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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着面雪白丝帕,正是方才孟庆丰不及解下的。那丝帕雪白通透,赫然落满鲜血,上面绣着朵山茶花。她不禁讶然片刻,旋即叹了口气,轻轻解下帕子揣在怀中,将续命储气的丹药塞进他早已冰冷的嘴唇。
饶是她一向冷静沉稳,此刻,亦不由落泪不止,面色凄惨。
“玄阙!”她一面轻声呼唤,一面轻轻用手指撑开玄阙的眼睛仔细一辨,不由心如死灰。然而,当她将手指搭在玄阙腕处,忽然感到那细若游丝,却仍微弱存在的脉息之时,不由于深重愁泪中露出欣慰笑意。
玄阙的脉息尚存,便不能算死了。
想到这里,馀墨几乎绝望的心里,猛然生出一线希望。
凌湖边的巴神医,或许能救他一命。
她慌忙催马前行,来到孟庆丰身畔,嘶声道:“师父,巴神医能救他么?”
孟庆丰面色惨淡,方才与风眼斗力,虽赢了,却还是自损不少。只因那万归诀,最是诡异狠辣,实乃伤人伤己的狠毒杀招,饶是孟庆丰内功深厚,亦不免气动神伤。再加上玄阙遭此横祸,他心中甚为忧伤,更是身心俱疲。
此刻,他正沉默敛眉,御马前行,陡然听到馀墨这句,不由略微惊讶道:“玄阙还有脉息?”
方才他上前搭脉之时,玄阙确是尚存一息,但实在是生命将逝之音。此刻,听馀墨说玄阙居然依然存有脉息,不由一阵惊喜。
馀墨拭泪点头,肯定道:“他还活着!我们要救他!”
“嗯!”孟庆丰闻言点头道,轻轻拍了拍馀墨微微颤抖的肩头,柔声安慰道:“莫要过于忧思,他。”
馀墨无声地点了点头,神色憔悴凄惨。
“你要好生安稳情绪。”孟庆丰不禁嘱咐道:“一则,不至令你师娘过于悲伤;二来,裂玉那性子”
“我知道。”馀墨悲伤点头道:“裂玉交给我,师娘”她一哽咽,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孟庆丰双目闪动泪光,叹气点头道:“一切都会好的。”
此时,日头西斜,远天苍穹,忽然染满金红晚霞,徐徐清风,浮动吹拂,令众人均是神思一爽。
第129章 一剑恨()
众人一路纵马疾驰,遥望见蓝瑛谷口之时,早已到了后半夜。
暗蓝苍穹,冷月无声挂在远天,泼墨黑云,恣意游弋流动,涌动遮蔽星光。
谷口风动,紫霜花乘着清风,漫天飞舞,零落花瓣,轻轻覆盖在玄阙已经略微僵硬的身体上,也纷纷落在馀墨疲倦的双肩。
玄阙,你要活着。
她心里默默道,抬头瞧着那漫天花雨,正如泣如诉,飘零旋转,尽数落于她微微扬起的脸上,带着清甜花香,令人不由垂泪,想起良多昔年旧事。
紫霜花,令人想起人生中所有美好的片段。
人,之所以幸福,又之所以痛苦,不过是因为回忆。
此时此刻,白园内正红灯高挂,闪动暖光融融。
夏夜里的清风,徐徐流动,带来阵阵虫鸣。
孟庆丰前往天苗寨时,并未带裂玉一同前往,实则因为她冲动火爆的性子。
此时,她正焦急于花厅内来回踱步,捏着裙角的手,不断沁出冷汗。
青夫人静静在座,只顾低头饮茶。清香细密的茶雾,升腾晕开,濡湿了她苍白冰冷的脸,模糊了她微微紧敛的眉头。
那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虽然轻,在她耳中却也如同轰鸣,扰乱浮躁。
裂玉五内具焚,不断踱步,时不时便往院中瞧去。管家老钱正守在院中,每每瞧见裂玉自花厅内投来焦虑目光,便只能遗憾地摇摇头。
“裂玉”青夫人终于开口道:“你且坐下。天苗寨到蓝瑛谷,纵然是快马加鞭,也需大半天时日!你先回去休息,有信儿了我让老钱叫你。”
裂玉霍然止步,白皙透明的面孔,早已没了半分血色,正沁满泠泠闪烁的冷汗。她并未回答,只静静走到门口,伸出白皙的手,缓缓落在门边,遥遥望向幽黑远天。
高天上,苍穹尽染墨蓝,月光凄凄,迷蒙于深远浩瀚的层云中。
四下静寂,裂玉却感到自己心口,正被此起彼伏的莫名压迫力不断捶打,令人几乎窒息。
出了什么事?
她不由于心底里默默问自己,为何心口里尽是没缘由的焦虑和疼痛,交叠错落,不断涌上心头,仿佛在预兆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风暴前的世界,总是格外沉闷,却总是于最深之处,响彻不安咆哮。
此时,清风徐来,连相互唱和的虫儿,都渐渐没了声。
老钱兀自于院中踱步,心中亦充满不安。
青夫人已经喝完一盅清洌爽口的碧螺春,心里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纵然几十载的风霜雨雪,变故生死,早已麻木了她的脸孔,纵然此时她面沉如水,如素日里看起来别无二致,隐约的担忧,还是缓慢涌上心头。按照她掐算的时间,孟庆丰此刻还不回来,必然是与天苗门动了手。
药王的本事,自然留不住孟庆丰,只是,兄弟相见
青夫人忽然眉头紧皱,心中更加不安。她了解孟庆丰的脾气,“兄弟情义”是他永远的弱点,药王就是利用这一点,才如此为所欲为。
不好!
青夫人忽的胸口一阵翻滚,头晕目眩顿感呕吐之意,突然起身,便往花厅外去。
“老钱,备马!”青夫人一面往外走,一面沉声道。
“夫人。”暗夜中,老钱眉头深锁,满心焦虑,嘶声道:“老爷说,谁都不许去”
“事从便宜。”青夫人双目闪耀,朗声道。
老钱却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孟庆丰出门前留下的话是,只能等,不能寻。天苗寨好进难出,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此时,老钱一脸为难,登时没了主意,只皱眉望着青夫人,低声道:“夫人”
青夫人敛眉肃立,平日里迷蒙朦胧的双眼,此刻却陡然爆射出两道锐利的冷光,火辣辣落在老钱脸上,令年老的管家不由打了个冷战,颤声继续道:“这”
“我也去!”裂玉忽然大步一跃,陡然掠至院中,水灵双眼,闪动泪光,急切道:“怕是出事了!”
“胡说!”青夫人沉声斥道:“不要胡说八道,回去等着!”
“我也去!”裂玉坚决道。
“听话!”青夫人脸一沉,拧眉道:“你去了,只是添乱!”
“是啊。”老钱为难道:“老爷说过,谁都不准去天苗寨。”
“老钱!我必须走一趟。”青夫人沉声道:“药王狡猾狠毒,我怕老爷吃亏。”
老钱沉吟不语,却依然挡在青夫人面前,丝毫不愿挪动半分。
“老钱。”青夫人嘶声道:“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夫人”老钱还欲继续阻拦,却忽然闭嘴,他双目一闪,兀自侧耳倾听,登时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来。
大门外,正传来一阵砸门声,夹着交叠人声。
“回来了!”老钱惊喜道,急忙转身往大门处跑去。
青夫人方才放松身体,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抹浅淡悦目桃红色,已经模糊在视线中。裂玉早已跟在老钱身后,往大门外跑去。
曲天啊曲天!你可真不让我省心!
青夫人心中叹道。
大门霍然对开,孟庆丰疲倦沉重的面孔,被红灯映得凄凉悲伤,赫然映入老钱焦急关切的眼中。
一干弟子,白衣飘荡,均端立于孟庆丰身后,各个神色凝重,面容凄冷。
“大师兄呢!”裂玉猛地从老钱身后跃出,一眼扫过众人,却没有找到玄阙高大清朗的身影,不由急切问道。
人群中,见王遮山神色疲倦,立在最边,身侧是眉头深皱的凝蝶与馀墨,挨着飞羽。飞羽脸色悲凉,静静伫立,亦是一言不发。
“大师兄呢!”裂玉顾不上向师父行礼,焦急地重复问道,却无一人回答。
见此情景,她不由心里猛地一沉,颤抖悲怆道:“难道”
孟庆丰只疲惫地摇了摇头,忽的一挥手,率先大步踏进院中。
身后众人,随后鱼贯而入,均是一言不发,面色沉重自裂玉和老钱身边走过。
“姐姐!”裂玉大步奔上前去,一把拉住走在最后的馀墨,急切道:“大师兄呢!”
馀墨满眶悲泪,默默回头,望向身后。
月色泠泠,夜空朗朗,深重浓夜,已经暗到极端,仿佛即将破晓。
顺着馀墨闪动泪色的目光,裂玉终于望见了玄阙,却只惊得秀目怒瞪,双肩抖动,忽然,“哇”的一声,放声恸哭,几欲瘫倒在地。
馀墨垂泪上前,一把将她收于怀中,任她嘶声嚎哭,自己亦是泪如雨下。姐妹俩,于冷月中悲恸嚎哭,几欲泣血。
馀墨身后,几个白衣弟子,正托着玄阙脱尽血色点的颓败躯干,静静自二人身畔走过,往花厅去了。
老钱走在最后,走了几步,又不忍地回头瞧了瞧依然哭号的姐妹俩,却只能摇头叹气,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好转身往花厅去了。
青夫人将孟庆丰等人迎入花厅,大约听过事情来龙去脉,随即上前搭住玄阙脉息,凝神思量片刻,立刻斩钉截铁道:“备快马!去凌湖找巴神医!”
老钱慌忙出门去备马,孟庆丰不愿休息,亦向门外奔去,吩咐众人一同前往。
这一刻,凝蝶神色凄然,默默跟在王遮山身后,正欲一同前往凌湖。然而,当她刚走到大门口,忽然,一把寒光闪闪的锋利宝剑,“噌”一声抵住了她的脖颈。
宝剑锋锐,闪动耀目冷光,于月色中微微颤抖。
“裂玉!”馀墨大惊失色,慌忙抓住裂玉紧握宝剑的手,却无法撼动半分。
纤纤皓腕,轻轻颤抖,裂玉泪如雨下,岿然不动,紧握着她的颜魂宝剑,抵着凝蝶脖颈,毫无退意。
“裂玉!”孟庆丰皱眉喝道:“这是干什么!”
“都是她!”裂玉泣血喷泪,嘶声道:“不然大师兄怎么会死!”
“大师兄没有死!”馀墨紧握着裂玉手腕,哑着嗓子,悲切道:“咱们这就送他去找巴神医,肯定能救活。”
“我先杀了她!”裂玉猛地一震手腕,瞬间将馀墨震得不由松手,向后一个趔趄。
“裂玉!”孟庆丰朗声大喝。
说话间,裂玉已经挺直冷光慑人的宝剑,直直刺向凝蝶。
冷风中,凝蝶只眼睁睁瞧着,见裂玉的冷锐剑锋,正撕裂夜色,凌厉而来,却只觉心如死灰,再无半分求生意念,她索性闭上眼睛,悲泪满面。
只听“叮”一声,裂玉猛扑而去,却只觉锋刃一颤,陡然被孟庆丰霍然出手的匕首一挡,顿时连人带剑向后弹开,猛地飞向丈外。她向后滑去,手中宝剑轰鸣震颤,直将她虎口撼得疼痛欲裂。
孟庆丰双目一闪,匕首已经重新滑入袖中。他的眼中,涌动一阵疼惜,大步上前,嘶声问道:“没事罢!”
“师父!”裂玉绝望松手,宝剑“当啷”落地,放声嚎哭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孟庆丰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不由老泪纵横,哑声道:“这不能怪她!”
馀墨缓缓走来,将手轻轻落在裂玉肩头,低声泣道:“先救师兄。”
不久之后,方才还嘈杂纷乱的庭院,便只剩无尽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