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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启莹在知识面上的优势让她暂时获得了不少支持,不过她毕竟不是陈克,如果是陈克来说机械化的问题,同志们不管能不能听懂,统统都会无条件的支持。这些关于农业机械化的问题毕竟不是任启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短期内靠着看文献与听别人解释得来的。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何亚卿询问“明年什么时候能够开始这个机械化过程”。任启莹就发现了自己的致命问题。——她自己被这种机械化的远景冲昏了头脑。
根据地里头都知道,陈克主席是不说大话的。所以看了陈克写的文献,又从游缑那里得到了“消息”之后,任启莹习惯性就把这未知的事情当成建立自己政策的基础了。而机械化的前景是如此美妙,不仅仅是任启莹,连游缑提及此事的时候情绪也异乎寻常的激动,她向任启莹大讲机械的好处,甚至带着任启莹去看了煤气内燃机。
煤气内那庞大的钢铁身躯,以及运行中的发出的隆隆声音让任启莹有着畏惧的感觉,这台煤气内燃机驱动的是人民党自来水厂的提水系统。随着凤台县定居人口越来越多,自来水网的供应覆盖范围自然是越来越大,原先的供水动力远远不够用了。煤气内燃机就先被用到了自来水厂里头。任启莹已经习惯了使用清洁方便的自来水,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不再能习惯农村的挑水方式。这也是她愿意家里人放弃农村的土地,进入城市生活的诸多原因之一。
游缑也是如此,虽然凤台县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安徽县城,但是人均使用的机械动力水平比起上海也相差不多,不少方面甚至还在上海之上。游缑不是享乐主义者,不过她也绝对不会拒绝更加轻松的生活。游缑坚信机械化必须加快推行,而且成功的把这个观念灌输给了任启莹。让任启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起来。
听了何亚卿询问热球机明年能否确定大量生产,情绪始终比较激动的任启莹才算是恢复了一些冷静,她意识到自己所有的预期其实都是建立在对陈克的绝对信赖上。根据地能否完成热球机的制造,真正能指望的上的只有陈克。任启莹以前都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她总是把自己摆在陈克之下的位置上,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当任启莹第一次试图推行自己的政策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错了。陈克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只有面对危险和困难的时候,陈克才会出现在行列的最前面。在平常的时候,陈克永远都是在最下面,所有人希望获得更好的方法,更好的工具,就能从陈克这里得到支持与帮助。如果任启莹想推行机械化,除了陈克之外,根据地里头没有任何人能给任启莹真正的支持。
突然发现根据地的营运模式竟然不是传统的上而下的模式,却是完全相反的由下而上的模式,任启莹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呆了。她张口结舌的站在台子上,完全不知所措。她脑海里头千百个念头与回忆在这种新认识下迅速的被引导与重新组合。然后得出了一个明确的结果。现在根据地的一切变化,无不来自陈克一个人,所有的科学与新的方法,无一不是陈克提供,至少也是陈克引导的。
失神的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任启莹同志,你没事吧?”惊讶的呼喊声把任启莹的思绪唤回了现实。她看到下面的同志们愕然的看着自己,任启莹知道自己失神了,不过新的认识如同巨大的洪流,让任启莹心中再也没办法容下别的思路。她勉强说道:“同志们,我这会儿思路有些乱。请允许我离开一下。”说完之后,也没有经大家同意,任启莹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她只想静静的理顺自己的思路,于是她快步冲向县委院子里头的宿舍。一进了门,她就把门关紧,然后用被单紧紧蒙自己。
当任启莹试图展开自己的双翼,向着她自以为存在的陈克的身影飞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她原本就站在陈克的肩头,她原本所看到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不过是一个自己想象出的幻想,所谓的飞翔只是跃入一无所有的虚空中的时候。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任启莹感到一种恐慌和窒息。此时在任启莹脑海里头的不仅仅是理论上的总结,同样有现实的考量。她想推行农业机械化,那就必须有人提供机械化。任启莹想在明年推行,这个人就必须保证明年前能够提供机械。如果这个人是任启莹的下属,任启莹就可以要求,就可以命令。而这个人恰恰不是任启莹的下属,这个人是根据地最高的领导者陈克。于是任启莹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她是没有任何权力与理由去要求陈克必须完成任务的。
这种想法的错误给任启莹带来了极大的惶恐感,她知道陈克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即便是陈克知道了这件事,任启莹也能想象的出,陈克会露出非常单纯笑容,然后说:“任启莹同志,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办成就能办成的。”对于属下的过分要求,陈克从来都是很宽容的。这种应对任启莹不是只见过一次两次而已。
想到陈克的宽容,任启莹心里头觉得轻松了不少。另一个念头随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头,“实现自己目标的做法是向下而不是向上么?”
任启莹的父亲任玉刚很喜欢老子道德经里头的一句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也是任玉刚的为人之道,同样也是任玉刚教育任启莹的道德标准之一。
对于这样高深的道德水平,任启莹其实是颇有腹诽的。她从不认为真的能遇到这等人,即便是她的父亲任玉刚,任启莹也觉得父亲未必达成了这个道德境界。直到经历了这件事,任启莹认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居下”。任启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一瞬才突然得到的,一切都是之前的积累与准备。如果没有父亲自幼的教育,如果没有在人民党的学习与历练。任启莹现在绝对理解不到现在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积累之上的。任何任启莹现在使用的东西,都是来自她的父亲,来自陈克,来自走在最前头的那些人的积累。
任启莹之所以觉得这些人“没有居下”,只是因为她所看到的是这些人优越的地位。现在看来,这些不过是些表面的幻像而已。因为这些地位并非他们自封的,而是别人给予和认同的。就如同现在人民党没有人敢挑战陈克的地位一样,即便是任启莹也是心甘情愿的选举陈克当作党主席。任启莹现在就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封为人民党党主席,会有人认同么?
为什么大家愿意给予陈克这种地位?因为陈克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大家,通过人民党同志的努力工作,这些力量改变了根据地人民的生活。只要是劳动者,都能靠自己得到更好的生活,所以大家心甘情愿的追随陈克,追随人民党的领导。
“人民党真的是群不可救药的傻瓜啊。”任启莹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躺在那里,泪水顺着眼角划下了脸颊。
为别人的幸福生活而如此辛苦,本来该是傻瓜们才会做的事情,为何心里头却一点都不觉得荒谬呢?为什么觉得很开心呢?任启莹用被单胡乱的擦了擦泪水。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冤枉呢?难道是因为有人比自己更辛苦,更努力,更不追求报偿么?
任启莹不是为了拯救别人而参加革命的,她只是直觉的感觉到人民党是可以打交道的。在洪水中,也只有这么一群人可以依靠可以合作。所以为了自己的父母弟妹,她只能选择站出来牺牲自己。或许当时自己决定选择人民党的原因就是所谓的“臭味相投”吧?
抱着为家族牺牲自己想法的任启莹就和另一群决定为了这个国家牺牲自己的人走在一起。任启莹从没有想过脱离这个队伍,她自己觉得很奇怪。想在想来,包括任启莹在内的同志们都跟在那个最大的傻瓜背后。是不是因为有那个最傻的家伙走在这个队伍的最前列,所觉得能够一起走下去么?
虽然还是不理解“解放全中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任启莹已经能够感受到,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么一群大傻瓜们,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靠了为了别人的幸福与利益服务,才能有了今天的一切。正因为大家沉在最下面,所以试图从洪水中挣脱出来的人民才有了支撑点和落脚点。而位于这些傻瓜们最下面的那个,就是陈克这个最大的傻瓜。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任启莹觉得吸入的空气里头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盐分味道,那是她眼泪的气味。“我想追随这个人。”任启莹想。到了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像游缑、像尚远、像华雄茂、像何足道这样,远比游缑更年长,更聪明,更有力量的人会和陈克在一起。因为大家知道陈克是在为别人服务的,所以大家才会自觉或者不自觉的去相信陈克,相信陈克所要创造的那个未知的新世界一定能够降临。
“我也想追随这个人。”任启莹下定了决心。
五十八 合肥的生活()
陈克主席居然也会心神不安,这让他身边的工作人员,特别是陈克的夫人何颖感到很是意外。何颖这一年多来负责绘图工作,为了避免麻烦,陈克不敢把他的徒步旅行地图册让同志们看到。夫妻就这点好,陈克在这点上就能信任何颖。以来完成了保密工作,二来也给何颖找份工作。
这次合肥战役开始的时候,何颖作为绘图部门的干部也到了合肥。战役结束之后,何颖就留在了合肥。绘图部门制定留在合肥人员的时候,理所当然的把何颖分派在合肥。何颖上班很是按时,下班也很准备。同志们对此一言不发,若是何颖跟着他们一起加班的话,这些人才会真的感到意外吧。
与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差不多,何颖虽然年轻却不太爱说话,这也是陈克要娶一个大家闺秀的原因。他祖上曾经盛赞阎锡山家的门风,偌大的一个家族平日里听不到什么声音,几十口子人的大家族,甚至比几口人的小家小户更安静。这种森严的门风虽然听起来很是严苛,在陈克看来却并非如此。
如果一个人能当了自己的主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有了自己必须要认真完成的工作,光工作上与人交流就已经费尽口舌,为了完成工作就费劲了心力,哪里有闲工夫回了家还扯闲篇。家庭的温馨就是这个家庭成员都知道这个家是自己休息的地方,家里的亲人是和自己共同度过人生的最亲近的人。在外头不得不讲道理,在家里头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承担起自己在家里头的工作,能让家庭成员一起开心就行了。这就是家庭生活。
何颖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她不多话,该说的一句也不少。例如和陈克一起洗菜做饭的时候两人也会为了怎么做饭交流,但是吃饭的时候都是一声不吭埋头吃饭。家务没有做完的时候,何颖就和陈克一起做家务。家务做完了之后,她也总是和陈克腻在一起,夫妻生活也好,一起洗澡冲凉也好,她也从不忸怩作态。总之,就是这么一个看似简简单单,却又从不敷衍了事的女性。
陈克有些想不明白,他的老岳父何汝明看着其实并不咋样,教育出来的闺女倒这么出色。这实在是用遗传学无法解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