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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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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二十匹马,上驷院报销了八万银子,还花了三个月的工夫,把马匹调教得十分听话,不惊不嘶,昂首从容,步子不但踩得整整齐齐,而且还能配合鼓吹的点子。光是这个马队,就把六七十岁的老头子,看得不住点头,说是“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趟见!”
此外还有赐皇后祖父、父母、兄弟的金银衣物,也随着聘礼一起送去。到了后邸,皇后的尊亲兄弟,早已候在大门外。赛尚阿从立后第二天出面上谢恩折子,碰了钉子以后,已经知道自己有三件无论如何及不上儿子的事,一是状元的头衔;二是承恩公的爵位;三是上三旗的身分,所以这天很知趣,让崇绮领头,自己跪在儿子肩下。
等把持节的正使、副使迎入大门,正厅前面还有班人在跪接,那是崇绮的夫人瓜尔佳氏和她的小姑子、儿媳妇。皇后却不在其内,要到纳征的时候,方始露面。
“大征”的礼节,当然隆重,但以办喜事的缘故,自然不会太严肃,趁安排聘礼的当儿,灵桂和徐桐先向崇绮道贺。
在他们寒暄的那片刻,大征的仪物聘礼,已经安设停当,正中一张桌子,供奉着朱缎金字的制敕和使臣的龙节。左右两张长桌,一张空着,一张陈设仪物,二十匹骏马,则如朝仪的“仗马”一般,在院子里相向而站,帖然不动。
于是皇后出临了,从皇帝亲授如意,立为皇后,鼓吹送回家的那一天起,阿鲁特氏与她的祖父、父母、兄嫂,便废绝了家人之礼。首先是一家人都跪在大门外迎接,而她便须摆出皇后的身分,对跪着的父母决不能照样回礼,至多点一点头。等进入大门,随即奉入正室,独住五开间的二厅,同时内有宫女贴身伺候,外有乾清宫班上的侍卫守门,稽查门禁,极其严厉,尤其是年轻男子,不论是怎么样的至亲,都难进门。所以这半年多来,崇绮家除了祭祀吃肉以外,平日几乎六亲皆断。
在里面,崇绮要见女儿,亦不容易,数日一见,见必恭具衣冠。她的母亲嫂子,倒是天天见面,但如命妇入宫,侍奉皇后。每天两次“尚食”,皇后独据正面,食物从厨房里送出来,由丫头传送她的长嫂,长嫂传送母亲,母亲亲手捧上泉,然后侍立一旁,直到膳毕。开始几天,阿鲁特氏如芒刺在背,食不下咽,半年下来也习惯了,但为了不忍让母亲久立,一顿饭总是吃得特别快,无奈每顿总有二三十样菜,光是一样样传送上桌的工夫,就颇可观。
当然,皇后是除了二厅,步门不出的,半年当中只出过二厅一次,是纳彩的那天。这天是第二次,由宫女随侍着,出临大厅受诏。
听宣了钦派使臣行大征礼的制敕,皇后仍旧退回二厅。于是灵桂和徐桐二人分立正中桌后的东西两面,崇绮率领他父亲赛尚阿以下的全家亲丁,跪在桌子前面,徐桐宣读仪物的单子,灵桂以次亲授,崇绮跪着接下,转授长子,捧放着西面的长案等授受完毕,崇绮又率领全家亲丁,向禁宫所在的西北方向,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谢恩。接着,匆匆赶到门外,跪送使臣。典礼到此告成,而麻烦却还甚多。
主要的麻烦是为了犒赏。在行纳彩礼那天,已经闹得不可开交。纳彩照例赐宴后家,由内务府和光禄寺会同承办,名为赐宴,自然领了公款,筵席分为两种,上等的每席五十两银子,次等的每席二十四两银子,一共两千二百多两银子,后家须照样再出一笔。另外犒赏执事杂役,由总其成的一个内务府主事出面交涉,讲好五千两银子“包圆儿”,结果礼部、光禄寺、銮仪卫等等执事,又来讨赏。问到经手人,他说五千两银子“包”的是内务府,别的衙门他管不着,也不敢管。这明明是个骗局,但闹开来不成话,崇家只好忍气吞声,又花了三、四千银子,才得了事。
因为有这一次的教训,所以崇家的“帐房”,不敢再信任内务府,决定分开来开销,帐房设在西花厅,此时坐着好些官员在软讨硬索。
崇家请来帮忙办庶务的,是个捐班的主事,名叫荣全,行四,在大栅栏、珠市口这些热闹地方,有许多市房,每月有大笔房租收入,日子过得很舒服。为人热心好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交,所以茶楼酒馆,提起“荣四爷”,无不知名。因为热心而又喜欢热闹的缘故,专门给人帮忙办红白喜事,提调喜庆堂会,久而久之,成了大行家。崇家慕名,托人延请,荣全也欣然应命,自觉帮人办了一辈子的喜事,到底熬出来一个名堂,说起来,这场再大不能大的喜事,“宫里是归恭王和宝中堂主持,皇后家就是荣四爷办的!”那是多够味、多有光彩的一件事。
然而一拿上手,不知道这场喜事的难办,不在规模大,在于根本与任何喜事不一样。他要应付的不是饭庄子和杠房,难伺候的也不是出堂会端架子,红遍九城的名角儿,为的是大小衙门的老爷!纳彩礼让内务府的人坑了一下,害崇家多花了几千银子,把他的“荣四爷专办红白喜事”的“金字招牌”,砸得粉碎,当时便向主家“引咎请辞”。崇家倒很体谅他,事情本来难办,另外找人未见得找得到,就找到了,头绪万端,一时也摸不清。多花钱不要紧,大婚典礼出了错不是当要的事,所以一再安慰挽留,荣全也只好勉为其难。
“荣四爷”的字号,这时候喊不响、用不着,那就只有软磨,他和他的帮手,分头跟内务府、礼部、鸿胪寺、銮仪卫、上驷院的官员说好话,从午前磨到下午三点钟,才算开销完毕。
这一场交涉办下来,荣全累得筋疲力尽,但他无法偷闲息两天,大征礼一过,马上得预备大婚正日的庆典。光是皇后的妆奁进宫,就非同小可,其中有无数玉器、玻璃器皿、大大小小的镜子,碰坏一点就是不吉利,怎么向崇家交代?为此荣全日夜担心,魂梦不安!
但是大大小小的官员,却是喜气洋洋,轻松的居多。各衙门虽不象“封印”以后那么清闲,但也决不象平日那样认真,公事能搁的都搁了下来,等过了大婚喜期再说。朋僚相聚,谈的总是如何相约找个适宜的地方去看皇后的嫁妆,或者如何结伴入宫瞻礼。这样到了八月底,奉准入觐的官员纷纷到京,便另有一番趋候应接的酬酢,大小衙门,越发冷冷清清了。
彭玉麟也就在这时到了京师,一进崇文门,先到宫门递折请安,当天便赏了“朝马”,传旨第二天召见。
召见是在养心殿的东暖阁,皇帝虽未正式亲政,但实际上已开始亲掌政务。所以这天也是皇帝问的话多,垂询了从湖南启程的日期,周阅长江各地的情形,皇帝说道:“看你的精神倒还不坏!”
彭玉麟率直答道:“臣有吐血的毛病,晚上也睡不好,难胜烦剧。”
“这一趟巡视长江,你很辛苦了。足见得身子还很好。”
“是!”彭玉麟答道:“臣不敢不勉效驰驱。”
“这才是!朝廷全靠你们老成宿将。”皇帝有些激动,“现在洋人狂妄得很!彭玉麟,你要替我办事,把长江水师整顿好了,还要替我筹划海防!”
皇帝这样在说,一旁带班的恭王,颇为不安。因为海防是另一回事,归直隶总督兼领的北洋大臣,与两江总督兼领的南洋大臣分别负责,尤其是北洋大臣李鸿章,海防事宜实际上由他一手在经理,其中牵涉到洋务与船政,与彭玉麟无涉。倘或皇帝年轻气浮,贸贸然面谕,真个叫彭玉麟去筹划海防,那时既不能奉诏,又不能不奉诏,岂不是要平添无数麻烦?
幸好,彭玉麟很有分寸,“江南的江防,跟海防的关系密切,江阴与吴淞两处,防务更为紧要。臣已面饬守将,格外当心。”他略停一下又说:“凡江南江防,与海防有关联的各处,臣请旨饬下新任长江水师提督李成谋,加意整顿。至于南北洋海防,臣向来不曾过问,实在无可献议。臣此次进京,在天津曾跟李鸿章见面,亦曾听他谈起北洋海防,处置甚善。请皇上仍旧责成李鸿章加紧办理,数年以后,必有成效。”
这一说提醒了皇帝,连点头,不再提到海防,“你保举的李成谋,才具怎么样?”
“李成谋是李臣典的胞弟,他在福建的官声甚好,不尚浮华,肯实心办事。目前长江水师的习气甚深,须有诚朴清廉的人去整顿,臣因此保举李成谋。”
“嗯,嗯!”皇帝又问:“你在湖南的时候,与曾国荃可有往来?”
“臣居乡庐墓,足迹不出里门,与曾国荃难得见面。不过常有书信往来。”
“他的精神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是!”彭玉麟答道:“曾国荃带兵多年,习于劳苦,精神很好。”
“既然精神很好,就该出来替我办事。”
这一说,恭王又在心里嘀咕。曾国荃因为参了官文的缘故,旗下亲贵,对他异常不满,一时没有起用的可能。皇帝不知道这些恩恩怨怨,想到谁就要用谁,将来一定会惹出许多风波,得怎么样让他明白其中的窒碍顾虑才好。
“杨岳斌呢?可常见面?”皇帝又问,“你跟他共事多年,想来一定常有往来?”
这一问又见得皇帝对过去的情形欠熟悉,杨岳斌与彭玉麟都由水师起家,杨在前面彭在后,以后彭玉麟改了文职,反可以节制杨岳斌,因而生了意见。杨彭不和,连慈安太后都知道,就是皇帝懵懵懂懂,问出这样的一句不合的话,令人适背会来后好笑。
然而在彭玉麟却不是好笑,而是有些困惑,不知道皇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此时唯有简简单档地回答,说跟杨岳斌不常见面。
皇帝的话问得不得体,慈禧太后早就觉察到了,再问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笑话,因而此时接过话来,将彭玉麟慰勉了一番,说他不辞劳怨,实心可嘉。又劝他节劳保养,莫负朝廷倚重之意,然后吩咐:“跪安吧!”
彭玉麟还是初次觐见,早已请教过人,知道这就是召见已毕的表示,当即免冠碰了头。又因为听说过左宗棠觐见,把大帽子遗忘在御前的笑话,所以特别检点,总算顺顺利利地完成了“面圣”的一件大事。
回到下榻之处的松筠庵,已有好几位同乡京官在等着,应酬了一阵,分别送走。刚换下官服想休息,从人来报:“军机沈大人来拜!”
这当然不会是泛泛的官场客套。彭玉麟经过天津时,已从李鸿章口中,相当深入地了解了朝中的“行市”,两位汉军机大臣,已成南北对峙,各张一帜的形势。看起来是李鸿藻的声势来得壮,以帝师而提倡“正学”,尤其是在倭仁死后,徐桐虽想接他的衣钵,无奈《太上感应篇》比起程朱的《太极图说》,究竟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卫道之士,直谏之臣,隐隐然奉李鸿藻为宗主。但是,这可以巩固他的地位,却不能增加他的权力。
李鸿藻得的是虚名,实权远比不上沈桂芬。沈桂芬出于文祥所荐,而文祥人和政通,不但受两宫太后的信任和恭王的倚重,并且外而督抚将军,内而部院大臣,无不对他尊敬。沈桂芬有此奥援,加以在总理衙门支持宝洌В鼗ざ志⌒模虼耍搜笪褚酝猓蟊︿'专管财政那样,综揽军务亦几乎成了沈桂芬的专责。
为此,彭玉麟对这位军机大臣来访,十分重视,请在杨继盛当年草疏弹劾严嵩的“谏草亭”中相见。沈桂芬虽是江苏吴江人,寄籍宛平,是在京城里长大的,一口低沉而带磁性的京腔,配上他那清癯儒雅的仪表,令人觉得肫挚可亲。他的清廉也是有名的,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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