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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好身手!”那黑影大笑,已经落在吕信面前,手中捏着把古旧的木质弓箭。
吕信双膝弯曲,大刀横在脸前,正是个完美的防御姿态,因听到这句,反而放下心来,从刀面后露出双小却明锐的眼睛,望向眼前人。
眼前人,正是个劲装疾服的魁梧大汉,身背箭囊,个头比吕信足足高了两头,他头裹黑色束巾,大半个脸深藏在黑色面罩后,只留双比鹰还锐利的眼睛,正毫不客气的盯着吕信。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却并未打乱来往车队的秩序,来往璃彩苑之人,早已对此番情形见怪不怪,知道总有一两个不该上山的人,混在前往璃彩苑的队伍里。找出这些人,清除这些人,是哨塔内探子的责任。
吕信微微一笑,“噌”一声将刀别在身后,站直了身体。
“客人好身手!”那蒙面大汉爽快一笑,沉声道:“敢问客人从哪里来,何故造访璃彩苑?”
吕信负手而立,冷冷盯着他,淡淡道:“怎么,这璃彩苑果真是欺软怕硬、嫌贫爱富,看我衣衫寒酸些,便特地盘问么?”
那蒙面大汉见怪不怪笑了一声,沉声道:“小人只是按规矩询问,客人不要见怪。”
“哈!”吕信大笑一声,冷冷道:“这规矩,倒是个要命的!若不是我出手快,脑袋上怕是已经给戳出窟窿了罢!”
“哈哈!”蒙面大汉忍俊不禁笑了,接道:“客人说笑了,我那一箭,不过是试试客人身手,绝无加害之意。”
“说笑了?”吕信冷冷一笑,道:“我可没时间与你说笑!”话音未落,迈开步子便要前进,却被蒙面大汉铁一般的臂膀挡住了。
蒙面大汉双目闪着冷光,伸出粗壮手臂,拦住他的去路,沉声道:“请客人在此稍等,小人要去请示。”
“哈哈!”吕信不屑冷笑,心中却是“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被哨探盯上,必然陷入麻烦,于是将计就计,蛮横道:“不上山也罢,也罢!我这就走!这璃彩苑,果然不是寒酸之人该来的!”说完迈开腿,转身便要往下山的方向走。
“等等!”那蒙面大汉却不依不饶,再伸出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沉声道:“请客人在此稍等!”
吕信心里一沉,暗暗叫苦。璃彩苑好手云集,他一向有所闻听,若真打起来,以他一己之身,便是舍了命也无法下山。他原想混在上山的车队里,稀里糊涂活过关,没成想这一丝侥幸终究是败给了璃彩苑森严的戒备。
就在他心中叫苦不迭,绞尽脑汁亦无解法之时,拔刀似乎成了唯一的出路。
拔刀?拼个你死我活?
他心中叹气,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难道今日,注定要栽个大跟头?
他心中不甘叹息。
他知道,他的刀,胜在无可抵挡,却因此缺失速度。若大刀出手,必然快不过那哨探袖中的暗器。他知道,但凡刺客哨探,无论光明正大地使什么兵器,一定会在袖口中另外藏好暗器,那又快又利的暗器,是他们命悬一线之时,扭转乾坤的关键玄机。
他瞪着蒙面大汉那冷光丛生的眼睛,紧攥的拳心已经渐渐沁出冷汗。
拼命一搏,往往勇猛百倍
此时此刻,他竟然想起了满天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束手就擒,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的手悄悄摊开,蓄势待发蒙面大汉的目光,聚精会神落在他脸上,没有错过任何一丝微妙变化。
正是现在!
吕信瞪着他,心中狠狠道,手已摊开,然而,在此一刻,身后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是我的人!”那声音从容而笃定,夹着断续咳嗽之声。
吕信摊开的手掌,开始重新握拳,紧绷抬起的手腕,悄悄落回原位。他动了动眉头,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山脚下那病病歪歪的华服男子。
眼前那蒙面大汉,却早已一改傲然神色,霎时间伏倒在地,恭敬拜道:“北原王爷!给北原王爷请安!小人该死!”
吕信心里一沉,这才知道,原来那男子竟是传说中的“病王爷”,北原王。据说,北原王少时得了场大病,便再也没恢复过来,常年里病怏怏的,似乎没几年活头,民间都偷偷称呼他为“病王爷”。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享受着“姬”姓皇族所拥有的一切,享用肥田沃土,锦衣玉食地活着,并以世间难寻的珍奇神药吊着那半条苟延残喘的命。
哪怕是苟延残喘的半条命,也比寻常人的整条命值钱,比他们的千条万条命值钱。
亲眼见到“病王爷”,吕信还是难以置信,对方比想象中病得更严重,嶙峋苍白的脸,暗淡的眼睛,昭示着他虚弱无力的身体状况。更令吕信吃惊的是,素未谋面的皇族王爷,不知为何,要在山脚下与他讲那一番话,又在此刻出手援助。
他没有答案,不愿领情,却也不想坏了眼前或能脱身的良机,于是缄口不语,沉默伫立。
“他是我的刀师,还没来得及引荐给苑主。”北原王淡淡一笑。
“是是是!”那蒙面大汉觳觫道,不敢抬脸。
“哈哈!”北原王向他抬了抬手掌,笑道:“璃彩苑主人,得你等忠心高手,当真是令人羡慕!”
那蒙面大汉汗颜伏地,不敢回一言。
“你去罢!”北原王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未与他为难。
那蒙面大汉确信无碍,于是起身再拜,见北原王微笑点头,方才挎上弓箭,转身飞掠而去,只片刻,便消失在一片草海之间。
吕信转身,只淡淡一抱拳,笑道:“多谢。”
北原王身后不远处,正停着辆金黄帷幔的华车,车前站满焦虑的众随从,因命令而不能前进,因此只敢于远处观望,各个脸色惨白。
北原王瞧着吕信不卑不亢的脸,似乎觉得颇为有趣,他轻轻咳嗽一声,故作严肃道:“怎么,救命之恩,这就算谢过了?”
吕信正欲转身,听到这句哭笑不得,想不到堂堂王爷,竟会如此调侃。于是他抱拳,沉声道:“如此,谢过王爷!”
“哈哈!”北原王放声大笑,似是被他逗乐了。
“那么,告辞了。”吕信转身便走,耳畔却响起北原王极轻却极郑重的一声:“你是啸沙山的人。”
吕信大吃一惊,转了一半的身子,僵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对答。北原王见自己一语中的,得意一笑,款步走到吕信身边,于他耳畔低语道:“你们可是余阳的盟友,却没在城破之时出手相援罢?虽说是杯水车薪,却连姿态也没有。啸沙山,没有传说中那么仗义罢”
吕信浑身一震,更加吃惊。他忽然陷入绝望,觉得这个“病王爷”并不简单。今日,自己若想好端端离开星芒山,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然而,他保持着绝对镇定,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北原王,但笑不语。
北原王那暗淡的眼睛,瞬间掠过一丝微妙的光,嘴角渐渐浮现颇有玄机的笑。
第350章 壮士去兮()
对望间,吕信不过眉头微动,片刻后重新转过身去,迈步便要离去,身后旋即响起北原王沉着的声音:“吕信!狂风暴雨,正自忘原关外而来,中原危难,你若有心,当以苍生为念。”
吕信听对方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大惊,却只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融融暖阳中,北原王咳嗽一声,眯眼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他知道,自己的话,吕信不但听到了,且听到心底里去了。
吕信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北原王最后的话却不断轰响耳畔,他的心,随之起伏不定。此刻,他只恨不能立刻奔出忘原关去。
阿木德终究按捺不住,要入关了
此消息,尖刀般,深深刺入吕信心口。忽然间,他开始后悔,后悔帮助那野心勃勃的阿木德夺回圣山,让他在统一八部,养精蓄锐之后,如此虎视眈眈,觊觎中原。
罪孽
他心中唯有二字。
当年,他与阿木德结盟,是为了击垮满天山,报仇雪恨。如今,满天山没了,他却丝毫未得快感。这一切,反而成全了阿木德,令其于草原深处崛起,以至今日境况。
迫在眉睫是我的错
他的心中不断想到这些,一时半会也来不及再想其他,一下山,便马不停蹄往玉门关奔去,会见剑歌。
这日清晨,东方拔白之际,远在北方忘原关驻守的宁北军,于城门外抓到个草原人的高阶军官,审出个极不好的消息。那消息,插了翅膀似的,八百里加急,一路传到了帝都禁城的隆盛殿内。
隆盛殿内,手持书卷的隆帝闻此,顿时脸色铁青。
阿木德屯兵买马,纠集八部日日操练的消息,似是确凿无疑。消息称,阿木德早已派出大批探子,于忘原关内外窥视打探,收集情报。若不是此次抓到的,是他们的高级军官,怕是整个中原还要继续昏睡,怕是隆帝还要等待那所谓的良机。
少顷,隆帝震怒,拍案而起,手中书卷抛在地上,“啪”一声脆响,令人心惊。几位听闻消息后陆续赶到的将军、重臣,来不及去泰平殿议事,便疾奔隆盛殿内,各抒己见,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虎狼之徒!”隆帝苍老而愤怒的脸孔,渐渐由铁青转为惨白。然而,在恨不能挥师北上,出忘原关,将蛮夷杀得片甲不留的同时,他想起了自己还住在阿木德大帐中的女儿,仁清公主。
一瞬之间,那原本慷慨激昂的帝王,似是被雷电击穿似的,瞬间呆滞在那高阶之上。紧皱的眉头下,是他燃烧烈焰的眼睛,烈火中却涌动惊天骇浪。身后,是那平定天下,昭示威严的金色龙椅。一瞬间,他的脸变得格外黯淡,阶下众人,无不气恼,均言大战不可避免。
大战不可避免
隆帝左右摇晃一下,重新坐回那金龙椅上,眉头更紧,双目却陡然爆射两道精光,沉沉扫视众人,嘶哑道:“如此,恶战难免,大隆朝可堪此战?”
他此言问出,便是下定决心,要在战场上毁灭那野心勃勃的虎狼之徒。于是,各路官员,战战兢兢报上情况,无论是国库、粮草还是军队战马,似乎都已足够。
足够拼死一搏。
眼前之战,不是“战必胜,攻必取”的优势征伐,而是势均力敌的拼死之战。阿木德不可小觑,在列众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阿木德有骁勇善战的马上骑兵,雄鹰般敏锐迅捷的弓箭手,在列众人,亦是各个明了。隆帝更明白,应对此时羽翼丰满、战马萧萧的阿木德,他占不了便宜。
然而,此战终究无可避免。
敌人已经杀到家门口,你如何避让?避让,便是灭亡。
“如此!朕,便陪阿木德打这一仗!”
隆盛殿内,群臣激昂,纷纷拜倒在地,呼喊声不绝于耳。任是谁,面对那高坐上神色凛然,雄心壮志的君王,都会为之动容,情愿跟随。
没有人,愿意看到一张窝囊畏缩的帝王面孔,隆帝那坚毅神色、郑重托付,令在列所有人感到振奋昂扬。
这日后,全国陆续进入非常备战时期,各地均是招兵买马,四处贴满告示。良驹入库,猛士收编,浩浩荡荡的大军,正日日夜夜操练,与阿木德你争我赶,盼它日烽火中相见,或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