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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蝶正凄楚地望着她,望着自己从小便无比敬爱的姐姐,嘶声泣道:“姐姐!”
这一声呼唤,紫雪几乎动摇。
“你!”她霍然回身,盯着凝蝶,苦涩道:“你当真不回去?”
“不!”凝蝶水凝双目,坚决地摇了摇头,酸楚道:“你和我一起走罢!”
“凝蝶!”铁翼愤怒道:“你自己糊涂,难道还要扯上紫雪么?”
“铁翼!”凝蝶厉声道:“你才是真正糊涂!你这才是害了姐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铁翼被她那凄厉神色一惊,忽的一怔,转脸望着紫雪。
紫雪依然紧攥着两只银钩,盯着凝蝶,仿佛在做巨大的决定。
“紫雪!”铁翼喊道:“你带凝蝶走!我来收拾这小子!”
王遮山大喝道:“放了她!”
“姐姐!”凝蝶再次哀声道:“和我走罢!”
紫雪敛眉不语,铁翼怒目而视。
王遮山紧握着飞白刀,凝视紫雪。
一时间,四人突然同时缄默。
太阳躲入云中,苍茫天地间,突然一片阴霾。
第106章 娑婆()
“留下邪魂!”紫雪终于开口,一字一字认真道,神色凝重。
凝蝶愣了一下,望着她不容置疑的面孔,一阵失望。
“留下邪魂!”紫雪重复道,一阵怅惘。
她拧着眉头紧盯着凝蝶空洞双目,忽的嘶声道:“你留下邪魂,我放你走!”
“紫雪!”铁翼大惊,喝道:“你疯了!”
紫雪没有理会他,兀自缓缓蹲下身去,伸出一只手轻轻落在凝蝶微微颤抖的肩头,哑着嗓子道:“我放你走,你便要走得远远的,天涯海角,永远都不要回来!”
一路逃亡,充满惊恐与愤怒,“永远都不回去”是凝蝶唯一的想法,支撑她一路逃进红雪关。
然而此刻,紫雪用那微微泛着血红的乌黑双眸,温和地瞧着她,终于说出这句之时,她却迟疑了。
那是一种她最熟悉的神色。
那是疼惜,不舍;是痛苦,怜惜。
许多感情交织在紫雪眼中,落在她的脸上。
她不愿一个人走。
“姐姐!”她颤声道,泪痕冰冷,将视线遮得模模糊糊。
“你”血光蒙蒙的漆黑双眸,闪烁了一下,突然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姐姐,你哭了么?
凝蝶望着哽咽不语的紫雪,心中沉重叹息一声,旋即苦涩一笑道:“你跟我走罢!”
紫雪轻轻摇了摇头。
许多年前,她们不过是苗寨边上待死的孤儿,如果不是师父,或许早就死在那冰天雪地的山脚下了。
她再一次轻轻摇了摇头,怅惘道:“我不走!”
“紫雪!”铁翼大步跳上前来,蹙眉喊道:“你不能放她走!”
紫雪依然没有理会他,静静望着凝蝶布满残泪的面孔,忽的伸出手来,轻轻替她拭泪,酸楚一笑道:“你永远都不要回来!听到了么!”
“姐姐!”凝蝶嘶哑道:“不能交给师父邪魂啊!那会害死你的!”
紫雪微微一震,却依然摇头道:“若你不肯交出邪魂,天涯海角,师父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他的脾气罢!”
“我知道。”凝蝶颓然道,垂目望着满地狼藉。
“紫雪!”铁翼大喝道:“若是放她走,师父会饶过你么!”
紫雪蓦然抬头,血光笼罩的漆黑双目,笃定盯着铁翼,沉声道:“你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
铁翼一惊,恐惧道:“你要怎么跟师父交代!”
“那是我的事!”紫雪冷淡道,又转向凝蝶,轻抚着她的面孔,柔声道:“把邪魂给我罢!”
凝蝶凄凉地望着她,终于咬牙从怀里摸出一个绣满银丝的锦囊,默默放在紫雪已经摊开的手掌中,叹气道:“姐姐,你好糊涂啊!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跟我走呢!”
“凝蝶!”紫雪微微一笑,泫然道:“你我姐妹情分到此为止,愿你好自为之!”
凝蝶蓦然一惊,瞪大双眼,嘶声问道:“姐姐!你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你背叛师门!”铁翼怒喝道:“还有什么脸面叫她姐姐!”
凝蝶忽的大声哭泣,凝噎道:“姐姐!”
紫雪依然没有理会铁翼,望着泣不成声的凝蝶,苦涩笑了笑,淡淡道:“你走罢!”
铁翼气得面色铁青,立在一侧咬牙握拳,几乎将手中银环捏碎。
王遮山只是静静立着,被眼前姐妹情深的一幕震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更能理解紫雪。
那是一种舍我的成全,非岁月洗礼而不能理解的情愫。
他黯然瞧着眼前三人,一言不发。
乌金西沉,苍穹低垂,天就要黑了。
紫雪微微敛眉,将银丝锦囊揣进怀中,毫不犹豫起身,转身往门外走去。
“姐姐!”凝蝶在她身后撕心裂肺喊道。
紫雪一顿,却没有停下脚步,迎着冷风,大步踏出门去。
铁翼愤懑地回头瞧了眼王遮山,又叹气瞧了眼凝蝶,追了出去。
夜幕忽然降临,青空忽然尽染幽黑。
凝蝶怔怔地坐在原地,泣不成声。
漆黑的小店内,王遮山一声叹息,缓缓来到她的身边,俯身道:“你”
他却无法接下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安慰她?还是询问她?
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个叫紫雪的姑娘,带走了凝蝶所有的酸甜苦辣。
凝蝶终于放声大哭。
夜空泠泠,冷雾凄迷。
原来,暮春时节的红雪关,夜晚依然刮着料峭寒风,如此清冷。
王遮山微微打了个寒战,身上单衣仿佛全然不足以御寒。
凝蝶亦是颤抖不已,斜照进来的冷月,映亮了她布满泪光的面孔。
“姑娘!”王遮山迟疑了一下,终于道:“你要去哪?”
凝蝶摇了摇头,凝霜月光将她整个吞没,照出她最深的孤独和寂寞。
我们是一样的孤独啊!
王遮山于内心深处苦涩道。
这时候,遮挡后堂的布帘却忽然动了一下,缝隙间露出一个店伙惊恐的脸。
“你过来!”王遮山直直指着他,朗声道。
那店伙蓦然一惊,正欲往后堂逃去,却见王遮山手中晃着一把银光,冲他笑道:“别跑,这钱给你们掌柜的!给我们收拾两间房子休息!”
那店伙是个瘦小的少年,佝偻着瘦削的身子,因听到这句,方才长吁一口气,小心翼翼走回店中。他转身在柜台后摸了一阵,才找出个火折子,依次点亮了屋里的灯火。
一时间,温暖的烛火陆续亮起,跳跃的火色令人倍感安全与从容。
王遮山疲倦的心绪,终于渐渐消散,他静静望着那金黄烛光,苦涩一笑道:“你我一样孤独!”
凝蝶蓦然抬头,不解其意地凝望他的脸。
这是一个英俊的男子。
伟岸的肩,宽阔如山,遮挡了身后的一切;刀锋般锐利的面孔,弥漫着苍凉的神色;星光般明亮的眼睛,满含着最浓的哀伤。
他看起来是如此忧伤,如此孤单,却又是如此决绝和坚定。
凝蝶看不懂他,只是静静望着他,不再哭泣。
见她终于不再流泪,王遮山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咧嘴一笑。
“你为什么不问我!”凝蝶忽然道。
“问你?”王遮山盯着跳动的金光,淡淡道:“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被追杀?”凝蝶侧脸望着他道:“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对别人的过去,没太大兴趣。”王遮山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看她。
凝蝶凄苦的泪脸,亦不由露出笑意,她摇了摇头,叹道:“你这人很怪。”
“你这人也很怪。”王遮山继续望着那烛火道。
“我怪?”凝蝶抿嘴,不解道:“哪里怪?”
“我说不出来!”王遮山忽的歪头笑着瞧了她一眼,道:“就是觉得很怪。”
凝蝶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叹气道:“你这人是个呆子罢!”
“可能是罢。”王遮山淡淡一笑,伸了伸懒腰,起身往楼上去了。
“你等一下!”凝蝶挣扎了一下,努力起身,一阵疼痛袭来,她不由咬了咬牙。
“你伤得不轻。”已经走上楼梯的王遮山蓦然回头,瞧着她一脸疼痛,敛眉道。
“我知道!”她摇晃了两下,努力往前走了两步,疼得直冒冷汗。
她知道,自己的肋骨已经断了。
“哦,我忘了”王遮山淡淡道:“你是郎中!”暗金烛火轻轻笼罩着他,勾勒出那伟岸笃定的身影,磐石般从容,令人不由产生一种信赖感。
“你要去哪?”凝蝶往前挪了几步,问道。
“出关。”王遮山淡淡道。
“哦。”凝蝶失望道。
王遮山不说话了,转身往二楼走去。
“咯吱咯吱”,历经岁月的木头楼梯,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之声,令夜晚显得更加寂寥和荒芜。
凝蝶端立于灯影之间,默默望着他的背影,敛眉凝思。
巨大的痛疼再次袭来,她不禁颤抖一下,慌忙转身,摸索着,蹒跚于狼藉之中寻找到自己的包袱。
角落里,蓝布包袱已经辨不清颜色,静默着。
凝蝶苦笑着走过去,抓起一阵“叮咚”轻响的包袱,伸手摸出几瓶还未打碎的瓷瓶,还有那包她从不离身的银针。
医者不自医。
然而此刻,她却别无选择。
“啊!”巨大的疼痛令她不由拧眉哀叫。
二楼上,王遮山已经熄灭烛火,静静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海洋般起伏的黑暗,涌动不息,将他深深包围。
他闭好双目,任身心一再沉沦,往那更深更黑的深渊里去。
毫不犹豫,毫不迟疑。
然而,楼下却隐约传来阵阵哀叫,如此凄厉清晰。
他不由拧紧了眉头。
可怜的女子!
他蓦然睁开双眼,凝神细听,不由生出恻隐之心。
良久,哀嚎不再响起,楼下安静了。
片刻之后,空旷中响起一阵“咯吱咯吱”声,是凝蝶缓慢攀上木头楼梯的声音。
“吱呀”一声,对面的门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上。
王遮山忽的坐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透过那细窄门缝,瞧见对面那扇门上的窗纸里,烛火亮了又熄灭。
他这才重新躺回床上,终于放下心来。
黑暗再次降临,心神再次沉沦,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无尽的黑暗中,他兀自蹒跚。
鹅黄长裙,拖曳飞扬,于眼前不断跳跃,却永远也抓不到。
娑婆世界,六道轮回。
无穷无尽!
“好端端,盯着个女儿家的物件儿,可不是要给人笑话了!”
那笑声,如此熟悉。
娇俏的脸,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羽羽!
一声惊呼。
黑暗中,他瞪大双眼,直直坐了起来,却什么也看不到。
四下寂静,幽黑的双眸被无边的漆黑吞没,一丝光亮都看不到。
第107章 雄关踏花()
晴空湛蓝,万里飞云。
云海之上,是人之所思;云天之下,是娑婆世界。
王遮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