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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 - 二月河-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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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辩处?”那静慈却不似觉空从容,浑身筛糠,抖得缩成一团,讷讷说道:“只求速死,只求速死……”
“本抚倒有好生之德。”田文镜咬牙狞笑道:“佛说六道轮回报应不爽,善恶之报只在迟早!有道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似你们这般作恶,岂有速死之道?!”
他霍地据案而起“啪”地一拍响木,满堂人无不战栗变色,听田文镜大喝一声:“将觉空净慈缚在一起,送上柴山——本抚亲自举火送他们涅槃西归!其余淫僧淫尼一概枭道示众!”
按大清津,最重刑罚为凌迟,依次腰折、斩立决绞立决各种死刑不等,田文镜居然敢非刑处决火焚活人,满堂人众登时都吓得目瞪口呆。车铭此时才想起外边广场柴垛的用场,蓦地冒出一身冷汗,看胡期恒时,也是脸色苍白半点血色全无。田文镜见众人发呆,顺手从签盒中拔出一根火签“咣”地掼了出去:“还不动手,愣什么?!”
“扎!”
“慢!”觉空两手一摆,止住了衙役,冲着姚捷大喊一声,“姚师爷,还有吴师爷、张师爷!你们怎么答应我们的?先缓决再减不是你说的么?”
这一下变起仓猝,不禁满堂哗然!田文镜似乎也吃了一惊,回过头来恶狠狠扫视了身后几个师爷一眼。除了毕镇远因没有“沾包”尚能自制,吴凤阁姚捷张云程都被他看得身子一矮!吴凤阁摘下眼镜,脸色蜡白,哆嗦着手掏出手帕擦眼镜,口中嘟嘟哝哝:“岂有此理……含血喷人……”一个不小心,镜片被他掰成了两半……田文镜嘿然一笑,说道:“老先生,看来你的眼镜太不结实了!”
“是啊是啊,啊不——”吴凤阁慌乱得语无伦次,“这些个死囚,竟敢如此攀诬,实实罪不容诛,罪不容诛……”
胡期恒没想到田文镜做得过头,逼得犯人首发了田文镜的几个师爷,心里真是十二分惬意,身子一仰向后一靠,说道:“中丞,案情有变,既然事涉三位师爷,依律应停决再审。
可否与敝衙门被扣人役并案处置?“田文镜饿狼一样的目光盯向姚捷,格格笑道:”胸中正,眸子瞭;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姚师爷,我平素待你们不薄,今儿还可再放一马,此刻自首,我按自首处置。否则,如按胡大人法子办理,你们三人恐无生理。“姚捷此刻已从极度惊慌中清醒过来:”人犯规避刑法,这是常有伎俩,只是如此凶狡,实实出人意表。我是对天可表的断没有受收一丝一缕贿赂,连凤老先生、云程兄,我也敢保,没有接过这群死囚一文钱!“吴凤阁和张云程也都恢复了镇静,异口同声否认接了贿赂。
“我看可以另案处置。”田文镜知道这样搅下去,又会变成理不清的一团乱麻,傲然归座说道。又对觉空道:“各人有各人的帐。方才我已说过善恶有报。你们的罪既已情实,还是今日了断的好,回头我再撕掳这几个师爷的事。”说罢又是一声断喝:“缚起!推出去!”
衙役们不再迟疑,绑的绑、架的架、拖的拖将三十名死囚推出大堂。签押房戈什哈抱来一大捆亡命牌,都已写就了各人姓名犯由。田文镜嘴角吊着一丝微笑,看也不看众人,援起大笔饱蘸朱砂,毫不迟疑一枝枝排头抹去,顿时满案殷红如血淋漓欲滴。
“今日大出恶气!”田文镜勾决完犯由牌,由着戈什哈们一枝枝拿了出堂给犯人一一插了,轻松地站起身来笑道:“去我开封一大戾气,皇上庙堂欣慰,百姓街衢欢颜,我佛于西天,见我清理佛门败类,异日我死必得生天之乐!——外头人多得很,车胡二大人,我们一同监刑去!”
胡期恒和车铭哪里还说得一句话?只觉得目眩神摇恍恍惝惝,不由自主跟了田文镜出来。田文镜至堂口,又吩咐一句:“叫巡捕房请三个师爷各自安置,不许无礼,不许串供!”
这才出来。
衙门外早已人山人海万头攒拥,人们嘈杂地议论着刚才衙门里的事,有的张着嘴翘首张望,有的挤来挤去寻找看热闹最好的位置,有的人中了暑,被周围的人抬出去放在池塘边用凉水浇的,正等得不耐烦,六十名刀斧手挟着三十名背插亡命标的囚犯疾趋而出,人群“唿”地围了上去。马家化辫子盘在脖子上,也不顾官体威仪,袍角掖在腰带里,指挥开封府人役,这是法场!一律赶出石灰线!给我使劲用鞭子抽!挤在前头的人兜头挨了鞭子又往后挤,后头又向前推,挤倒了的,踩疼了的齐呼乱叫,好一阵才平静下去。田文镜回头笑谓车铭:“今儿浴猪节,真不是杀人好时候,我竟忘了。”
说着便径走到巡抚衙门纛旗旗杆下,厉声说道:“把觉空静慈拖到这边!”
“扎!”
“其余人犯押在铁栏杆前!”
“扎!”
田文镜环顾了一下四周。人们镇静下来,在汗流和喘息声中,人们目睹这位巡抚的凶狠“风采”以为他必有一番说话。不料田文镜翕动了一下嘴唇,只是简单的两个字:“行刑!”
刹那间便听石破天惊般炮响三声,铁栏杆前二十多名刽子手玄衣红带,手执鬼头刀各至就刑人身后,极为熟练地朝后膝窝一揣,挥刀斜劈下去,猛蹬一脚闪身离开,二十八颗人头便直滚出去。三伏天刚刚午后,正是人阳气最盛之时,具具尸体腔中鲜血激箭般直射而出,连衙门口大石狮子座上都糊满了殷红的血。只在顷刻之间已是了事。胡期恒一生不知当过多少次监斩官,即使秋决杀人,也极少一次超过十名的,见田文镜如此凶横蛮干,也觉骇然。
“把这一对首凶架上柴山!”田文镜指着缚在一边的觉空和静慈,“我亲自举火焚化他们!”
觉空静慈早已瘫得稀泥一样,四五个戈什哈从没干过这种差使,连搓带揉费了半晌事才将两个缚在一处的首凶拖到柴垛上。田文镜回头,见车铭胡期恒都是大汗淋漓呆若木鸡,笑道:“昔日东林有诗‘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抛处血斑斑’。
年大将军为定边疆杀人十万,文镜奉旨抚绥豫省,岂敢后人?“
说着接过火把,撩袍捋袖大步走到柴垛前,却只是沉吟。
此刻观刑的人足有上万,不但地下,连附近树上房子上都爬的是人,都已看呆了,黑鸦鸦的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得老高,一声喧哗没有,只远处有几个孩子吓得大哭,隐隐传来,悚人毛骨。田文镜举着火把,一手指着垛顶昏迷不醒的觉空和静慈,口中说谒:嗟尔二师,四大皆空。今日西去,吾其送行。此世作恶,此世报应。来世作恶,莫逢文镜!咄!纵有万般孽障深,一火焚去真干净!
说完便将火把投向柴山。那柴山不知泼了多少清油,当此天气自然勃郁而发,只“腾”地一声,立时烈焰冲天,刮刮杂杂哔哔爆响着直冲九霄。可怜觉空静慈在这火焰山上升天无路入地无门,略一挣扎,已成两个火人,转瞬已成焦炭。
田文镜站在纛旗墩上,直看到烟消火尽人散场空才从容下来,伴笑着回衙。阖省城官员原都知道他挑剔刻薄,办事认真,以为不过如此而已,今日这场大杀大烧,令人悸心骇目,才真的见了这位新任巡抚专横强梁心地残忍的面目。远远见他过来,竟都吓得站不住,“唿”地跪下一大片,田文镜将手一摆,一边进衙,笑道:“都起来!这是做甚么?我们的事还没办完呢!”说着便升公座,请车铭胡期恒坐了,问胡期恒道:“老兄,你的那些人怎么办?”
“请中丞裁度。”胡期恒此时才从忡怔中清醒过来,欠身说道,“既然事情牵连敝衙,卑职理应回避。”车铭却知田文镜今日此举,必定要轰动朝野舆论,盼着他把事情惹得越大越好。因冷冷说道:“别忘了,还有抚台衙门几位师爷也在案中,难道叫中丞也回避?”
一语提醒了田文镜,回头看时只有毕镇远在,便问:“毕老夫子,看来只有你是出于污泥而不染的了?”毕镇远苦笑道:“实不相瞒,若论一尘不染,天下没有这样的师爷。我家师承祖训三不吃黑,如此而已。”
“哦?敢问哪三不吃?”
“回中丞:谋逆案不吃黑,人命案不吃黑,离散骨肉案不吃黑——这三种案子伸手捞钱,不但容易败露,容易被仇家寻仇,而且伤阴骘殃及子孙。师爷混在官场里,我就吃官场,从不义之财中剥几个,就算事发,有官员顶在前头,左不过不当师爷罢了——这是我毕家秘传成法,从洪武爷到今三百多年,毕家师爷没一个吃官司的。所以田中丞你虽然风骨硬挺,我仍泰然自若。姚捷吴凤阁他们刚才已经给我传话,他们认罪。我认为并不是他们没本事,是他们没这条规矩,所以栽了。”
三位台司大人听这番高论,不禁面面相觑。田文镜一门心思要学况钟,当堂摔死自己几个师爷,然后穷治臬司衙门的人,扳倒胡期恒,压服车铭,从此立威中原改革吏治,一举成为雍朝中流砥柱,思量毕镇远话中深意,想要所有官员皆都清如秋水严似寒霜,竟比水中捞月更其无望!沉吟良久,田文镜长叹一声道:“跟我的这几位老夫子,原来主张严办穷治晁刘氏一案,后来又都要缓办。我以为都是为我着想。谁知内里竟有这大一篇文章!”“这个何足为奇!”车铭笑道:“主张严办是放风出去叫人塞钱。钱塞足了自然主张缓办——毕师爷,我说的可是?”毕镇远听了笑而不言。
“我已说过官场事不为已甚。”田文镜正容说道,“所以对臬司衙门的人不再另案审理。毕师爷,我撂一句话给你,不论你说的是否实情,从前的我都不理论,年金我给你增到三千,从今非义之财也得分文不取。我田文镜明人不说暗话,邬师爷是于我有恩的,你不要与他攀比。我一心要做清官、好官,成全我这一条,我们长长远远,不肯成全,你可另投明主。不然,我不能像对吴凤阁几人一样宽纵你。”他突然正言厉声返回本题上,“所有拘捕臬司衙门人役,本系不奉宪命擅自弄权,显有情弊不可告人。本抚衙中吴凤阁、张云程、姚捷亦属刁赖讼棍借案渔利情实可恨——来!”
“在!”
“将我衙三名恶棍并臬司犯纪人役押出去在方才处刑铁栏杆前枷号三日!吴凤阁等人追赃之后逐回原籍!”
“扎!”
下边戈什哈齐应一声,各自下去提解人犯,车铭和胡期恒还要说话,田文镜已经端茶,口说“道乏”,二人只好讪讪起身辞出。 
 
  
第四十五回 络人心天子赐婚姻 消反侧相臣议除奸
 
张廷玉接到田文镜处置晁刘氏一案的奏折,已是六月下旬。在此之前,他先已收到车铭和胡期恒的折子。两个人都自劾了失察之罪,请求处分,同时又异口同声告田文镜专横跋扈欺压同僚任用匪人残忍刻毒种种情事,说豫省缙绅“闻说田中丞欲行官绅一体纳粮,惶惶不能宁处,甚或‘谈田而色变’,纷纷变卖庄园弃农南下经商,明年岁计殊堪忧虑”,又说河南官员不畏朝廷之法而惧田某如蛇蝎,“皆有弃官隐退之志”,云云。张廷玉之所以没有立即把折子呈阅雍正御览,原是想等一等田文镜的折子,心定要解释这些事。不料田文镜的折子连篇累牍只是就事论事说晁刘氏一案,对自己非刑火烧活人,也只一句“非如此不足震慑奸人挽回颓风,非如此无以慰圣躬爱养良善惩暴除奸之至意”。至于官绅纳粮、官场对晁刘氏一案反应,压根提也没提。张廷玉仔细思量,此事自己不宜轻易说话,便整理了三个人折子的节略,连原稿带上,径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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