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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妹妹。”
“她是雷伯的妻子,”迪耶戈镇静地回答说。“这是最根本的。与此相比,别的都算不了什么。”
从他的金色瞳孔里,大卫——不管是对还是错——似乎看见了一股嘲讽的意味,这使他勃然大怒,他以前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你他妈给我滚出去,马上就滚,”他说,“这是夏眠的房子。”
“这是雷伯的房子,”迪耶戈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首先包括我,还有你,塞梯尼亚兹。反正雷伯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为此,即使我得把你们——你和你的太太——杀了,也在所不惜。这下明白了吧?看起来你还有些不相信,那么,我告诉你,律师的名字叫卡尔·西格瓦特。这是他在苏黎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我很愿意为你拨这个号码。他在等着你的电话,只要提一下你的名字就行。他能说英语。”
他拨了号码,用德语说了几句话,然后把话筒递给塞梯尼亚兹。电话里的声音告诉塞梯尼亚兹,整个别墅,以及里边的每一件东西,哪怕最微不足道的,都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位哈斯先生的财产,医生、护士、仆人以及其他一切人员的费用也是他支付的。西格瓦特补充说,如果塞梯尼亚兹先生和太太一候丧事料理完毕就能到他的事务所去一趟,“鄙人将不胜感激”,这样他们可以共同处理克立姆罗德太太遗嘱中的一些细节问题。
大卫挂上电话。
迪耶戈一步也没有移动,但是他说:“仪式将在明天上午九点举行,遵照克立姆罗德太太的意愿,遗体将予以火化。一切都已安排就绪。”
“她的亲属没法按时到这里来。”
“那跟我丝毫没有关系。”
乔治·塔拉斯于同一天下午赶到,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大为震惊。
“大卫,我恳求你别让你对迪即戈的敌意占了上风。他一切都听从雷伯的,而且从法律上讲,夏眠确是克立姆罗德太太。这你知道。冲着迪耶戈出气毫无意义。”
夏眠的母亲、父亲和大卫·塞梯尼亚兹的母亲以及其他三四个亲属,都在当天晚上赶到。因此,第二天到火葬场去的至少有十个人,另外还有原来照料夏眠的人员。
但其中没有雷伯。
塞梯尼亚兹又一次与迪耶戈发生冲突。
“他在哪里?”
“在他愿意呆的地方。”
“难道他不打算到场?”
最后那两个字塞梯尼亚兹几乎是尖声喊出来的。
“他愿意干什么,谁也管不着,塞梯尼亚兹。”
那双黄眼睛始终不脱嘲弄的意味,而在这几天里特别露骨地表明,这个矮胖子身上蓄有非同小可的敌意和狠心。无论在火化夏眠遗体之前、之时或之后,这个阿根廷人从未有半点感情流露。他看着别人,看着泪流满面的女人和悲不自胜的男人,脸上几乎带着狞笑。
“你比他更疯狂,”塞梯尼亚兹再也想不出什么问罪的话,最后只得对他这样说。
迪那戈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任何人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可能超过雷伯。”最后他又补充说:今天下午和今天晚上我将处理一切有关这里的人和房子的事情。雷伯说过,如果你、你的太太……或者她们,”他用下巴指指佩吉的那一群亲属,“喜欢这屋里的任何东西,你们就先去拿。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一切都计划好了。我已中止保险。”
“见鬼去吧,”塞梯尼亚兹说。
“我确实希望有朝一日能会一会魔鬼,尽管我并不真正相信此公的存在,”迪耶戈答道。“我对于这样一次会晤抱有厚望。”
事实上,他说“今天晚上”这话时的神态引起了塞梯尼亚兹的好奇心。一月二十日傍晚,他和塔拉斯回到瓦伦湖附近小山顶上那个别墅。
在这之前,塞梯尼亚兹和佩吉一家参加了宣读夏眠遗嘱的仪式。这个年轻女人留下大约二千三百万美元。她的兄弟姐妹的孩子们得到一千万美元——正好是一九四七年她满二十一岁时得到的款额,其余的全部遗赠国际儿童基金会。
至少那个克立姆罗德没能从她手里把她的钱骗去,”塞梯尼亚兹的岳母指出。
别墅里原来的雇员全部遣散,遣散的方式无可否认是很慷慨的。
这房子是一栋漂亮的白色三层楼建筑,坐落在一个占地十二公顷的花园中间,另外还有附属建筑和马厩。塞梯尼亚兹在夏天和春天到那儿去住过两三回,知道在这两个季节里那儿鲜花盛开。整个一栋楼共有三十个房间,全都布置得富丽堂皇。
当塔拉斯和塞梯尼亚兹把汽车开进两旁都是参天大树的一条长长的小路时,天已黑了。但这栋楼里每一扇窗子和每一扇开着的门无不灯火通明。起初他们以为也许在举行什么晚会。车在两排柱子中间的门廊里停下。黑漆大门洞开,他们就走进去。
他们立即嗅到一股气味。两人交换了一下忧虑的眼色。当他们发现溢出的汽油正顺着部分覆盖在白色楼梯上的黑色合成橡胶地毯慢慢地淌下来时,这种忧虑更是有增无减。几乎在这同时,迪耶戈本人出现在楼梯顶上,往下看着他们。他手里拿着一罐汽油。
“你们来得正好,”他说,“再过几分钟就太迟了。雷伯说了:‘如果他们要这屋里的任何东西,让他们拿吧,不管什么东西……’”
他笑嘻嘻地表示:那就请吧。不过要快。
“你要干什么?”塞梯尼亚兹问道。
迪耶戈举起手里的汽油罐,把里面剩下的一点儿浇在楼梯扶手上。塔拉斯的裤脚也溅到了汽油。
“对不起,塔拉斯先生,”迪耶戈说。“你当然猜得出我要干什么。”
“这非常明显,”塔拉斯说。
塞梯尼亚兹朝楼梯那边跨了两步。
“啧啧啧……”迪耶戈说,“瞧。”
他举起右手,给他们看一只金质的打火机。他轻轻一按,小小的火苗窜了出来。迪耶戈笑了。
“这栋楼里的汽油足够把整个苏黎世变成一片火海。我自己正蹚着汽油走呢。要是你再跨前一步,塞梯尼亚兹,咱俩就得同归于尽。要是你不相信的话,不妨再走近点……”
“大卫,看在老天份上,快回来,”塔拉斯说。塞梯尼亚兹无可奈何地退了回来。
“现在,你们二位必须出去把你们的车开走。我既不要烧车,也不要烧人。雷伯没有叫我把你们烧掉。”
他哈哈大笑,手依然举着明火,随时可以点着这一大片汽油。
“走吧,大卫。”
塔拉斯把他的同伴拉到门外被前些天来来往往的人踩结实的雪地里。
“大卫,请你把车发动起来,停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
“必须制止他,”塞梯尼亚兹说,一边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应该去叫警察……”
“请闭上你的嘴,快把这该死的车开走,塞梯尼亚兹君。”至少这一回,塔拉斯说话不象平时那样讲究措辞了,尽管声调还算平和。
塔拉斯看着汽车开走,然后跑回到台阶上,正好面对面碰上从里边出来的迪耶戈,他手里又拿着另外两罐汽油。塔拉斯举起手来。
“我不想阻止你。”
“我知道,”迪耶戈说,“雷伯说过。”
他从塔拉斯旁边擦肩而过,显然无动于衷。
“当心你的脚,教授。”
汽油都洒上了。迪耶戈末了把罐里剩下的统统倒在木窗板上。然后他朝着给主楼里辉煌的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的一些附属建筑那儿走去。
塔拉斯看见他又用汽油把那些平房和马厩浇了个透湿。乔治走到五十米外一颗落叶松旁,倚在树干上。他在打颤,或者说在哆嗦,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他觉得冷呢还是心里激动。他听见,塞梯尼亚兹踩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走过来,一声不吭地站在他左边。
“你冷静下来了吗,大卫?”
“是的。”
“现在你明白了吧?”
“是的,我想是明白了。不过这太可怕。”
“哪个王八蛋说过不可怕呢?”塔拉斯说。他在想:雷伯也许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藏在黑夜里,毫无表情,睁着那双猫头鹰似的眼睛,内心燃烧着地狱之火。天哪,那个人的痛苦肯定比任何人更甚……
第一团火焰出现了,起初有些羞羞答答、躲躲闪闪的样子。
蓝幽幽的火舌沿着仆人住房的木头阳台的栏杆蔓延过去。它突然变成了熊熊烈火,黄色的火光令人目眩。就在这刹那问,只听得一片杂沓的马蹄声和马嘶声传来,与眼前的景象是那样格格不入,塔拉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但这些声音是真实的。迪耶戈又出现了,他骑着一匹光背的栗色马——那马有三只脚是白色的,——后面还用一条长长的缰绳牵着另外八匹马。他策马离开火场,但到了那两人跟前,就连忙把马勒住。
“雷伯没有说过怎样发落这些马。但他知道只有这些马才是我唯一关心的事情。”
他稍微转过头去看看那栋白色的房子。他一抡臂,把打火机朝门廊扔去。那栋三层楼的别墅顿时火光烛天。
他见状发出一声狂叫,那些马在雪地里疾驰而去,很快就被黑夜所吞没。
王臣 —— 8
自那以后,虽有其他许多人见过王,跟他谈过话,然而能说出王来踪去迹的只有迪耶戈·哈斯一个人,而他多多少少向乔治·塔拉斯透露过一些情况。
象佩特里迪斯兄弟、阿洛伊斯·克纳普、保尔·苏必斯、中国人韩某、罗杰·邓恩、厄尔尼·高兹契尼亚克、弗朗西斯科·桑塔纳、亨利·钱斯、埃塞尔·考特这些人,当然还有塞梯尼亚兹和塔拉斯,他们每人都见过王好几次,有的还跟他在一起呆上几天。在夏眠死后的五年中。雷伯·克立姆罗德经常旅行,走遍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去处,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比如,在六十年代初,尤其是一九六三年,克立姆罗德着手在东南亚开设纺织厂,随后又开发电子工业。当时,他少说也曾拜访过十次以香港和新加坡为活动基地的韩某。
他继续扩充他那错综复杂的公司网,这种情况至少又持续五年,直到一九六六年。与此同时,塞梯尼亚兹启用了一套新分类系统管理他的档案,这是要借助于电子计算机的。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扩充了在五十八街的事务所地盘,增加一层楼面放他的计算机。
“在一定程度上,”后来他说,“我可以探索雷伯留下的踪迹。我们难得见面,见面时,或者雷伯打电话给我时,他也从来不说自己一向都在哪里。他开始越来越多地通过黑狗间接指挥,而黑狗的人数也增加了许多,在一九六五至一九六六年间达到了二十六名。”
“在发挥黑狗的作用方面,他只是把一开始就采用的那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加以完善。这些人中的大部分,确切地说是十四人,原先均为罗马尼亚籍,一般往往是犹太人(但不一定个个都是),多数情况下是美国公民(但也不一定个个都是)。我不太清楚罗马尼亚人散居在世界各地的情况,也不太清楚,两次大战之间以及一九四五年以后,为什么瓦拉几亚人、摩尔多瓦人、特兰西瓦尼亚人纷纷移居到别的国家去。不过,在寻觅雷伯昔日的踪迹过程中,会得到这么个印象:全世界到处都有这些罗马尼亚人。有一天我甚至接待过一个化名迪米斯特里斯的人,他拿着澳大利亚的护照来到我的事务所,向我汇报雷伯新建立了三家公司:一家航空公司,两家采矿公司,设在新南威尔士和珀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