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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激你为杨绚做的一切。所以,我也愿意为你做一件事。”陆岩柯波澜不惊的眼睛,流露一阵怅惘,他低头,正看见自己踩满山间腥湿泥泞的鞋子,失魂道:“我娶了孟小莲,所有人都会好。我只要你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杨绚死!”他抬起温和的眼睛,露出锐利的神情,直直望进陆擎失落的眼中。
这终究,还是一场交易。
陆擎心中叹了口气,那一声“父亲”,还在他的胸口跳动,像火一样烫。
“好!”陆擎只道了一个字,却如同一座山,拔地而起,不容置疑。
陆岩柯感激地笑了笑,撩起沾了湿露的袍裾,转身就要离开。
每一次,他离开的时候,都是这样,毫无留恋,毅然决然。陆擎的心,跌进了冰冷的深渊,一阵刺痛猛然袭来,让他机会就要跌倒。
“柯儿!”陆擎突然喊了一声。
陆岩柯陡然回头,眼睛里流过一阵复杂的情绪,最明确的一种,是吃惊。许多年了,他的老父亲都没有这样深情地唤过他的名字。
陆岩柯的手,还捏着袍裾,手中一阵腥湿冰冷,夜露深重,就快冻透他清俊的手掌。他的眼睛,保持这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却微微颤抖不已。他立在那里,身后是一片澄黄的灯海,茸茸勾勒出他温和高大的身形,好像一座古塔,寂寞而失落。
陆擎哽咽了,这样一个好看而潇洒的青年,就像二十几年前的自己,立在地上,永远都是一座高山。相比之下,陆擎已经老了,他佝偻弯曲的身子,在陆岩柯朝气蓬勃的形容前,暗淡得好像夜幕挂起之前,最后一抹残存的天光,被撕裂涤荡开来,眼看就要消失殆尽。
这是多么寂寥的时刻,无奈更无法言说,唯有默默盼着下一个轮回,青天重新亮起的黎明时刻。陆岩柯就是他的轮回,他的黎明。只是这黎明那样遥远冷淡,他拼劲力气,也不能触摸。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冲儿子挥了挥手,自己又颤巍巍重新转回身来,呆呆望着越聚越密的白雾,那片白雾早已成幕,掩盖了所有。
陆岩柯愣了一下,也转身,面向一片温暖的灯火。这一次回身,他的步子突然沉重起来,有一种他从前不能理解的情怀,突然豁然开朗,生生呈现在他面前,无法逼视,更无法忽视。
第37章 邀棋()
陆岩柯满心悲怆,一步一步走出了点露斋,踉跄在苍茫的山间小路上,白雾浓稠,萦绕四周,湿重得几乎染透了他的衣衫。心酸充斥在他胸口,咸涩得好像一阵阵濡湿心扉的凄风苦雨,泛滥在心底。
山路上,灯影绰绰,依稀能遥望见路口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长发如丝,在夜风中缱绻,宛如流云;裙裾覆盖着夜色,乘风起舞,如同一朵变幻莫测、盛放飘摇的莲花。那个美丽的身影,让陆岩柯不禁心口流过一阵热气。
“绚儿!”他轻轻低吟着这个名字,眼前流转过绚烂的幻觉。可是当他走近了一些,再定睛一看,又瞬间被一阵失落淹没了。
绿云正眼巴巴望着他。
他不禁叹气苦笑,杨绚怎么能有机会这么自在,在此等候他呢?
“你在等我?”他失魂道。
“拜见大少爷!”绿云行礼。
露霜阁的家奴,永远都不会忘记规矩,绿云也不会忘记。
所以在内心深处,她永远清楚自己是错的,她的错误,就在于痴心妄想。
她不过是个奴才。
“有人找你下棋。”绿云收起自己飘荡的思绪,严肃道。
“谁?”
“吕刀子。”绿云缓缓吐出这三个字,陆岩柯吃了一惊。
“吕刀子找我下棋?”他不确信地问了一遍。
“是。”绿云无奈道。
绿云无奈,是因为吕刀子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来威胁她,一定要请陆岩柯下一盘棋。如果她再不答应,或许吕刀子真的会绝食而亡。
谁让吕刀子死了,都是不能原谅的。所以绿云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彼时,她立在寒风中,远远望见陆岩柯去了点露斋,就只好就地等候,已经等了半个时辰,手和脚早已麻木了。
“他为何找我下棋?”陆岩柯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绿云在瑟瑟发抖,他的心神全部聚焦在这个奇怪的邀约上。
绿云叹了口气,心里笑自己傻,少爷怎么会关心婢女呢,是她不知深浅。
“他只说,若我不带话给你,他就饿死,我只能答应。我看”绿云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少爷还是去一趟罢,铁链拴着,他也不会什么武功,应该不会伤到你。况且我在,如果”她又咬牙,接道:“如果有什么不测,我立刻制住他!”
“也好。”陆岩柯青白的大手,缓缓松开了染湿的袍裾,失神的脸,露出一阵恍惚不定的沮丧,那种沮丧,随着他张开的手指,缓缓消散的浓重的夜风中,他淡淡回答道:“明日午后,你来烙云斋,带我过去。”
绿云早已注意到他的失魂落魄和浑身湿露,关切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陆岩柯惨淡一笑,一种莫名悲怆划过他的清俊的脸,仿佛天柱山深秋的寒气已经固封了他本来的温度,将他变成了一具冰冻的尸骸。
绿云几乎哽咽,“没什么”,就是不愿再被追问的拒绝之辞。
她不能再问了,只好拜了拜,哑声道:“少爷的衣服都湿了,快点回去暖和暖和罢!奴婢”她没有忍住陡然落下的泪珠,还未转身,却已经低泣。
泪珠滚落,凝结成两行清冷溪流,涓涓划过脸颊,倒影流淌过月亮冰一样的冷色。
“你怎么了?”陆岩柯奇道。
他突然觉得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仔细留意过这个武功超群的丫鬟。
绿云六岁入露霜阁,跟着陆夫人长大,一身功夫,冠压五大丫鬟。最是忠心职守,也最是高寡难亲。
在陆岩柯的记忆中,只有去拜见母亲的时候,或者在什么特别的时刻,才能匆匆见她一面。她总是别着一根银丝鞭子,神色骄傲地立在堂中,暗淡了周遭,面目韶秀,却不怒自威。
只是这一刻,她突然柔弱一歪,泪眼婆娑,陆岩柯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有什么难处?”他关切问道。
绿云摇了摇头,两只疲倦的杏眼,露出和他一样怅然若失的落魄表情。
绿云的痛与苦,永远不能张口,她只好淡淡道:“没什么,劳少爷挂心。”
“没事就好。”陆岩柯沉吟一阵,抬起温和的脸,犹豫了一下,才试探道:“我却正有一事要求你。”
绿云一怔,她已经隐约猜到了陆岩柯的请求。那是她不能答应,更是不愿意答应,却不得不答应的请求。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愿听到那个请求。
“我知道你会为难。”陆岩柯见她不语,只好道。
他脸上那个落魄而忧伤的表情,却一寸寸敲打着绿云的心理壁垒,她几乎就要答应他了,她无法拒绝这个她少女时代就默默爱恋的男子。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她淡淡道。
陆岩柯沉默了一阵,突然抬头望着绿云那双骄傲的眼睛,认真道:“我想见杨绚!”
绿云被那双苦楚的眼睛灼了一下,惆怅和叹息一齐盘旋在她脑中,嗡嗡作响。
“我做不到。”她尽量坚定地回答道:“我不能背叛露霜阁,少爷!”
“我知道。”陆岩柯垂下头,久久不语。
他的心中,铺展开一片绝望的忧伤,如果绿云拒绝他,他不知道还能找谁。他自己却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绿云能够信任并且愿意帮助自己呢?或许是一种直觉,他说不清。
绿云望着他,心中也流转过千般滋味,他凭什么就觉得自己会帮助他呢?直觉?或者是特别的信任?一阵微妙的甜蜜,却悄悄爬上少女的心头。十几年寂寥的深山岁月,与冷雾和鲜血为伴,她心中只有一道纯净绝美的风景,那就是陆岩柯一袭白袍,负手站在火红的枫树下。那大约是许多年前,某个深秋里的平常的一幕,年少的绿云却在匆忙中看到了。一支染着焦墨的狼毫紧握在少年陆岩柯的手中,他的背影如此宽厚和伟岸,透着一种不能形容的优雅从容,那种浩瀚无垠的宽容和亲厚,击中了她心中最温暖的一角。
长久以来,那一幕都是她最深的慰藉和幸福。
只是陆岩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只觉得这个女子值得信赖,一直以来,他都相信直觉。很多事情,往往都超越了筹划和计算,不如交给直觉。
他静静立在水一般冰冷湿润的夜风里,等待着绿云的回答,等待着一种直觉的兑现。
他的肩膀依然宽阔而优雅,耸立在绿云面前,阻隔了身后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恐惧,绿云的心,突然融化了。
“哎。”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重新别紧了身后的银丝鞭子,别过脸去,眼前正慢慢绽开一片灿烂的星河,仿佛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那样紧紧闪烁的光彩,几乎就要催出她的泪光,所以她不得不回头,面对陆岩柯的请求。
陆岩柯还是陆岩柯,从来没有改变的是纯净的执拗。
“我答应你!”她叹了口气,匆忙地拜了一下,飞一般离开了。
她的轻功非常纯熟,几乎是两三步,就像大鸟一样,在如水的月色中起飞,转眼间就没入了浓稠的夜色中。
陆岩柯还立在原地,几乎没有看清她是怎么离开的,但是他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地叹一口气。
此刻,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见到杨绚。
哪怕只是再见一面,他也能好端端活着,从容优雅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个揉碎他整颗心的女子,一个人默默埋葬自己的爱情。
第38章 重托()
午后的烙云斋非常安静,金黄的枫叶,依然不停摇摆飘零,随风发出“沙沙”的寂寥之音,秋风肃杀,冬天仿佛近了。
绿云如约而至,神色匆忙。
短短两天内,她做出了两件背叛露霜阁的事情,简直是大逆不道,但是她却第一次,觉得问心无愧。
这个早上,她陡然听说了陆岩柯和孟小莲的婚事,一种彻底而坦然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她,吞没了她,却也救赎了她。从此以后,她终于可以干净利落,放下痴心妄想,好好做一个本分的奴才了。
这是一件好事,任何僭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很小的时候,陆夫人就用实际行动教会她们的事情。那些不懂的人,已经消失在天地之间,了无声息了。可是长久以来,绿云都会记起他们的脸,清晰出现在眼前,用一种绝望的表情警告她,在露霜阁,守规矩是一等一的头等大事。
陆岩柯匆忙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白袍,披了雪白的大氅,神色凝重地跟在绿云身后,出了烙云斋。两人一前一后,在午后青白的天光里,急急往白墙尽头去了。
绿云手中托着棋盘和棋篓,百感交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人就沉默着,一直走到了深巷的开口处,望见了逼仄巷道遥远的彼端,同样亮着一个惨白的开口。
绿云这才躬身让路,请陆岩柯先走。白袍飞展,大氅飘摇,如同盛放的白莲,陆岩柯已经一脚踏进了深巷,仿佛踏进了一种严肃而必然的宿命。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