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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僧慢慢坐下道:“那,大汗有何条件?”
“明与金以大凌河、老哈河为界,我大金取消‘天聪’年号,用明年号,削去帝号,仍称‘汗’,明给铸后金国印,年赐金银缯帛,具体数量可以商量,商民自由贸易,就这些。”
喇嘛僧木呆了,罢战息兵,自降一格,虽为两国,却自认附庸,以尊明为上国换取财富,但两国百姓可重享太平。以目前金强明弱的格局而有此大让步,简直不可想象:“大汗是在取笑大明么?”
“怎么,大师不信朕?”皇太极一脸正经。
“不敢,”喇嘛僧躬一躬腰,“和尚定将大汗口信带到。”
“那好,既然大师同意了,朕想派两个人为朕的和谈使臣,与大师同往。”
喇嘛僧道:“这——和尚不敢贸然应命,须袁督师接受和谈,大汗再派使臣方好。”
“如此一来,岂不是延误时日?其实朕早有此意。大师不来,朕也要派人去。”
不等喇嘛僧答话,范文程道:“可以这样,使臣与大师同往,但不同见袁将军,民间脚店暂住,等到大师与袁将军谈妥再引见。大师以为可否?”
喇嘛僧不敢自专,一时沉吟不语。
正此时,一名巴牙喇进来报:“总兵官楞额礼奉召觐见。”喇嘛僧赶紧站起,心想正好借此先避过,不想还未张口,皇太极已先伸手向下一压,示意他坐下:“叫他进来。”
待楞额礼进来行礼毕,皇太极道:“你可知大贝勒阿敏征伐朝鲜,带回一个朝鲜美妇?”
“奴才知道。”
皇太极向范文程道:“叫这女人出来。”范文程转到后面只一会儿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朝鲜民族服装的年轻女子,楞额礼拿眼一打,果然美极,赶紧垂下眼,心想怪得大贝勒意欲擅纳!正胡想,听皇太极道:“楞额礼,这妇人赐予你了,领回去吧。”
楞额礼几乎坐到地上!趁势双膝跪倒道:“陛下,奴才不敢!”
皇太极倒愣了,身子向前一倾:“为何?”
“奴才听说,这是……是……皇妃。”
皇太极哼哼两声,算是笑了笑,说道:“朕并未纳她为福晋,收入后宫,就是为了赐给巴图鲁的。”
“可……可……奴才还听说,大贝勒他……”
皇太极又哼哼两声,这回是冷笑:“朕命阿敏出兵朝鲜,有言在先,朝鲜若请和,便可议和,以收其心。可他在朝鲜已遣使议和时竟吹角进兵,直趋王京!八旗大臣不得不共议行军议和大计,又是两蓝旗的顾三台、孟坦、舒赛独从大贝勒议。他眼里还有朕吗!太祖在时就有定规,俘获妇人不可私取,他却命纳穆泰向朕索要,朕岂能与他!怎么,朕赐予你,你不要吗?”
楞额礼怎敢不要,何况又是如此美妇?赶紧谢恩,领了新老婆打道回府。
范文程遛到喇嘛僧面前:“大师不必为难,如若袁将军不见,使者自回就是。不过——”范文程加重了语气,“蒙古各部除察哈尔外均已归附我大金,如今朝鲜也已纳贡称臣。我皇主张和谈,一是为两国百姓,二是惜袁将军之才。明廷已是枯木败叶衰草,即便有袁将军,也不过多残喘数日。今日宁、锦,早不见一年前的兵精城固,即使袁将军只愿以血建功,武力整备亦需时日,有一喘息时机,应是袁将军求之不得的,袁将军一定明白大金汗惺惺相惜之意。拒绝和谈,无异以卵击石,加速覆亡。”
喇嘛僧告辞出来,心中琢磨:皇太极为何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与大贝勒不和?难道是让自己转告袁崇焕,金人已生内乱,所以议和?以弱示人,麻痹袁崇焕?想至此心中不禁冷笑,如此伎俩,岂瞒得过袁督师!
'1'今斯里兰卡。
'2'今尼泊尔。
'3'苏秦、张仪,战国时期纵横家。
第二十一章 七品官当面教训崇祯帝
徒行祈雨
天刚蒙亮,文武百官已齐集皇极殿前。崇祯身着青服出来,问道:“奉祀各坛各庙的官员都到了吗?”王承恩答:“都到了。”
崇祯点点头,逡巡一圈道:“韩爌、王永光、温体仁、何如宠、钱象坤。”五人应声出列。“朕不让你们来了,怎么还来了?”
温体仁答:“陛下怜臣等年老,是陛下爱臣之心。但陛下行祈雨大仪,徒步去崇雩坛,足见陛下为民之心,臣等精诚不落人后,怎能因老迈而不追随陛下左右?”
崇祯微微一笑道:“韩老爱卿年逾七十了,还是不要去了。”
韩爌抱拳一揖道:“难道臣的诚心就不如各位大人?臣也是要去的。”崇祯摇摇头道:“老爱卿的诚心朕知道,但十几里路,徒步而行,老爱卿吃不消的,还是不要去了,就这样了,动身吧。”说着走下丹陛,直走向午门。
王承恩高声道:“动身了——”
文武百官随在崇祯身后,出了承天门,各部院掌印官就各带数人四散走开,分别奔北郊、社稷、山川、风云、雷雨各坛和龙神、太岁、东岳各庙,行祈雨大礼,其他人跟着崇祯直奔南郊的崇雩坛。
一路上,卤簿不陈,驰道不除,不设配,不奏乐,一直走到正阳门,才有一处事先设好的帐篷,供崇祯和百官稍事歇脚饮茶。
崇祯喝了口茶,叫过文震孟道:“文起,与朕说说闲话。朕问你,这大雩之祀,三献礼成之后,要奏《云门之舞》。这《云门之舞》是什么曲子?”
“《云门》者,帝尧之乐。”文震孟回答道,“尧命儒臣作《云汉》词,制成《云门》曲,取云出天气,雨出地气之意,乃是假声容之和,以宣阴阳之气。”
崇祯微微点头。喝口茶之后,崇祯宣布了一个让阁臣们赞不得也劝不得的决定:“朕柄政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内患外辱就没消停过,更没过过一天风调雨顺的日子。都进了五月了,从山东到甘肃没下过一场雨,禾稼俱枯,看来还是朕精诚未至。今日祈雨回宫后,朕搬到文华殿斋宿,虔诚修省。”
说到这儿看看众人反应,阁臣们只是大眼儿瞪小眼儿,不知如何表态,崇祯又接着道:“朕想问问诸卿,朕不能说不虔心,可这朝政多有缺失到底原因在哪儿?如果臣下事多蒙蔽,朕一人再虔心有何用?”
皇上既指“事多蒙蔽”,身为辅臣的李标就不能不说话了:“陛下不但自御极以来勤政为民,夙夕不辍,超过历朝历代君主帝王,而且圣明睿智,洞悉臣品优劣,臣等怎敢蒙蔽?”
“哼,朕不是圣人,怎么能全盘洞悉诸臣人品?你们都敢说没有蒙蔽么?”
钱龙锡想皇上可能是有所指,便道:“圣虑万里,非臣等能及万一。圣上既说事多蒙蔽,必有臣等不知而圣上知之事。还请圣上略示臣等,臣等才好自查查人。”
“朕非指某人某事,卿等也难说不知,只是不像朕这般上心。如用人者选择不当,任事者推诿不前,刑法失中而狱底多冤,墨吏纵横而小民失所,官之参论修怨徇私,抚按举劾视贿为准,南北直隶及十三省之召买暗派穷民,边塞民膏多充官员私囊,军队扰害地方妄戮无辜。有一于此,便足上干天和!”说着转向王承恩道,“这里很凉快儿,咱们多坐会儿。你去跟众卿家说,朕今日征求直言,但有想法,尽管到朕面前来指摘朝廷失政之处。”
王承恩刚传了话,立时响起一片叽喳声。
何如宠先走上来道:“陛下,云南道试御史王象云疏中说,旱灾太甚的原因是民生太困,根源则在于官府私派太多,养盗太宽,衙蠹太纵,赋税加耗太重,忧民之情太冷,敛财之术太急。”
“朕看了,他说得对。”其实崇祯对“赋税加耗太重,敛财之术太急”两句心中十分矛盾,他知道民不堪重负,但库府空虚更让他着急,却苦于没有两利之策。
光禄寺丞许鼎臣走过来道:“陛下,依臣看来,今日之情势,是陛下督责愈急,而臣下之担当愈缓;陛下之焦劳愈勤,而封疆之偷安愈怠;陛下之忧民至矣,民愈思乱;陛下之兵饷厚矣,而兵愈思逃。陛下可想过,效忠者谁?宣力者谁?”
崇祯听完想了想,道:“卿说的是。敷政和平是朕的本愿,但欲臣下不敢偷安,振醒积玩,当以何法?”
许鼎臣又道:“江西道试御史贾多男上疏说,厘剔宿弊固然是美政,然而积习既久,旦夕操切何以奏功?富豪之家奢僭成风,以至民穷盗起。伏愿陛下徐提天下之正性,而勿骤夺一世之锢情,因袭之中默寓变革之妙。雷霆之前先施以雨露滋润,威猛之前先济以宽仁,给官员开辟荣显之途,然后怵之以辱,使人不转蹈于屈辱。想必陛下看过了。”
“你们是说朕求治之心太急,欲速则不达?”
钱象坤离崇祯较近,听了几人对话,走近道:“浙江道御史王道直也是这样说。他说陛下应运中兴,先前手提魁柄以诛元凶用了重典,现在正宜养天下以和平,使春生之意多于秋杀。但现状却是谳狱者不尊法度,任意轻重,以至人怀危疑,甘霖不应。”
崇祯十分相信天人感应:“这么说,是朕失政了。”说罢轻叹一声,喃喃道,“任意轻重,任意轻重……”
“臣以为不是陛下失政,是陛下失于考察。”又上来一人,“臣有奏疏。”
崇祯抬眼看,并不认识,是个小臣:“奏疏?你竟带了奏疏来?”
“臣本想随陛下行祈雨仪回来后就递上去。既然陛下现在就征言,臣就直接呈给陛下了。”
崇祯接过打开折首,见写着“兵部主事华允诚呈奏”,就看下去:
两年来,陛下刚严机断,致群臣秉承太过,匆匆孜孜,目不暇给,而法令滋章,臣民解体,人才荡尽,根本受伤,终成陛下焦劳于上,诸臣舞弊于下。倚陛下授综核之权,当事者佐以舞文击断之术,主事者骋其持筹握算之能,遂使和恒之世竞尚刑名,清明之躬浸成丛脞,圣主图治之心翻为诸臣斗智之场。可惜一。帅属大僚,惊魂于回奏认罪;封驳重臣,奔命于接本守科,庙堂不以人心为忧,政府不以人才为重,四海渐成土崩瓦解之形,诸臣但有角户分门之念,意见互犄,议论滋扰,遂使剿抚不定,非但不能兴邦启圣,反使朝廷既聋且昧。可惜二。人主所以总一天下者,法令也。王化贞、杨镐丧师误国,厥罪惟均。陛下申明三尺,肆镐市朝以惩封疆大吏,化贞恃有奥援,独稽显戮,遂使刑罚不中,斧钺无威。一可忧也。国家所恃以为元气者,公论也。直言敢谏之士,一鸣辄斥;指佞荐贤之章,目为奸党,不惟不用其言,并锢其人,又加之罪,遂使喑默求容,是非共蔽。二可忧也。
这话说得太过了,矛头直指崇祯,而且说他又聋又昧!依崇祯的脾气,华允诚轻则降级,重则发配。
但崇祯没有发作,生咽了下去,刚说了征求直言,尽管指摘朝廷失政,怎能出尔反尔,因言获罪?但他也实在不愿认同华允诚的指责,把折子递给王承恩,抬头看看天,又向百僚坐的帐篷望去,刚想叫一声“刑部”,想起各部都被派去各坛各庙祈雨了,便又转向阁臣:“天气日渐转热,今后官民犯罪者免去笞杖之刑吧。判处徒流以下减等的重犯,不要戴枷铐了。”说着起身,“走吧。”
右参政梁廷栋凑上来,道:“陛下,天气溽热,这路才走了一半,陛下万乘之躯,臣等怎能心忍?陛下心意已到,即使不乘轿舆,也可以马代步。臣请陛下珍惜龙体。”
崇祯本就是个不管好话歹话、不管是谄言还是诤言,只要不爱听就要发作的人,又刚咽了华允诚的犯上之言,正窝着一肚子气,便抓住梁廷栋发了出来。他睃了梁廷栋一眼,厉声道:“骑马?御膳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