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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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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慈禧太后眼里,眼睛一亮,心里越发高兴了。
“六爷!”她喜孜孜地把礼亲王的奏折递了出来:“依议行吧!”
“是!”恭王接了折子又说:“臣等拟议,垂帘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举,应该有一道上谕,诏告天下,申明两宫太后俯允垂帘的本意。”
“对啊!”慈安太后接着他的话说,“这原是万不得已的举动。只等皇帝成了年,自然要归政的。”
慈禧十分机警,赶紧也说:“我也是这个意思。皇帝年纪太小,我们姊妹俩不能不问事,但也亏得内外臣工,同心协力,才有今天这么个平静的局面。如今只巴望皇帝好好念书,过个七八年,能够担当得起大事,我们姊妹俩才算是对列祖列宗、天下臣民有了个交代。那时我们姊妹俩可要过几天清闲日子了。你们就照这番意思,写旨来看!”
恭王身上原揣着一通旨稿,预备即时上呈,此刻听慈禧这一说,自然不便再拿出来。请安退出,回到军机处,把原稿拿出来,加上慈禧太后的意思,重新删改定稿,斟酌尽善,才由内奏事处送了上去。
这道上谕是用皇帝的语气,实际上是两宫太后申明垂帘“本非意所乐为”而不得不为的苦衷,措词极其婉转,字里行间,颇有求恕于天下臣民的意味。
慈禧太后虽然精明,但肚子里的墨水,到底有限,经验也还差得远,所以看不懂这道谕旨中的抑扬吞吐的语气,欣然盖上了“同道堂”的印。这是她获得这颗印以来,第一次使用红印泥,朱色粲然,赏心悦目,格外感到得意。
到了十一月初一,是个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人逢喜事精神爽,个个精神抖擞,浴着朝阳,由东华门进宫。一班年龄较长的大臣,预先都受赐了“紫禁城骑马”的恩典,一直可以到隆宗门附近下轿、下车,王公亲贵、六部九卿,各在本衙门的朝房休息。走来走去,只见头上不是宝石顶子,便是珊瑚顶子,前胸后背,不是仙鹤补子,便是麒麟补子。最得意的是在南书房和上书房当差的那班名翰林,品级虽低,照样也可以挂朝珠,穿貂褂,昂然直入内廷。
听政的地点,依然是在养心殿,日常召见军机及京内官员,在东暖阁,遇有典礼则临御养心殿明殿。此时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摆设得整整齐齐,正中设一张丈余长的红木御案,系上明黄缎子,“六同合春”暗花的桌围。御案后面,一东一西两个御座,御案前面悬一幅方眼黄纱,作为垂帘的意思。帘前正中是小皇帝的御榻,铺着簇新的黄缎皮褥子。
等钟打九点,文武百官,纷纷进殿,礼部和鸿胪寺的执事官员,照料着排好了班。已初三刻——十点之前的一刻钟,太监递相传报,说皇帝已奉两宫銮舆,自宫内起驾,于是净鞭一响,肃静无声,只听远远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由隐而显,终于看到了醇王的影子,他兼领着“前引大臣”的差使,所以走在前头,接着是景寿、伯讷那谟诂,以及由王公充任的那班御前大臣,分成两列,引着小皇帝的明黄软轿,进了养心殿。
站好班的官员,一齐跪倒接驾。皇帝之后,是并列的两宫太后的软轿,再以后是“后扈大臣”和随侍的太监,最令人注目的是安德海,脑后拖着一根闪闪发光的簇新的蓝翎,捧着一把纯金水烟袋,紧跟着西面软轿走,把那张小旦似的脸,扬得老高,那份得意,就象他做了皇帝似地。
等两宫太后和皇帝升上宝座,鸿胪寺的赞礼官,朗声唱礼,自殿内到丹墀,大小官员,三跪九叩,起身分班退出。准备了多日的大典,就这一下,便算完成。但也就是这一刻,慈禧太后正式取得了政权,灰尘落地,浮言尽息,热中的固然攀龙附凤,早有打算,就是那些心持正论,不以垂帘为然的,此时眼见大局已定,政柄有归,顾念着自己的功名富贵,不但不敢再在背后有所私议,而且都一改观望保留的态度,纷纷去打点黄面红里的上两宫太后的贺表了。
两宫太后接受了朝贺,照样处理政务,改在东暖阁召见议政王及军机大臣。布置已有更改,御案坐东朝西摆设,两宫太后,慈安在南,慈禧在北,案前置八扇可以折叠的明黄纱屏,小皇帝仍旧坐在前面。
恭王和军机大臣行过了礼,再一次趋跄跪拜,为两宫太后申贺。
慈禧太后最重恩怨,想到今日的一番风水,自然是恭王的旋乾转坤之功,其次是曹毓瑛的从中斡旋策划,所以把他们两人大大地赞扬了一番,同时也提到在热河所受的委屈,抚今追昔,虽有感慨,却也掩不住踌躇满志的心境。
然后,慈安太后也说了几句,看来是门面话,其实倒是要言不烦,她嘱咐恭王要以国事为重,不要怕招怨,不要在小节上避嫌疑。这话是有所指的,载垣、端华、肃顺和杜翰他们,过去为了要隔离恭王与两宫太后,曾一再扬言,说年轻叔嫂,嫌疑不能不避,于今恭王单独进见的机会甚多,慈安太后怕又会有人说闲话,特意作此叮嘱。恭王自然连声称是,看看两宫太后话已说完,便接着陈奏,说两宫垂帘,政令维新,对于惩办肃党一案,请求从宽办理。
慈禧太后正是心情最好的时候,很慷慨地答道:“是啊!”
但也不免奇怪,“还有什么人应办而未办的?”
“臣的意思是,载垣他们当差多年,肃顺兼的差使更多,京里京外,大小官员,跟他们自然有书信往来,信上也不免有附和他们的地方。”恭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他的办法说了出来,“这些信,最好一把火烧掉,反而可以永绝后患,就请今天明降谕旨,不咎既往,以示宽厚。”
“这也算是垂帘的一道恩诏。”慈禧太后侧脸征询:“姐姐,我看就这么办吧!”
慈安太后自然同意。于是立即写了明发上谕,钤印发下。恭王本来还想对皇帝上书房的事,有所陈述,但看到小皇帝一个人坐在纱屏前的御榻上,把个头扭来扭去,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怕第一天垂帘听政,就搞出什么失仪的笑话来,所以暂且不言,跪安退出。
两宫太后和皇帝,就在养心殿西暖阁传膳。摆膳桌的时候,安德海慢条斯理地捧了一个黄匣进来,那是内奏事处放奏折的匣子,慈禧太后只当又有紧急军报,便即招手说道:“是什么?快拿来看!”
安德海笑嘻嘻地把黄匣放在炕几上,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通黄面红里,恭贺两宫听政的折子。
“‘那面’也有吗?”
“全有。母后皇太后一份、皇上一份。”安德海答道:“主子的这一份,在内奏事处让我瞧见了,我给先拿了来,跟主子叩喜讨赏。”
“赏!”慈禧太后笑着骂道:“这一阵子还赏得你少了?”
“不求主子赏别的。”安德海把双膝一跪,“打今天起,主子在养心殿的时候多,奴才求主子把奴才调到养心殿来,好伺候主子。”
“这……,”慈禧看着安德海,沉吟了半天,断然决然地说:“不行!你不是伺候养心殿的材料。起来!”
“是!”安德海磕了个头,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
“倒是我另外有个差使派你。”
一听这话,不知是什么好差使?安德海赶紧大声应道:“喳!”
“你到六爷府里去一趟。”慈禧太后悠闲自在地吩咐,“说我怪想念大格格的,想瞧瞧她,让她那儿的嬷嬷,马上陪着到宫里来。”
原来是这么一桩临时的差使,安德海不免失望。但转念一想,到了恭王府里,正好显一显自己是掌权的慈禧太后面前的红人,那份赏赐也决不会少。而且抽空还可以回家看一看,这趟差使真不坏。
于是他欣欣然领了懿旨,到敬事房说明缘由,取了准许出宫的牌票,经神武门的护军骙放出宫,找了辆骡车,先回家打个转,匆匆喝了杯茶,原车径趋恭王府来传旨。
恭王府的气派原来就大,新近加了议政王的衔头,又是“赏食双俸”,所以王府的官员、护卫、太监,气焰越盛。虽知道安德海是慈禧太后面前得宠的人,却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等他一爬进高门槛,立刻就让挺胸凸肚的“门上”拦住了。
“安二爷!”称呼很客气,那神态却是拒人于千里以外的样子,“门上”眼朝上望着,冷冷地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好了。”
看着那高一头、大一号的身胚,安德海有些气馁,便把慈禧太后要接大格格的话,照样说了一遍。
“好,我替你进去回。”那门上指着门洞里两丈多长,用铁链子拴着的黑漆条凳说道:“你那儿等着吧!”
安德海脸色煞白,气得要骂人,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他知道他这时惹不起恭王,委委屈屈地坐在长凳上,生了半天闷气,猛然省悟,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狠狠地骂了句:“该死!这当的什么差?”
这当的是什么差?应该告诉门上:“传旨!”说到这两个字,自己便是个钦差,应该进中门,在大厅上朝南一站,让恭王来听旨意,恭王如不在府,便让恭王福晋出来听宣。好好一桩差使,让自己搞得如此窝囊,安德海心里难过极了。
他一个人在外面受冷落,里面上房却正又忙又乱,热闹非凡。恭王不在府里,恭王福晋听得门上传来的话,不免困惑,慈禧太后宣召大格格进宫,这事来得不算突兀,因为她曾听恭王说过不止一次,慈禧太后常常提到大格格,但何以不召她们母女一起进宫,只命嬷嬷陪着,不会是门上把话听错了吧?
“没有错,”门上在廊下隔着窗子回答:“宫里派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宫里派来的是谁呀?”
“安德海。”
是他,恭王福晋便懒得传他进来问话了。考虑了半天,总觉得叫嬷嬷们送大格格进宫,令人不能放心,于是一面传话赶紧去通知王爷,一面吩咐伺候梳妆,决定亲自携着女儿去见慈禧太后。
贵妇梳妆,一丝不苟,更以进宫朝觐,越发着意修饰,这一耽搁,把个坐在冷板凳上的安德海,搞得进退维谷,恨得牙痒痒地不知如何是好。如是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只听马蹄历落,夹杂着隆隆的轮声,在那青石板所铺的长巷中,发出声势煊赫的噪音,恭王府的门前,立刻就显得紧张了,护卫站班,驱散闲人,安德海便也伸长了脖子要看看是那位贵人来了。
八匹“顶马”引着一辆异常华丽的“后档车”,到了府门口,车子滚过搭在门槛上的木鞍桥,直接驶向二门。车里是恭王,他正从大翔凤胡同的“鉴园”赶了回来,下车径到上房,恭王福晋正在梳头,无法起身,就看着镜子里的丈夫,把安德海传来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又说了她决定亲自携女入宫的理由。
恭王不即答话,不断踱着方步,仿佛遭遇了极费斟酌的难题,这使得恭王福晋大惑不解,忍不住半侧着脸问道:“怎么啦?六爷!”
有下人在旁边,恭王不便深谈,站住脚想了想答道:“你先梳头吧!我在书房里。”
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下来又静静地考虑了一番,他跟他妻子的看法不同,她只以为慈禧太后真的喜爱她的女儿,而他知道,其中大有文章。慈禧太后曾透露过口风,说要把大格格抚养在宫中,显然的,今天的宣召,说不定大格格就此被留在宫中了。
但是,他的考虑,倒不是舍不得女儿的那一点骨肉之情,只是在思索,应如何处理这不同寻常的恩典。王府的格格,从小被抚养在宫。与皇女一样被封为公主,原是开国以来的传统。最初,也许是因为某些亲王、郡王领兵在外,或者作战阵亡,为了推恩,特予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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