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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之后,杨宝贵对沈曾植的善意马上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杨师长,用老东西来称呼沈曾植先生不合适。”陈克纠正道。
“是,是。沈先生辛苦了,你就让他休息一阵么。咱们部队的战士提起陈主席你来跟说神仙一样。政委们怎么说都不管用。你不去见见战士们不合适。”杨宝贵咧着嘴笑道。一提起近两天的变化,杨宝贵就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和北洋军战斗的艰苦性杨宝贵早就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这一个多月的训练部队都下了苦功夫。万万没想到陈主席写了本书,慈禧读完就死了。即便不太清楚满清的组织结构,杨宝贵也知道,北洋军的退却仅仅是时间问题。
“我今天已经计划好去看沈先生了,而且我也没有做好去部队视察部队的准备。去部队的事情我们晚点再说吧。”陈克也真的不清楚现在去部队干啥。政委们早就做了充分的解释工作,陈克既不懂法术,也不是妖道,慈禧完全是自然死亡。但是淳朴的战士们可不这么认为,除了说书的说过这等事,大家哪里见过这等神人的。不仅仅是战士,就连不少干部对陈克是否有些“道行”也很是怀疑。越是这时候,陈克越不敢轻举妄动。
“那这样吧,我陪陈主席去看沈先生,但是陈主席你一定要去给部队的政委和干部们开个会。现在部队里头都传疯了。你再不露脸要出事的。”杨宝贵不依不饶的说道。他也是没办法,部队里头的政委和干部坚决要求见陈克。杨宝贵身为师长也不能强行压制这种激情。
“行。就这么办。”陈克答道。
沈曾植住师范学院,陈克与杨宝贵一走进师范学院的大门。立刻就引发了轰动,学员们到现在为止还是以从安庆“掳掠”回来的女学生为主,这些孩子们都见过陈克多次。“杀慈禧书”的事在女生们中间也传疯了,而沈曾植先生这几天如丧考妣的嚎哭让不明就里的女学生有着种种猜测。一见到事件主人公陈克主席出现,学员们立刻开始互相通告,陈克等人还没走过一半的学校,各个教学楼门口,窗口,还有各种能看到陈克却不会被注意到的空地上就站了好大一片人。人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即便是指挥过上万人大会战的陈克也觉得浑身不自在。105师师长杨宝贵更是没有被几百女生同时瞩目过的经历,他跟在陈克身后一边傻笑一边扭捏不安,差点路都不会走了。
沈曾植果然如同汇报里头那样颇有些癫狂,没进沈曾植的大宿舍屋,就听到沈曾植叫喊着,“冯煦,你把我害惨了!”
陈克连忙快步进了门,却见冯煦阴沉着脸站在沈曾植对面,沈曾植这几天看来内心备受折磨,头发没梳脸没洗,显得苍老很多。只有通红的眼睛中有着异样的光芒。
“沈先生,听说您身体不太好,我来看您了。”陈克连忙说道。
见到陈克,沈曾植眼睛里头几乎要喷出火来。“陈克主席,你让我帮着写东西的时候,可没说你要写的是催命符啊!你拿着我写的稿子肆意乱改乱添!你,你坑死我了!”
“沈先生,您别激动。”陈克连忙解释道,“慈禧看过那东西,没错。如果她看完就死了,你还能说这东西对慈禧的生命或许有重大影响。但是慈禧明显是看完之后好几天才死的,那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就很有限了么。”
“关联有限?!”沈曾植几乎被这话给气疯了,他颤巍巍的拿起一本印刷的册子,“这里头写着先以皇帝的名义立幼君。然后皇帝和太后在同一天驾崩。皇帝上午先驾崩,太后晚上再驾崩。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宝贵对沈曾植的态度极为不满,他挺身而出,“这事情发生了,这说明慈禧就是这么准备的么。与陈主席有啥关系?”
“这明显是离间人家母子!我怎么一时糊涂就参与到这事情里头来了呢?”沈曾植懊恼不已,说话已经有些不合乎逻辑了。
冯煦原本一直没说话,见沈曾植很是失态,他忍不住劝道:“沈兄,我知道你觉得内心不安。不管太后以前看着多英明,可这事情发生了。你又何必自以为是的把事情揽到你身上呢?”
毕竟都是官场上的人,冯煦更能理解沈曾植内心的痛苦。沈曾植原本是要当学政使的人。满清自己吹嘘“孝悌”,结果**裸的闹出母子相杀的事情。坚持清廷文化宣传工作的沈曾植哪里能够接受这等事实。更别说这“杀慈禧书”的编辑工作沈曾植是出了大力的。
在陈克把严复、沈曾植、冯煦集结起来的时候,只是说要写本慈禧的这一生,沈曾植按照孔子“为尊者讳”的原则,在其中很是给慈禧美化了不少。陈克把这文言文编写成现代汉语,沈曾植专门把文字推敲了好多遍,以保证其中没有对慈禧的恶意曲解。那时候沈曾植甚至赞过陈克写东西“不偏不倚,平和中正。”
听说光绪和慈禧都死了,惊讶的沈曾植只是摆了香案祭奠一番。结果听到旁边口风不严的家伙说慈禧看了书就死了,震惊的沈曾植立马向严复索要正式文稿。看完文稿之后,沈曾植先是沉默不语,然后就崩溃了。
“若不是有人在里头挑拨离间,怎么可能出此大违人伦之事!”沈曾植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陈克劝道:“沈先生,我们和清廷势不两立。你知道,慈禧也知道。就算我们挑拨了,正常来说慈禧应该逆着我们的说法而动。既然事实证明我们的预测是正确的,那就是慈禧早就做了这等准备。你能不能接受,这都是事实!”
沈曾植听完这话好似精神得到了镇定,他沉默片刻,突然用抬起头用一种悲愤的语气说道:“陈克主席,你聪明绝顶,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我本该赞一句你是英雄。但是遇到这等人伦惨剧,你不做阻止就罢了,却还推波助澜,极力利用。你人性何在!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放你娘的屁!”杨宝贵再也听不下去了,听沈曾植如此恶毒的诅咒陈克,工农革命军的青年师长激怒之下挥拳就想上去痛打沈曾植这老贼。
陈克一把拦住杨宝贵,他厉声喝道:“杨师长,你想干啥!”
沈曾植此时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打,他站的笔直。这老头子身上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气场,仿佛是一个见过地狱的幽灵,只听沈曾植开口说道:“陈主席,你说革命是为了救百姓。人民党的所作所为既然是这么干的,那我自然也不能诋毁人民党。满清这么倒行逆施,违背人伦会有何结果?太后可以立个幼君,但是这件事一做,谁真心看那幼君为皇帝?你可知这是为何?因为你我头上都有个理字。道义一尽,气数就尽了。这是谁都救不了的。即便是朝廷里头不知廉耻的王公大臣再怎么粉饰,满清也是完了。满清不管怎么倒行逆施,可这也不是陈主席你以革命为借口,推动这人伦惨剧的理由。你这么做,和满清的倒行逆施有何区别?”
这话乍一听有些道理,可是陈克怎么都觉得这话不太对头,他带着苦笑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沈先生,笤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动跑掉。不是我们人民党在这里打,满清什么时候会倒呢?我们没理由为这件事负责啊。”
“不该你们负责,可不等于你们该用这件事牟利!你们就是共犯!”沈曾植怒道。
“什么共犯!”杨宝贵立刻反驳道,“你这明显就是到果推因。本来陈主席写了这东西,慈禧看到之后就该收敛坏心思的。她不仅没收敛,反而明目张胆的干了,那说明她是铁了心要这么干。若是没有我们人民党事先揭露,这事儿得多久才能被人知道?若是没有我们人民党,沈先生你现在正在心甘情愿的对那当了新皇帝的小兔崽子三拜九叩山呼万岁呢。哪里轮到你在这里装道学?!”
沈曾植被杨宝贵的话噎得死死的,一时说不出其他东西来。陈克见自己来了也没啥效果,他说道:“沈先生,不管你怎么想,事情都发生了。看开点看开点。我就先走了。您自己保重啊。”
带着杨宝贵离开沈曾植的大宿舍,冯煦也跟了出来。三人在操掣百人上千道视线攒射中继续向大门方向走去,冯煦旁若无人的低声说道:“陈主席,定然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管他们作甚!”杨宝贵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对冯煦发泄起来,“陈主席什么都没做错,那些混蛋让他们自己叫唤去。”
被杨宝贵一顿呛使,冯煦苦笑道:“哈哈。这位同志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真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这样。”
陈克笑道:“满清就这么一个玩意,没啥稀奇的。雍正倒是个老实皇帝,这哥们死前被人攻击的够呛,他忍不住写了本大义觉迷录,要给自己辩解一下。人家说雍正毒杀他爹,雍正解释道,头一天他给他爹康熙送了药,第二天他爹可不行了。这哥们也太老实了,读了都让人觉得不得不同情。结果乾隆上台之后,立刻没收销毁大义觉迷录,又把写书的曾静等人凌迟处死。咱们才发了几本慈禧的这一生?只是满清对付不了咱们人民党,所以这桩公案才能为人所知罢了。”
虽然比喻有点不伦不类,而且冯煦对大义觉迷录也没什么了解,不过大概意思冯煦是能明白的。只是听陈克将一百多年前的雍正称为“哥们”,这不能不让冯煦皱了皱眉头。“陈主席,不管这件事到底怎么一桩公案,只怕不可能真正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是我们却要和袁世凯打交道,你这称呼万万不可没大没小。”
陈克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笑道:“多谢多谢。冯先生说的是。”
见陈克回答的很是随便,冯煦对陈克能否“痛改前非”实在不抱什么幻想。不过这本来也只是末节,冯煦继续问道:“陈主席对未来事态的发展有什么看法?”不管陈克多随便,在对局面的判断上冯煦绝对不会对陈克的判断有什么轻视。
“现在就看清廷到底是保守派压倒维新派,还是维新派压倒保守派。不过不管谁压倒谁,清廷都撑不了多久。区别只在于怎么一个死法。”说到这里,陈克突然反过来味,他惊喜的看着冯煦说道:“难道冯先生愿意出使袁世凯那里不成?”
“若是陈主席有命,我自然愿意跑一趟。”冯煦坦然答道。
陈克喜道:“那可太好了,我会在党委会议上讨论此事,若是党委会上通过,那就会有人和冯先生谈。”
对外谈判,派遣的人员很关键。冯煦和袁世凯想来是更有共同语言的。陈克绝对不会派遣严复前往谈判,万一袁世凯加害严复,人民党可承担不了这种损失。
在师范学校门口分别,杨宝贵就一定要陈克和他现在就去部队。见识了沈曾植的表现,陈克觉得很有必要去和部队的同志们沟通一下。他自己根本没想到那本慈禧的这一生能有如此效果。其实陈克以为这本书本会在慈禧死后才会起作用。任何事情都是矛盾的对立统一,这本书能起到“逼死”慈禧的作用,那么陈克就得承担“神汉”的名声。这对革命工作很不利。若是不能尽快化解这种不利,副作用未免太大。人民党是个讲科学与民主的革命组织,组织的当家人若被视为“神棍”,麻烦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