鸡寻她的夜里又掀起了波澜。 
说也奇了,那天夜里她竟像是和歪鸡神传意会过一般,起先便做了一怪梦。她梦见自己在一堵老崖下面,明晃晃的日头照着,与一拨不熟识的女人闲话。正说得热闹,听见马路一边有乐器响了起来。她以为是谁家埋人呢,与妇女们跑过去观看。打远过来的原是一顶四匹大马拉的花轿。她向身旁一位妇人问话:〃出嫁的是谁家的女子?〃那妇人说道:〃鄢崮村的,武成老汉家的黑女。〃她吃惊道:〃怪事情,我不就是黑女嘛!你弄错人了!〃那妇人乜斜了她一眼,并不答理,看着花轿从眼前轰轰隆隆地走过去。黑女又看见轿车后面跟着一匹大马,骑马的人穿着黄军大衣搭着红布,竟有些眼熟,等走近,认出是歪鸡。黑女慌忙喊叫他。他也跟没听见似的不闻不问,挺平着脸面过去了。黑女这里气愤不平,双手捂了脸面一气哭号。哭着哭着,又觉得声音有些不对。松开手看,自己正在轿车里面。透过帘缝,面前是长长的黄土道路,和连绵起伏的山墚土峁。黑女细思,难道轿里头坐的真的是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吗?再一想后面的新郎官是歪鸡,心下不由得欢喜不尽,捂着嘴偷偷地笑。一面笑一面掀开帘子往外看。这时,一眼望见庞二臭走在轿车前面。他挑着剃头的挑子,咯咯吱吱走得飞快。车马随人一个个竟像是喝了迷魂汤紧随其后,他走哪里轿车便跟随到哪里。黑女诧异,二臭这贼不是化成野鬼了,他如何又到咱阳世上生事?黑女一想不对,吓得尖叫起来。也许是她的叫声惊疯了马匹,也许是二臭拉开腿子狂颠,黑女只觉得轿车风驰电掣一般往前赶着,眼看着到了余家咀大沟沿上。那二臭竟不选正路,像飘似的踏空而下,轿车马匹也紧随其后跌了下去。黑女抱着头喊叫着,正想喊出歪鸡的名字,这时有人在旁边用力推她。 
她长号一声,醒了过来。听见病秧子悄声问她:〃黑女,黑女,你听着院里有脚步声没有?〃黑女迷糊着说:〃我没听见。〃病秧子说:〃妈在那面窑喊叫呢,说院里有人走动。〃黑女道:〃我没,没听见。这时辰谁叫你弄啥哩嘛!〃在这时,听得窗口果然有人呼呼喘着,然后是小声喊叫:〃谁氏!……谁氏!……〃黑女听那喘声便知道是歪鸡。但这关口,哪是她应答的时候啊。 
病秧子是听确实了。问黑女,黑女仍坚持说她没听见。病秧子提了裤子下炕,操起门后一件家伙出了窑门。然后,只听丈夫破口大骂那人,那人慌忙逃跑,咕咚一声翻过墙去。随后又是丈夫开了院门追赶,不绝地叫骂着。 
黑女一看大事不好,连忙跟着穿戴起来。也不敢出院门,在窑里如热鏊子上的虫蚁,焦急地四下乱转。或是竖起耳朵门缝处聆听,或是扒在墙头偷看。此刻,她对歪鸡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恨。爱是爱他这么长的日子了,心里还念着自己。恨是恨他太鲁莽了,倘若被病秧子逮住,不打断一条腿也得伤着身子哪儿,总之甭想囫囵着回鄢崮村了。先头北舍前的郑怀堂不就是一个例子。若到那时,即使自己如何疼他惜他,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了。 
好在歪鸡腿快,等病秧子叫起村中的民兵,他早已跑得没影了。病秧子与一班民兵立在村头议论敌情,直到天色大亮方才回来。一进门便踏上炕,一把揪了黑女的头发,将她赤条条地从被窝里揪出来,摁在院当间,骑在背上,不分青红皂白一顿好打。一面打一面质问:〃贼婆娘,是你招徕下人了?是北舍前的那赤脚医生又摸上来了?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贼深更半夜爬在窗口叫谁呢?……不是你?不是你是谁?'母狗不摆尾,公狗不上道'!他咋没钻到旁人家去喊叫?贼婆娘,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皮痒痒了吗?皮痒痒了我再叫些人来搓你!……我这就捎话给乃贼,他再敢踏上我们南罗城一步,我非把他的狗命要了不可!前年卸他一条腿,把他美日的倒轻饶了!……〃   
《骚土》第七十七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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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人立在墙头和窑背上看热闹,也不说下田干活。黑女在病秧子的身下面一面挣扎一面叫骂。病秧子干农活不成,打人时力气却并不小。直闹腾了一个饭时才放开她。黑女趁机跑回到窑里,闩起窑门,饭也不吃,独自在窑里闷了一日。到了夜里,黑女也不打开窑门,任病秧子在外面死敲活敲。临了,还是婆婆那老可怜在门外哭着乞求,黑女这面方才作罢。如此看来,黑女的这场横祸,竟是歪鸡这不谙世事的刀客招的。不过黑女深心里不怪他。只念他一个男人,少见得这样的痴情。欣喜平生能搭上这么个爱她的好人,也没白活。 
接下是夏收的季节,黑女忙得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妇女是生产队拿镰割麦的主力。她原本黑红的脸面经过这场夏收晒得脱了两层皮,如今显得越发的黑了。忙了半月日头,麦子总算收到场里,黑女松了口气。接下来打碾扛包的力气活,大半得靠男人们来做。她们一班妇女顶多是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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