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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对关中人事安排的一大疑点是:他明明不信任王镇恶,手下也并非没有其他将才,为何还将关中防务这样的重任交给此人?最常见的解释,是说王镇恶在灭秦之战中功劳最大,所以这次任命属于论功行赏。
但这种解释,显然会在另一个重要人物身上碰钉子,这便是那位论行政职务还在王镇恶之上的安西长史王修(按两汉至魏晋的习惯,长史为掾属之长,而且后来王镇恶被杀后,王修未经刘裕批准,就能任命毛修之接任安西司马之职,也可见一斑)。
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地位如此重要的王长史,却在《晋书》、《宋书》、《南史》等史籍中都没有传记,我只能确定,他并非出自瑯琊王氏和太原王氏这两大政治豪门,而且就在下所看到的史料而言,在他被任命为安西长史之前,这个人就没在史书中露过脸。这就奇怪了,这么一个要名气没名气,要功绩没功绩,要后台没后台的“三无”人员,怎么就能平地一声雷,跃居众多名将谋臣之上?
好在史书在他头次出场时提供了一点线索:“(刘裕)以太尉咨议参军京兆(人)王修为长史”, 京兆,就是晋朝时长安所在的郡名。现在看出来了吧,王修和王镇恶之所以让刘裕选中的共同点在哪儿?提示一下:并非都姓王。
关中之崩 上
刘裕离开长安的消息,很快就让早已在安定(今甘肃省泾川县)秣马厉兵,等候多时的夏主赫连勃勃知道了,他的感觉自然是欣喜若狂,与几百年后的陆放翁大相径庭。
这位对运动战极有心得,比刘裕小十八岁的夏国皇帝,是当时著名的一大枭雄。他原名刘勃勃,出自匈奴铁弗部,是铁弗部首领,常败将军刘卫辰的小儿子。二十六年前,拓跋嗣之父魏道武帝拓跋珪攻灭铁弗部,赫连勃勃的父兄以及绝大部份亲族都被北魏屠杀,只有他逃脱,几经亡命后投奔后秦主姚兴,并获得姚兴的庇护和重用。不过,赫连勃勃不会记恩,可能受到早年这段家破人亡的惨痛经历影响,他已经成长为一位彻底的实用主义者,一切以**裸的利益为行动准绳,视诚信为傻帽,视道义为废纸。就像中山国那只被东郭先生搭救的狼,只等机会一到,他不但马上背叛了恩主后秦,并且立即用贪婪的目光盯上了恩主的一身好肉,垂涎欲滴地盘算着是红烧好还是清炖好。
稍稍有点让人不爽的是,看上后秦这道大餐的人不只是他,不久刘裕这只猛虎也参加了这次盛宴,而且看那架式不旦要狼口夺食,甚至还想独吞!面对这个强插进来,又很难惹的第三者,争,还是不争,是一个问题。
不过赫连勃勃到底不是凡人,为了教育手下,树立对美好前景的坚定信念,早在晋军北伐之初,他就对部下们发表过一番对时局变化的看法:“刘裕有远高常人的雄材伟略,就凭姚泓那两下子,怎么可能是对手?更不用说还有这么多的兄弟给他拆台,秦国的灭亡是注定的事。不过刘裕灭秦之后,不会在长安停留太久,只要他一走,留下子弟或部将,就没人是我对手了。那时我再出兵夺取关中,跟弯腰捡片树叶一样容易!”然后他暂停对后秦的战争,在安定到杏城一线集结兵力,静观成败。
现在,他的预测果然化为现实,焉能不得意非常。得意之余,赫连勃勃立即找来自己手下的头号谋士王买德,请他马上制定一个夺取关中的战略规划。
王买德不无夸张地说:“刘裕这次灭秦,是典型的以乱平乱,并没给秦地百姓带来什么德政。关中是天下形胜之地,刘裕只让一个小孩子把守,大概是急于篡位,顾不上经营中原了,这是上天要将关中赐给我们,这样的良机千万不能错过。具体用兵方略可以这样做:首先,青泥(今陕西蓝田)、上洛(陕西商洛)两地,是沟通南北的两大咽喉,可以先派游骑加以控制,阻断武关道;其次,分兵堵塞潼关及崤、陕谷地,切断水陆通道,使关中晋军孤立无援;最后,陛下亲统大军,传檄三辅,恩威并施。如此一来,刘义真这个小孩如同落入我们的罗网之中,最多坚持十天,就得面缚请降!”
赫连勃勃大悦,依计而行:他命自己的长子,抚军大将军赫连璝率二万铁骑进逼长安;命第三子前将军赫连昌率军堵塞潼关;再命王买德率游骑越过长安,屯驻青泥。然后,赫连勃勃自己亲统大军为后继,夏军几乎倾巢出动,扔下了他此生最大一次赌局的骰子。
义熙十四年(公元418年)正月,夏军赫连璝部出现在了渭水以北,不断有关中民众前后相继,向夏国投降(因此前发生过亡国的羌人大规模逃亡事件,在下怀疑这些人应以羌、氐等胡人为主,刘裕杀戳后秦宗族大臣的恶果开始显现),此时距离刘裕离开长安才只有一个月。
水来需要土掩,兵来自然还得将挡,负责关中军事的安西司马王镇恶命沈田子出击夏军。沈田子到达渭北后,见夏军势大,不可轻敌,便一面退守刘回堡,一面派人回长安向王镇恶要援兵。
王镇恶多半不知道沈田子曾在背后告过自己的黑状,更不可能知道刘裕曾用钟会与卫瓘典故来指示过沈田子,但他对这员刘裕麾下老资格猛将的桀骜不驯,以及无视自己这个上级领导的恶劣作风,肯定已深有体会。正因如此,王镇恶有心借此机会,压一压沈田子的傲气。
于是,在沈田子告援使者的面前,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晋朝在关中地区的两位主要负责领导并排就座,其中的王总参谋长当着在座大小干部的面,向旁边的王总秘书长大发感慨,将沈田子狠狠奚落了一番:“刘公把他才十岁大的孩子托付给我们,这是多大的信任啊!我们如果不尽心努力,哪里对得起刘公的信任?假如人人都像沈将军这样,手握重兵,却还不敢一战,敌寇何时才能平定?”
关中之崩 中
不管在哪家企业,那些资格老功劳大的资深员工,一般都很难对一位资历浅薄,却突然被提升到自己之上的新业务主管心悦诚服。当脾气本来就很火爆的沈田子,从回来的使节口中得知王镇恶对自己的贬损后,大为不平:你王镇恶算个什么东西?当年我追随刘公南征北战,屡立大功的时候,你还不过是在临澧那种穷乡僻壤的一个芝麻县令。如今不过因为我谦让,使你侥幸成功,刘公便抬举你作个安西司马而已,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当刘公果然相信你么?
寻思至此,想起刘裕临行前曾对自己的秘密嘱托,自认为已经领到杀人许可证的沈田子心一横,一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冲动已经无法扼止。
不久,一条杀伤力很大的谣言开始在驻守关中的晋军士兵中间悄悄流传:王镇恶野心发作,打算杀光南人,只送刘义真回去,然后占据关中,自立为王!毫无疑问,这条罪名如果坐实,以当时的标准,就算砍光王镇恶九族的脑袋也不算量刑过重了。至少沈田子就是这样看的。
但身为谣言主角的王镇恶,似乎对此事并无察觉,也没作什么防备。相反,他尽管在公开场合伤了沈田子的面子,却仍亲自率军到达北地(今陕西铜川市东),支援前线。
义熙十四年(公元418年)正月十五,元宵嘉节,沈田了假借傅弘之的名义,邀请王镇恶到傅弘之军营议事,然后命自己的族人沈敬仁在席间突起发难,将一代名将王镇恶击杀于中军虎帐之内。
杀掉王镇恶之后,沈田子仍不罢休,本着斩草要除根的原则,乘势冲入王镇恶军营,又处死了王镇恶的四个兄弟和三个堂兄弟,之后才率左右数十人和一堆血淋淋的人头前去向刘义真报告自己根据刘公密令,击杀“反贼”的大功。
这时,沈田子的老搭档傅弘之在震惊之余(另有一说:傅弘之是沈田子的同谋),已先行逃出军营,奔回长安,向刘义真和王修报告了王镇恶被杀的经过。王修立即命长安戒严,所有驻防人员全副武装,登长安城东北面的横门,随机应变。
不多时,自以为有功无罪,因而也没有防备的沈田子回到长安,王修立即将其逮捕,责以擅杀重臣之罪,斩首。
晋军留下来防守关中的这两大王牌,就这样于很短时间内同归于尽。久历战阵,多次以一当十,让无数敌人胆寒的两员良将,终于结束了常胜的经历,由自己人给彻底打垮了!这自然是让赫连勃勃与王买德等人都没预料到的重大利好消息。
不过,与很多文章留给人们的印象不尽相同,驻防关中的晋军尽管经历了这次伤筋动骨的严重内纠,但其防御体系仍未完全崩溃。临危受命的傅弘之率晋军反击,在池阳(今陕西泾阳)大败夏国皇太子赫连璝所率两万夏军,然后乘胜追击至寡妇渡(今甘肃庆阳县北),再次大败夏军,粉碎了夏军的长安的进犯。
这两次胜利,让王买德吹嘘的,要在十天之内擒获刘义真的大话,变成了一个破碎的肥皂泡。习惯于欺软怕硬的赫连勃勃闻听败报,感到晋军仍不可小视,便没立即前来为儿子找回场子,而是又率领他的大军缩回了安定。这说明,即使只是刘裕手下像傅弘之这样的二流将领,只要在局势没有彻底失控的情况下,也能给赫连勃勃制造足够多的障碍。赫连勃勃的能力,其实被很多文章高估了。
关中之崩 三
能被后世的文章高估,自然是因为赫连勃勃这位老兄的吉人天相,好运相随,总能在碰到麻烦时遇贵人相助,比如当年在亡命之时得遇没弈于,潦倒之日得遇姚兴。所以用不了几个月,赫连勃勃命中遇上的又一位“贵人”,就要出手相助了,他对赫连勃勃夺取关中所做出的巨大贡献,绝对高于王买德。
这位“贵人”其实已经出过场了,他的大名叫作刘义真,就是刘裕的次子,那位名义上的关中最高领导。
刘裕是个慈爱的父亲,但慈爱的父亲并不见得就是称职的父亲。可能是由于自己的童年缺少父爱,再加上诸子都生于他四十岁以后,全属于老来得子,故刘裕对他的儿子们宠爱有加,多放纵而少磨练。
此时已身居桂阳县公的这位刘义真小朋友,又是其中比较得宠的一位。他自幼便长得仪容俊秀,伶俐乖巧,非常可人疼,虽然年幼无功,却已经有一大串说出来吓人的显赫官衔,用近世的标准来算,他的职务大致包括五个省军区司令、两个省长、以及西北区军政长官、西北少数民族问题专员等等,已远远高出了刘裕手下战功最显赫的将军。
权力是否一定会带来腐败还有得一说,但权力肯定会带来马屁精。只要有腥味,就不愁没苍蝇。一些善于钻营的同志很快发现,这位官职多得一口气说不完的刘二衙内,是个出手很大方的人,只逗他一乐,就能拿到不少赏赐,真正的低风险高收益。形势明显了:哄刘裕的孩子,是个比跟着刘裕征战更加有前途的朝阳产业。很快,有志于这一行当的从业者们,便带着贪婪的欲望和谄媚的笑容,聚满了刘义真的左右。
可惜,美好的愿望在实现之前,往往还要经历挫折。挫折来自关中的实际负责人,刘义真名义上的下属,安西长史王修。
当初刘裕离开长安时,曾亲自牵着刘义真的手,将他递给王修,那情形,与当年刘备白帝托孤颇有几分相似。受此礼遇,王修深感刘裕的知遇之恩,因此他在治理关中之余,也把为人师长,校正小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