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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的古建筑很多,寺庙也很多。当时各地大兴崇拜关羽之风,平原也不例外,到处都是关帝庙。
曾国藩和台庄走了几处寺庙,但都破败得不成样子,有的连门都没有,只吊着个竹帘子挡风寒。进香的人也极少,三个关帝庙,总共才见到八个进香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吃奶的孩子。古碑古字虽有一些,又都残缺不全,提不起人的兴致。
曾国藩不由想起一句古话:吏治废,百业废!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第一部分 做官的第一要义第15节 曾国藩决定逗留几天
白日里,平原县衙是不见一丝动静,凡路过这里的百姓都绕着走,惟恐惹一丝麻烦上身。
市面的店铺与街两旁巷子里做买卖交易的人都小声细气,尤其巷子里的人,更是左顾右盼,交易成,便匆匆离去。
时辰已近午时,两个人都有些饿了,正巧路边有一爿卖糊辣汤带馒头的小店,两个人于是就走进去。曾国藩给台庄叫了一碗糊辣汤,自己要了碗不放辣子的,又让店家摆上两个馒头,这才坐下边吃边喝。一会儿,又走进两个人,也一人要了碗汤,一边急促促地喝汤,一边小声地嘀咕。
一个道:“喝了汤赶紧回客店,平原可比不得别处,惹不起呀!”
另一个道:“还有三车枣子,压到猴年马月呀?”
一个道:“咱就上午赶早儿贱卖,下午歇,平原这地方邪乎!”
曾国藩暗想:“来平原卖东西的人,自己都悟出了门道。”
两个人会了钱,曾国藩问小二:“店家,咱平原夜里净街,白日里也净街吗?”
店小二伸出头望了望门外,才道:“夜里净街是逮闲逛的人,午后净街是逮买卖人。平原县衙规定,只准上午沿街叫卖,下午继续叫卖的就是犯了王法了。逮住一个就是十两银子二十板子呢!乖乖,俺这铺子现在就得关了。”
曾国藩苦笑一声,和台庄走出铺子,回头一看,小二真的开始打烊了。
两个人走回客栈,台庄嚷嚷着累了,让伙计开了房放倒了身子歇息。
曾国藩独自走到柜前问店家:“动问掌柜的,我们来的那天,我那伙计在午后买了几个猪蹄儿。——刚才我们俩在街上听人说,咱平原县过了晌午后就不准做买卖了,怎么还有敢卖猪蹄儿的?——不怕连打带罚吗?”
店家一笑道:“除了客店和挂红灯笼的外,其他商家午后都得关门。——但那卖猪蹄儿的是入了教的,有大鼻子蓝眼睛撑腰,借一个胆给县衙门吓死他也不敢惹!——听说,和二龙山的强人都有来往呢!还是个什么帮会。——敢罚敢打人家,除非他不要命了!”
曾国藩头脑中一下子闪现出水泊梁山开酒店的朱贵来。
他真有些替皇上忧愁了。看样子,平原县不仅仅是敲诈盘剥涂炭生灵这么简单,官匪勾结也是个关键。
见曾国藩默默不语,店家小声道:“洋人拔个毫毛都比俺腰粗,巡抚、钦差都不敢惹哟!再参加个什么帮什么会,那还了得!”
这其实说的就是山东省最早的天地会,只是还没闹腾出大名堂罢了。
十天以后,肃顺由京城返回,道光帝带给曾国藩的话是:“山东及平原的事情朕已知道。”
第二天,曾国藩等人出了平原县城,继续前行。
还没出山东地面,就已听路人纷纷传说山东换了巡抚、平原换了县令;原县令被就地处斩,处斩那天,平原百姓放了一天的鞭炮,比过年都热闹。然后就不见下文。
又走了几日,路人传说的还是山东换了巡抚、平原换了县令,仍是不见下文。
曾国藩这时已进入河南地界了。
山东的事情无论处理到什么程度,曾国藩都算尽了自己的职责。曾国藩推测肃顺肯定知晓些内幕,但肃顺不露皇上的一点口风。
难道道光帝真的只换掉个巡抚、处斩一个县令,便把这天大的一桩案子给摆平了?——曾国藩等人离京后,道光帝一天晚上批折子时衣服穿少了,染了点风寒。太医配了几剂发汗的药,服后也不大见效,汗没有发出来,反倒加了咳嗽一症。尽管这样,道光帝仍不敢耽搁政事;每日照常上朝,下朝后照常批折子。
这天,刚服了药,正披着衣服想事情,太监进来禀报,大内侍卫肃顺求见。
道光帝一惊,急忙宣召。
礼毕,肃顺把曾国藩的折子和鲍福的状子呈上。
道光帝阅毕,顿时吓出一身汗来,多日缠身的风寒,竟被撵跑了。
道光帝把折子合上,抬头问肃顺:“肃顺,曾国藩所奏可是实情?——山东闹成这样,朕咋一丁点儿风声不闻?——可是怪!”
肃顺道:“曾国藩所奏,奴才均亲身经历,句句是实。——平原的百姓确无活路!”
道光帝就说一句:“平原的事情朕知道了,你歇息去吧,明日早起回平原,不用见朕了。”
肃顺只得跪安退出。
道光帝立即传谕大学士穆彰阿,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英和进见。
穆彰阿、英和进来后,道光帝随手便把曾国藩的折子摔过去,忿忿地道:“你们荐的好官!山东就差造反了!”
穆彰阿如坠云里雾里,英和也愣成个木桩子。
穆彰阿小心地把折子打开,快速地浏览一遍,脑中开始想对策。
当时的山东巡抚是满洲人多衍福,原名多衍衮,因犯了多尔衮的讳,改成现名。
多衍福是奉天府的按察使,是在英和的力荐下,又走了穆彰阿的门子,才放到山东任所的。多抚院在奉天时就是个很爱钱的人,到了山东更有了施展的天地,每年都有二十几万两的银子送进京师孝敬各方各面。仅英和一个,他就要打点上十万两,穆彰阿也年年能收到五六万两,只有大清的主宰道光皇帝一两也得不着。
多抚院到山东两年,不仅山东巡抚衙门连着两年被吏部叙优,境内各府县的衙门优叙的也较别省多。
很快,多衍福在道光的心目中,成了大清一顶一的能员。道光帝有时竟这样想:大清能多几个多衍福该多好啊!
穆彰阿把折子递给英和,英和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皇上,”穆彰阿终于想出了主意,“想那曾国藩乃诚笃老实之人,断不会妄奏。平原县如此大胆,多衍福有直接责任。依奴才想来,多衍福几代受我皇恩,断不敢纵容属下胡为,其中定有隐情。请皇上明察。”
道光帝霍地站起身,大声问:“穆彰阿,依你说来,多衍福无过反倒有功了?——再让吏部给他叙优一次?”
穆彰阿急忙跪倒,回答:“请皇上息怒。奴才的意思是,先将多衍福革职押赴来京,待查明真相后,再重重办他!这样的人不办他还有王法吗?!——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包庇多衍福。”
道光帝道:“你和英和下去抓紧拟旨,将多衍福革职押解来京。所遗巡抚一缺,暂由山东布政使杨浩署理吧。——平原县嘛,也一同押解进京吧!——朕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
英和这时道:“皇上圣明。奴才以为,一个小小的平原令,用不着大动干戈,就地处斩算了,也让平原百姓知道朝廷执法如山,是不姑息酷吏的。”
穆彰阿也道:“英天官想得周详。就地处斩平原令,正显我皇的爱民如子。”
道光帝想了想,不置可否地挥挥手:“拟旨去吧。”
以后怎么样呢?
多衍福被押解进京后,自然是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平原死鬼的身上,决不承认同流合污一罪,只讲对下属失察。道光帝这时才知道,那平原令是斩得太早了,等于成全了多衍福。案子只好就拖下来。
最后,据说又是穆彰阿替多衍福求情,说多衍福自感对皇上不住,甘愿倾几代才赚下的一百万两家财买条活命。英和又在旁边替多衍福说好话,道光帝才同意照多衍福说的办理,以失察罪将他革职又加罚银一百万两。
多衍福虽然保了条命,但政治生涯是彻底结束了。
不久,多衍福带着余下的几百万两家财和一大群妻妾,回奉天享清福去了,真正成了衍福。至于穆相爷、英天官在这件案子中又得了多衍福多少好处,就不得而知了。
在河南开封府,曾国藩决定逗留几天。
开封府,俗称东京汴梁城,是宋天子赵匡胤的发祥地,又是战国魏,五代梁、晋、汉、周,金,后金的都城,有七朝故都之称。名山胜寺不仅颇为壮观,古迹宝刹也很有几处。仅就相国寺、龙亭翰园的碑林、禹王塔,就是曾国藩早就心驰神往的所在。曾国藩不来则已,既来了这里,安肯就走?——这是天下读书人的通病。
但肃顺和台庄却独对这里的风味小吃、风尘中的烟花女子感兴趣。
两个人陪曾国藩只游了一天龙亭翰园的碑林,见曾国藩又是拓又是摩,忙得不亦乐乎,午饭都忘了吃,两个人就真真腻烦透了。
回到客栈,台庄私下里和肃顺嘟囔:“真搞不懂这个翰林公,一块石头板子,能摸出个鸟来!成天价写,与其这样—”
肃顺被吵烦了,只好向曾国藩委婉地求情:“大人,台庄个浑球,他让卑职给揍了,现在哭呢!”
这话一出口,倒把曾国藩吓了一跳:“肃侍卫,这怎么行?——为的哪般要如此惩罚台侍卫?”
肃顺故作气愤地说道:“大人,台庄这个浑球,他说跟着大人看风景,一见山神像就肚子疼。——您说,气不气人!卑职就替大人惩罚他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瞎说!”
曾国藩忽然一笑:“肃侍卫,你见了神像肚子疼不疼啊?”
肃顺忙道:“回大人的话,其实,卑职见了山神像也……,但皇上让我等保护大人的安全,我们必须听大人的呀!——就算疼,也要忍着不是?”
曾国藩知道肃顺和台庄想单独玩几天,就顺水推舟道:“肃侍卫呀,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明天呢单独逛相国寺,你们两个结伙开开心心玩一天,晚上我们再在客栈会齐。”
“那怎么行呢?”肃顺很认真地说,“皇上要是知道了会怪罪的呀!”
曾国藩道:“皇上是让两位保护我,但也没说不可以单独行动呀?——何况,还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俗语呢!”
肃顺当天晚上喜得买了好肥的三个猪蹄子请曾国藩,台庄也高兴地花了银子熏了两支驴耳朵凑热闹。
第一部分 做官的第一要义第16节 初夏的开封
第二天一早,肃顺、台庄便早早就起了床,早饭也没用,只向曾国藩请了声安,便飞也似地离了客栈,眼望着奔烟花柳巷而去。
曾国藩暗道一声,大内侍卫尚且如此,绿营官兵又当如何!怏怏的,独自一个人叫早餐用了,携上几两银子也闭门而去。
是岁初夏的开封,出奇地热。
曾国藩摇着竹骨扇,一边看街景,一边向相国寺踱去。
开封的人口虽不及京城多,但主要街道仍然人流如织,很有个老古城的样子。
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