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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军第九镇实在是训练的不错,见光复军冲了出来。他们的部队整齐的散开后撤了一小段距离,一直紧跟在队列后头的机枪被推了上来。上次战斗机枪没能发挥威力,这次战斗新军调整了战术,突前的机枪对着光复军的人群猛烈喷吐着火焰。
被机枪扫中的光复军战士仿佛被大锤猛烈集中胸口般停顿下来,然后纷纷倒地。在彻底干掉了反冲锋的光复军之后,新军再次整顿队伍,排列成整齐的横列,一面放枪,一面缓缓却有效的逼近光复军的阵地。
光复军的阵地上掀起了一阵聒噪,暂时还没有投入战斗的各部看到自己的战友被这么屠杀一样打倒,有些人已经愤恨的不顾横飞的子弹,站起身对着清军大骂起来。清军根本就视而不见,继续按照已经被证明行之有效的战法向前推进。
这场子弹横飞的战场上,光复军方面唯一像样的防御工事是军医院。工农革命军步兵手册里头记载的要点中有这么两条。“部队只要在一地停留的时间超过短暂停顿的时间,就应修工事。”“火力越强,工事越深,伤亡越小。”
哪怕是军医院的修建,工农革命军也贯彻了纲领,修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工事。而且工农革命军还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没有工事就没办法搭建临时手术室,露天给士兵做手术也未免太可笑了。另外革命军的武装部队每人都有步枪,在搬运伤者的时候不可能扛着枪。若是没有工事,步枪根本没地方储存。若是光复会厚着脸皮来“借枪”,那可就糟糕了。
军医院修在一个攻守兼备的高处靠后一点的地方,往前一点就能轻易的组成防御阵地。黑岛仁与指挥官们就在高地上观察着战斗。每个人都想起了步兵手册里头的话“不管是攻还是防,都要尽量靠前配置自动武器。”
新军的战术符合了这个战斗规律,自然能把光复会打得无法应对。但是新军毕竟是旧式军队,这种靠前配置自动武器的方式与横队进攻结合,作战效果大打折扣。这本该是纵队进攻,突入光复会阵地,把光复会分割开来,然后一面防守,在另一面配合自动武器对其他区域的光复会阵线给与沉重打击的。
如果是工农革命军拿着这些武器,早就把光复会一分为二。现在战局基本就该确定了。
“看来咱们只能殿后了。”黑岛仁放下望远镜对着同志们说道。指挥员们都默默点头,光复会现在占据的阵地是南京城南的要地,如果失去了这个阵地,光复会只能退后几十里才能找到适合再次集结的区域。工农革命军当中,全面撤退前首要就要撤退伤员与军医院,继而安排其他非战斗部队撤退。眼看着光复会就要顶不住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进行医院撤退的准备,守卫军医院的重任看来只有工农革命军来承担。如果工农革命军落在最后,殿后的责任也只有一并承担起来。
“开始准备吧。让各班排的指挥员轮流上来观战。”既然已经决定了未来的行动,黑岛仁就得让部队做到最大限度的知己知彼。各部队指挥员轮流观看新军的战斗模式,这是最佳方法。
轰鸣的炮声,一阵阵密集射击的枪声,各种怒吼和惨叫声,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厚的硝烟味道,山谷战斗进入了最后的时刻。新军第九镇终于逼近了光复会的主阵地,光复会里头那些拿着冷兵器的部队为了躲避子弹,开始逐步后撤。拿着火枪的部队与清军开始了残酷的对射。
清军有机枪,在对射中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坚持了没多久,连拿着火枪的部队也开始撤退了,整个阵线很快就开始松散。就在这关键时刻,光复会派出敢死队出击的杀手锏。黑岛仁他们看得清楚,敢死队头上缠着白布,双手拿着炸弹向新军第九镇的阵列猛扑过去。新军第九镇此时也打红了眼,他们根本就没有躲闪,更没有慌乱,部队用排枪向着敢死队猛烈射击。把这些光复会战士一个个打倒。原先猛冲而出的光复会部队越来越稀疏,在硝烟中,这些身影一个个倒下。敢死队的冲锋最终落得全军覆灭的结局。
此时,退下来的光复会战士在军医院附近越聚越多,如此惨烈的战斗让这些人失去了取胜的信心。人人脸上阴晴不定犹豫不决。他们现在还没全面撤退,完全是因为陶成章没有下令,而且也没有有号召力的人带头撤退的缘故。
在前线的陶成章也知道此时该退了,但是他不甘心。这么多人牺牲在这次山谷战斗中,陶成章现在胸中沸腾着两个冲动,一个就是承担起责任来,带着光复军全面撤下去,另一个则是亲自带着最后的敢死队冲上去和清军同归于尽。总指挥官的冷酷自觉与热情革命家面对绝境时不可扼制的自我毁灭的激情,让陶成章的脸看着都开始扭曲了。
“陶公!带着同志们撤吧。我们敢死队殿后。”徐锡麟在此时冲了过来。他肩上中了一枪,简单的用布条扎住,血迹把衣服染红了好大一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陶公,这次打不下金陵,咱们还有下次的机会。”
“伯荪,那你怎么办?”陶成章冲着徐锡麟吼道。
“我们挡住新军,一定让同志们撤下去。挡不住我们就死在这里。陶公,快走吧。你指挥同志们撤,咱们光复军还散不了。若是有人先撤,这队伍以后怎么带?”徐锡麟两眼血红,却没有失去冷静。
说话间,又是一排子弹打过来。新军第九镇在直瞄射击方面完全不行,靠的是排枪。这排枪尽管是对着徐锡麟这边打过来的,却只是击中了陶成章与徐锡麟身边的两个光复军战士,处于射击中央的几个人反倒毫发无伤。
“撤吧,陶公。别等了。”徐锡麟猛的拽住陶成章的手臂,大声吼道。
“伯荪,我们撤下去等你们。”看徐锡麟脏兮兮的衣服,还有身上又开始渗出鲜血的伤口,陶成章忍不住满眼是泪。
徐锡麟此时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在一阵阵枪炮声中大声说道:“不要等我们,撤回浙江去。我们这些人死在这里那是命,死不了那就是我们命大。不过,陶公,新军靠不住啊。千万不要轻信新军了。”
仿佛是上天要给陶成章更沉重的打击,就在他想走又感觉不甘心的时候,却见有负责传讯的干部急匆匆跑来。陶成章虽然脑子里头一片混乱,却意外清醒的想起,这个累的仿佛随时就要虚脱的同志是负责浙江情报的。“陶公,上海清军出动了,他们直奔杭州而来。沿途上咱们的同志们求救!”
陶成章脑子里头嗡的一声,他伸手就往腰间摸去。那里别着陶成章的手枪,陶成章现在想用这支手枪自尽。
徐锡麟眼疾手快,他一把按住了陶成章的手臂。“陶公,撤吧。我们的生死根本不足为道,但是这么上万同志,你得负起责任来啊。”
带着万般无奈与万般的不甘心。陶成章看着光复会越来越松散的队形,以及在新军第九镇井然有序的攻击下主动或者被动撤退的光复军各个部队。陶成章猛地擦了一把眼泪,“伯荪,全靠你了。”
说完,陶成章带着几个护卫,一面招呼身边的干部开始指挥撤退,一面率先向后方撤去。
这种撤退根本不可能是井然有序的,缺乏组织,缺乏引导。全面撤退的命令甚至无法传递到整个阵线中去。有些前线悍勇的光复会部队虽然不是敢死队,却依旧在战斗,他们本以为后面的同志们会支援自己。完全没想到,后面的同志却开始向着山梁玩命跑去。被这种局面给骇住了,这些同志竟然忘记了战斗,就呆在原地。
王有宏在望远镜中看着光复会阵线突然间的全面崩溃,海潮一样的人再也不战斗,而是争先恐后的逃向后方山梁,然后越过上梁消失的无影无踪。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乱党们顶不住了。只要纵兵追击,那就是无数的功劳。
“传令下去,全军追击!哈哈哈哈!”王有宏刚发布完命令,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仰天大笑起来。
但是事情却远没有王有宏想象的那么容易,光复会最前线的部队却根本没逃走。这些人都是敢死队剩下的人员,人数还有一百二三十人。他们多数在大通学堂受过训练,至少也是最早加入光复会的一批人。这些会党出身的人有着一个共性,那就是身边的人多数都是亲朋好友,战斗中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的亲朋朋友伤亡极大,这些战士们眼睛都杀红了。他们此时根本就没想撤退。
战场是令人疯狂的地方,当熟悉了战场的硝烟,熟悉了子弹横飞的感觉之后,这些敢于留在战场上的人,此时胸中沸腾的是一种求死的强烈冲动。
“列队!”徐锡麟吼道。他在不久前的智慧中,原本还学着人民党传授的战斗技巧,躲在各种能够遮掩子弹的树木或者石头之后。每次子弹击中树干或者石头上的时候,徐锡麟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
然而在这最后的时刻,徐锡麟这位历史上大大有名的革命者胸中毫无丝毫畏惧,他就直挺挺的站在枪林弹雨里头,按照他此时最本能的直觉开始最后的指挥。
徐锡麟并非不知道面前一排排的清军正在向自己这些人瞄准,随便一颗子弹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击毙,但在一种新的、对自己和别人都没有了丝毫怜悯的心境下,他已经不再关心这件事了。徐锡麟甚至再也没有战场的感觉,他仿佛回到了与秋瑾等人一起在大通学堂训练光复军的日子。那时候每个人都穿着白色短褂,秋瑾手里拎着插在刀鞘里的日本刀。队列里头有人敢乱了阵形,秋瑾就抡起刀鞘劈头盖脸的打过去。行进训练中,前面是条小河,但是秋瑾根本下达停下的命令,整个队列就齐齐的迈进了淹没大腿的河流,硬生生的涉水而过。
目光扫过听着号令集结过来,或者已经站在徐锡麟身边的同志,他也不知道从那里抓起一支枪,徐锡麟高喊着“装弹!”然后自己带头打开枪膛,填装子弹。然后合上步枪。
“瞄准!”举起步枪,徐锡麟故意把枪托顶在受伤的部位上,瞄准了前方的清军。
“开火!”徐锡麟吼道。吼叫的同时,徐锡麟也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的射击声在徐锡麟左右响起,扣动扳机后枪托在射击的反作用力下,狠狠撞在了徐锡麟的伤口处。那剧痛感化为一种甘美的快感令徐锡麟背上汗毛直树。这就是死亡的快感,这是人类本能里头与求生**完全缠绕在一起的求死的渴望。
留下来的人都是光复会最后的精锐。这些战士正在进行着一场必死的战斗。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战士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已经完全没有求生的打算,留下在他们心中唯一的渴望就是死亡。
“装弹!”徐锡麟根本不看前面的战果,其实他的视野已经异样的扭曲起来,除了手中的步枪,他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即便看到了,他也没有什么概念。徐锡麟已经进入了一种除了设计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想法的境界。
不管徐锡麟的世界在如何奇妙的扭曲变化着,事实却依旧运行。这一百二三十人的单薄阵线,给了他们正面的清军以猛烈的打击。或许是因为双方距离过近,或许是新军第九镇的部队经过漫长的战斗,也开始迟钝起来。光复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