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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记忆,拥有过,就不该过于贪心
书斋的窗大敞着,露出密棋那清秀的侧影,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他的背后,名唤“小在”的小童静静伫立,手捧画卷,笑得不似人间颜色。
她忽然顿住脚步,不敢前行,不愿去打扰他的静谧,他的世界。更不愿与他告别
泪光模糊视线,她忽然失去所有勇气,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忽然失去前进的勇气,失去面对的勇气,失去了说再见的勇气,虽然她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就在今日,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向他告别。
如她所料,自己的父皇,之所以被称为“父皇”,而不是“父亲”,确实因为他与平常人家的父亲不同。所以,他可以以钢铁一般的心,将自己的女儿拱手他人。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因为是“父皇”,终究不是“父亲”。
正因为此,消息传到睦云宫的时刻,那年纪尚轻的公主却显得非常平静,平静得以至于他人觉得她根本没有相信。
纵然是真的,纵然相信,也不会觉得惊讶,这样的事实面前,仁清公主不会惊讶,哪怕全世界都认为她会讶然失色。
她不会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父亲,没有人比她更看得懂深宫里的风风雨雨,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四座雄关之内,隆帝心中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不争辩也不质问。她知道,在这样强大的事实面前,无人能够力挽狂澜,何况她只是一个公主。
窗内忽然传出一阵轻笑,小在不知听了什么趣事,“咯咯”笑了起来,那少年特有的笑,不染杂尘,清朗得令人动容。片刻间,密棋也笑了起来,笑得既温柔又疏离,是他一贯的模样。
仁清公主侧耳聆听那最熟悉的笑,攥紧了提着裙角的手,不觉间已经落下泪来。她再也没有勇气,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一步。
告别,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才不会在心里划下太深的伤痕?
她忽然蹲下身去,将那早已冷泪纵横的面孔藏在双臂之间,只想淋漓尽致,好好恸哭一场,让自己坦然。只是除了流泪,她终究什么也不能做。
“公主!”小在已经看到了院中那熟悉的声音,不觉间惊叫道。
仁清公主浑身一震,窘迫中没有应声,也没有抬头。密棋微微敛眉,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小在离开,自己一个人向仁清公主走去。
那脚步很轻,纵然很轻,还是进入了可以听到的范围,似是每一步都踏在她胸口,那么沉重,那么震颤。
“彤玉”他已经停在她的面前,通身落满阳光,惊为天人。
她没有应他,惊慌中止歇哭泣,却不能控制依然颤抖的肩膀。
密棋终于皱起眉头,心口一酸。他知道,仁清公主带来了对自己来说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仁清公主下嫁八部王的消息,早已悄悄传遍了禁城的每个角落。密棋知道,终究会有眼前这一刻,那绝不会反对联姻的大隆朝公主,会来到他面前,以最悲伤的眼神,和自己道别。
他原以为,这样的时刻,是自己解脱的绝佳机会,却在不觉间皱起眉头,心酸无比。
涨墨剑不在禁城中,他和尔绚已经得到段虎的消息,会尽快安排他二人离开禁城,远比他乡。
他知道,仁清公主一定会想办法送自己离开甚至就在今天。
他都知道,却没有半分喜悦,沉甸甸的心口,落满咸涩滚烫的凄凉,吞噬所有光明。
“彤玉”他伸出手去,一面缓缓蹲下,一面将手落在她那颤抖的肩头。
仁清公主一怔,感到了那落在肩头的手,依然没有抬起头的勇气。纵然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真实的密棋,仿佛无法触摸,长久以来,就那么静静得在遥远之处,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是她最深的秘密。
如果失去很痛苦,你后悔拥有么?
她问自己,又落下泪来。密棋保持着沉默,静静凝视着她那一头缎面般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动人光泽,令人想要触摸。
“我带你走。”他终于开口了,却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不知不觉中,他说出这句话,这句没有经过思考的话。
她似是吃了大惊,忽然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不能深藏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怅惘忧伤,她盯着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密棋却在这片刻间驱散了自己的惊讶,坦然而轻快地笑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心。
他望着她,眼睛里映满暖色,是太阳的颜色,也是蓝天的颜色,那些美好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将那双最动人的眼睛映得熠熠动人。她忽然破涕为笑,却笑得那么苦涩。
“我带你走。”他坚定道。
一阵内疚填满心口,他总觉得,那日在锦绣宫,若不是仁清公主为了他大闯夜宴,今日一切,或许不会发生。终究是为了自己,她倾其所有,任你铁石心肠,也会被这份真情感动。
密棋是人,他终于发现自己拥有人的弱点,也有普通人头脑发热时做出的盲目决定。就好比此刻,他决定带她走。
仁清公主疲倦而满足地微笑了,良久以来第一次,笑得心满意足。记不清多少次,她哀求密棋带自己离开着深渊般的禁城,也不知道被拒绝了多少次,到最后,她甚至不去想,也不愿再次提起这个愿望,尽管这曾经是她最深的愿望。
然而,此刻密棋主动提起,她却只觉得苍白,不但苍白,甚至可笑。虽然可笑,却令她对此感到满足。
在不能满足愿望的时刻,听到愿望终于可以满足。
她笑出泪来,涩声道:“走不了了”
“怎么走不了!”密棋皱眉,在布满眼泪的苍白面孔上寻找那双美丽的眼睛,似是在寻找她最真实的表情,最真切的愿望。
然而,他只看到了一双逐渐转入平静的眼睛,那原本伤心欲绝的公主,似乎已经开始接受命运的安排,她笑得那么平静,似乎眼前不是狂风暴雨,不是那折损生命的劫数,只是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因为必须做,就没有怨言。
“今日便走。”密棋扶住她的双肩,想要将她扶起来,想将自己的勇气和决心传达给她。
然而,仁清公主却那么沉,沉得几乎扶不起来。她倔强地保持着既有姿势,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别过脸去,泣声道:“密棋,你我缘分尽了。”
那向来笃定骄傲的伶人,怔了怔,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此去关外,为的是大隆朝的太平!”她的声音却非常平静。
“这是耻辱。”密棋冷笑道。
“这养精蓄锐的时间,只有我能替大隆朝争取了。”她继续道,依然没有回头,仿佛一回头,就会放弃决定,她只是保持着最理性的语调,说着朝堂风云,四海急雨。
密棋沉默不语,陷入神思。他忽然非常忧伤,忽然很想立刻打开流云阁的地宫,将所有一切统统颠覆,然后带着仁清公主,离开着疾风骤雨的世界。然而,他忽然笑了,笑自己还不如一个女人审时度势。
“啸沙山”三个字,突兀而清晰地出现在他脑中,只片刻,“嗡”一声,贯穿他整个头脑,仿佛敲响最尖锐的警钟,瞬间将他带回了最没有颜色,却最残酷的现实世界。
仁清公主有她的大隆王朝需要保护,他自己,也有着不能推卸的责任,与“啸沙山”三个字今生今世都不能割裂。
只因他是七星的后人,只因她是大隆王朝的仁清公主。此时此刻,他二人之间,爱与恨,痛与乐,仿佛都不再重要,没有一种结局能抵过完成使命,没有一种快活能抵过如释重负。
这结局,早已注定
于是他沉默了。
于是她终于敢回过头来,望向他那双忽然变得神色复杂的眼睛。那双琉璃般迷醉的眼睛,交叠世上最繁复的色彩,时至今日,纵然是靠近再靠近,仁清公主依然觉得自己不能看懂,不能看懂那样的眼睛。
因为看不懂眼睛,便看不懂一个人,看不到他真实的念头。只不过此刻,所有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机缘相识,匆匆相守的他们,终究要面对命运中必然的告别。
懂得或者根本不懂,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冁然一笑,连泪珠都变得明亮晶莹,泪眼亦充满欣欣满足。她终于笑了,他却依然沉默着,她终于站起身来,想伸手拉他,却没有勇气。他瞪着她,缓缓拧起眉头,吞下想要说出口的话。
我们走罢
他多么想说这句话,却终究不能说出口。
她知道他不会再说那句话,那句她听起来最美的一句话,她知道那才是他,不说那样的话,决绝地转身离开,才是他,那通天阙里从不正眼瞧人的名伶,密棋
第295章 风雨如晦()
帝都的夏夜,比洛阳更加闷热,入夜后依然没有散去的焦灼,布满大街小巷。
朱北径浑身汗湿,趁夜疾奔入城,见到了段虎,却只听到“朱北旭已经带着尔绚离开帝都”的消息,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竟忘了接过段虎送到眼前的信笺。
“看看罢”段虎道。
那是朱北旭留给哥哥的信笺,离开前也只留下了这一封信笺,仿佛除了朱北径这个兄长,整座平安山庄内,再无一人令他牵挂。
“我”朱北径嗫嚅,颤抖的手接过那装叠整齐的信笺,五味杂陈。
他早该想到会有今日一幕,早就了解朱北旭与自己截然不同,丝毫不可弯曲的性子,迟早会将他送往天涯海角。只是,这告别只在一张小小信笺中,他忽然觉得很忧伤,二十载血缘至亲,抵不过一张信笺。
他忽然笑了。
段虎微一沉吟,拧眉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离开再好不过。”
朱北径静静点了点头,将信笺揣入怀中,对段虎揖道:“谢盛平公。”
段虎摇了摇头,正色道:“事关重大,个中缘由,都在这封信里了!”说着从怀中摸出另外一个信笺,送到朱北径面前,沉声道:“将此信交给你父亲,他自然会明白。”
朱北旭微微一惊,伸手结果那信笺,郑重地点了点头。
午夜里,红雪关内外正是风雨漫卷,将劈雨夜奔的骏马惊得嘶鸣不已。两匹马,并列前行,一路往红雪关外奔去。风雨中,红裙女子拉起风帽,隔断打湿头发短的急雨,身后响起爽快大笑。
雨这样大,风这样急,暗蓝天幕不断闪烁一道道耀目惊电,遥远天边,滚雷阵阵,轰然彻耳。
马蹄四溅,飞雨如剑。
风雨中,马背上的朱北旭,纵马前行,心中是无比的豪畅。幽暗中不时亮起的闪电,照耀着眼前那飞荡的红裙。
终于,心满意足离开,带着尔绚,人生夫复何求?
出了红雪关,似乎就告别了中原,也告别了过去。
奔出午夜里正在身后缓缓关闭的沉重城门,那红裙的女子,依然忍不住回头,瞧了眼风雨中岿然不动的红雪关,似乎告别了一段漫长的过往。
“你可以不回来。”段虎道。
这是送她离开禁城时,段虎说得最后一句话。她还来不及犹豫,就听到背后想起朱北旭的声音。
“你我走罢。”他说。
她忽然觉得很疲倦,在风雨飘摇的未知中,忽然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