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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她奋力挣脱,几乎咆哮。
他沉默不语,眼中掠过哀求。
“放手!”她双目含霜。
“噌”一声,一脉冷光,雪白如电,瞬间掠过阿嗔惊恐的眼睛。她下意识向后一躲,在那湿滑地面上一个趔趄。风眼亦是双目一闪,一手牢牢托住她,另一手,已经将一柄雪亮匕首送到她眼前,拧眉道:“拿着!”
风越来越大,夹着越来越急的雨,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握着匕首的手,送到她眼前,却充满不容回绝的力量。
第一次,阿嗔从这个奴才身上,感到了一种摄魂的力量,令人自内心深处一颤。她伸出手,却又犹豫顿在半空。空落落的双手,被大雨一遍遍洗刷次,早已颤抖不已。
“拿着!”风眼大呼道,毫不犹豫将那匕首塞进她手中,双手同时将她扳正,松手,转身,似是没有丝毫犹豫,瞬间消失在凄茫之中。
穿过雨幕,他的声音洪亮而沉重:保护好自己。
雨,依然冲刷着她单薄的身体,手中是比冰还冷的匕首,“嗡嗡”蜂鸣。她的心,似乎瞬间裂开一道游丝细缝,“嗖嗖”漏进寒风,感到从未有过的凄惘。
再绵长的思绪,再幽远的感喟,也不过一瞬之间,瞬间之后,她恢复了镇定,用极缓慢,极沉着,极谨慎之姿,将匕首揣进怀中,,转身往华浪阁去了。
风眼却没有回到舱内,对着那噩梦般呼啸起伏的海面,痛快大笑起来,越是笑便越是悲哀,越是悲哀,便越是无望。
某一个瞬间,人否定过去,便同时失去了未来。那样的时刻,只有无望。
如此风雨咆哮的凄冷夜里,华浪阁里却依然安宁如常,除了自四面传来的颠簸。眼前是一桌珍馐佳肴,亦在随颠簸海面震动,忽快忽慢。华浪阁特别的设计,令它隔断外面一切声响,于是那舱内,依然安静,静得只有烛火的声音,杯盏颤动的声音,还有两个人交叠错落,却格外沉稳的呼吸之声。
“十几年了,你怎么不回来?”碧海王淡淡一笑,一手托了绣满金线的袍袖,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对面之人,络腮胡,粗犷脸,双目炯然,正是五十左右的年纪,与碧海王不上上下。他没有笑,安静扫视桌面上精美的瓷器,似是颇为动容。
沉默中,碧海王轻轻夹起一片鱼,小心放在对方盘中,却在微微起身的瞬间,被对方突发的冷笑一怔。然而,他依然镇定将那鱼片放在雪白盘子上,微笑着,重新落座。他看起来是那么优雅,完全当得起“东海之王”这个别称。苗疆岁月的落魄,东海往昔的辛酸,仿佛早已湮灭在岁月之中。一切一切,不过赋予他更沉着内敛的性子,更深藏不漏的面孔。
对面人冷笑几声,盯着他缓缓放在黄金托架上的银筷,终于开口:“你倒留着这些餐具。”
碧海王笑了笑,没有回答,只兀自道:“尝尝厨子也没换。”
“你倒是很清楚,什么该换,什么不该换。”对面人没有动筷,斜了眼空荡荡的酒杯。
碧海王眼底掠过一丝涟漪,也只不过淡淡一笑,起身攥住那缥青酒壶,倾身给对面人斟了杯酒,坦然道:“酒也没换。”
“这华浪阁里,怕是一样没换罢?”对面人环视四周。
“十几年了,你还记得,不错。”碧海王笑了笑,给自己斟了杯酒。
“自然记得。”对面人冷笑,岿然静坐。
“怕我下毒么?”碧海王揶揄一笑,端起酒杯呷了口,又捏着那副修长的雕花银筷,夹了块鱼片放进口中,咂嘴道:“你真该尝尝,还是从前的味道。”
“我怕自己会吐。”对面人冷笑一声道。
碧海王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直到咽下口中鱼肉,又饮了一盅酒,方才继续道:“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人生苦短,你何苦总与往事纠缠,作践自己?”
“你说得没错,我这是作践自己。”对面人冷笑,嘶声接道:“可是你,不回头看,背后便没有鬼影么?”
“世上有鬼么?”碧海王斜了他一眼,继续夹菜,银筷“叮叮”几声脆响。
“鬼在你心里。”对面人依然动也不动。
“哈哈!”碧海王仰头大笑,将菜送入口中。
整座船,正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面,脚下地面,不时传来颤音。屋内烛火,忽然凌乱了影子。对面人凝视碧海王,依然冷笑。他们之间,不过隔一张桌子,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般。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或许,世上本无对错,只有选择。他们前行在不同的路上,无论如何也不会理解对方。只是,碧海王心中明白,对面之人,纵然是过去一百年,也要报大仇,要替那名唤“穆评评”的女子,讨一个公道。
船晃得更加剧烈,他似乎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抓起帕子擦了擦手。手上本无油腻,他却觉得十分腥臭。一时间,那隐约呼啸的风雨声中,似乎正传来穆评评的笑声。
“我对评评”他不由哽咽了一下,嘶哑道:“有真心。”
“哈哈!”这次换对面人笑得前仰后合。
“我对评评,有真心。”碧海王不顾他的大笑,正色道,双手绞着那雪白的帕子。
“真心?”对面人终于止笑,抬眼瞪着他,冷冷道:“你可曾有过心?”
碧海王不答,轻轻叹气道:“红霞,没救了。”他仿佛自说自话,没有期待对方回答,也没有追寻答案,他只是倾诉着自己的苦痛。
对面人双目微澜,旋即恢复镇定,淡淡道:“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碧海王垂头道:“我应该早点知道。”
“哦?”对面人抬眼瞧他,不屑一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碧海王喃喃,笑了起来。
即便到了此刻,他也分不清,究竟是作“三斤”好,还是作“碧海王”好。
人生之所以不能假设,是因为它环环相扣。
“我不知道。”他没头脑道。
对面人微微一颤,没有想到,原来夜幕降临之时,风雨之中,那没心没肝的三斤,也会现出如此落魄之色。
是人本身过于复杂,以至于时光岁月,不断塑造一个人,也不断洗刷一个人,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最初该如何,后来该如何,终究又该如何。
对面人跟着叹了口气,终于端起酒杯。那滑腻的瓷器,握在手心里,依然是冷彻心扉的寒。杯中酒,是最熟悉的味道,是他终生不能忘记的,澜霞船上的味道。他忽然显得非常忧伤,“咕咚”一声,烈酒在喉咙里一炸,滑入胃里,像一团火,却又那么冷。
第312章 所以不能胜()
“所以”碧海王抬眼瞧着对面之人,欲言又止。
“所以?”对面人亦抬眼瞧他,淡淡一笑。
“我是真的累了。”碧海王叹气道。
“那很好。”对面人笑了起来,不屑道:“既如此,交出来罢。”
“哦?”碧海王一闪,大笑道:“你要我交什么?”
“薛飘在瓶山内留下座宝库,四面墙壁由金刚石铸就而成,原本无坚不摧。”对面人冷笑道:“是你帮董文竹打开的罢?”
纵然是铁铸的眼睛,也不由掠过一丝波澜,碧海王嘿嘿冷笑,轻哼道:“是我。”
“今夜我来取的,便是那能打开一切壁垒的宝贝。”对面人笑得更冷,笃定道:“不知运气如何。”
“那要看你用什么换。”碧海王端起酒杯呷了口,斜睨他道:“你既然敢上我这澜霞船,自然就有下船的筹码。既然来了,也肯定有要取的东西。不如说出来,我们好好做个交易。”
他保持着惯有的骄傲沉着,却只换来对面人冷声大笑,那人笑了片刻,方才正色道:“好!痛快!”
“说罢。”碧海王懒懒放下酒杯,轻哼道。
“用你的命,换那劳什子,如何?”对面人正色道。
“哈哈哈哈!”碧海王丢下酒杯,仰天大笑,简直不能自已。
“看来你觉得很可笑。”对面人等他不笑了,方才开口。
“确实很可笑。”碧海王盯着杯中那尚未饮干的烈酒,轻蔑道。
“等会儿你便不觉得可笑了!”对面人泰然道。
“十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十年后也不是我的对手。”碧海王冷哼道。
“看来你不知道,世上有‘今非昔比’这个词。”对面人笑了。
“我只知道,你永远也杀不了我。”碧海王霍然望向他的眼睛,冷笑接道:“我也知道,评评也永远也不会爱上你。”
一瞬之间,对面人眼中掠过扭曲的痛苦,他牵了牵酸涩的嘴角,忽然沉默。纵然沉默,那刀子般的目光,依然狠狠扎进碧海王眼中。
这是碧海王永远的胜局,纵然过去万年,也是他的胜局。
“哈哈哈!”他不屑大笑,斜了眼对面人那逐渐铁青的面孔。
“要命,还是要留着你那死也不换的宝贝?”对面人阴恻恻道。
“若我两样都要呢?”碧海王笑了,依然笑得很春风得意,泰然道:“我死了,你能找到那玩意?你知道那是什么?”
“世上哪有永恒的秘密?”对面人冷哼道:“水落石出之时,自然水落石出。”
“那便让我瞧瞧,十几年里,你到底长进没有。”碧海王岿然不动,沉静道,却丝毫没有出手之意。
对面人放声大笑,冷冷道:“你一点也没变。”
“变没变,你我说了都不算。”碧海王流露一丝惆怅,难得的惆怅,片刻后忽然沉重道:“时间倒回去,我不会与评评成亲。”
听到这句,对面人双眼一瞪,“噌”一声霍然站起身来,怒目相视,终于激动失控。碧海王抬眼凝视对方眼中那熊熊怒火,依然是纹丝未动,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涟漪,只有丝丝惨淡,那种荒凉,是沙漠般无边的荒芜,地老天荒般漫长。
“你非要提到评评,很好!既如此,我宁愿一剑宰了你,什么也不要。”对面人颤声道,难掩痛苦。
碧海王隐秘笑了,笑得诡谲凄冷。
对面人,素有“智者”美称,可见是出了名的镇定冷静。只是,世人永远不会知道,对面人的死穴却十分简单,只需“穆评评”三字,便能令他失去理智,失去自控,失去该有的胜算。
对面人,是多么愚蠢之人,只有蠢材,才会将输赢绑在感情上。这场较量中,他必输无疑。
然而,他却又是那么羡慕对面人,纵然一生也没有得到心爱之人,却终究守护了自己一颗纯粹的心。如果自己也能以一颗如此不悔的心,守护白红霞,粉身碎骨亦不改初衷,是不是能活得痛快些。
他没有答案。
对面人剑已出鞘,绝不怠慢,手中握着那柄轻薄如翼,却又快如闪电的怀剑,名字唤作“天灵”,是一把早已湮灭于江湖深处,曾经被称为“东海最快”的宝剑。
“佩剑者绝顶聪明。”与剑一样,那佩剑者也是昔年里的江湖佳话。
剑锋泛着青光,落满碧海王沉静如水的脸。脚下,是不断震颤晃动的地板。碧海王知道,舱外正是狂风骤雨,如此暴虐深夜,杀人未有半点声息。
“你杀不了我。”他动了动嘴,竟流露一丝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