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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第1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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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路辉天静悄悄的离开,袁世凯坐回到会客室的椅子上。如果以前袁世凯还不能理解,甚至不能相信老谋深算的王士珍与骁勇善战的段祺瑞居然会在陈克这个年轻人手里吃了如此之大的败仗,现在他有些能够理解。路辉天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和自己谈起政治、政局,竟然完全能谈到一起。虽然太多话过于直白,威胁的方法也有些过于稚嫩了。当然这种稚嫩也只是相对的,该说的话路辉天说明白了。而且路辉天背后是强有力的人民党,人民党的力量足以让这种稚嫩毫无害处,甚至还看着有些诚恳。

    作为一名优秀的实力派政治人物,袁世凯很清楚,能如此深刻看明白纷繁政局,并且准确选出合作对象的人民党,实在是个可怕的敌手。袁世凯手下能与路辉天相媲美的,最少都要比路辉天大二十岁。而路辉天追随的陈克,年轻的让袁世凯都有些妒忌。北洋集团在满清朝廷里头都已经算是少壮派,而陈克与路辉天这种更年轻的人才集结在一起,北洋就显得垂垂老矣。且不说满清要多少年才会覆灭。即便是满清七八年后覆灭,北洋集团与人民党双方若真的起了战争,甚至不用等战场上分出胜负。人民党再拖个三五年,北洋这一代的诸多首领自己就凋零了。这种基于极其现实理由的恐慌,让袁世凯感到一阵寒意。

    有了这等良才与能力的人民党,绝不可小觑。在路辉天要走的时候,袁世凯并非没有想过把路辉天干掉,至少给监禁起来。而路辉天却态度诚恳温和的谈及了北洋的俘虏。能如此温情脉脉的放出袁世凯无法拒绝的威胁,他绝非一个简单的信使。

    强行按捺住派人抓路辉天的想法,袁世凯考虑起自己的打算。不能不说,路辉天提出的全面合作建议非常有吸引力。袁世凯自己最知自家事,他看似位高权重,所缺乏的恰恰是真正的合作者。北洋势力庞大,但是北洋是结在满清这颗树上的果子。袁世凯的矫矫不群,是他在满清体系内能够最大范围向其他人提供机会。如果有别人能够开出比袁世凯更高的价格,那么北洋的人也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袁世凯,投奔到其他势力门下。如果人民党与北洋真正合作的话,袁世凯的任何政敌根本无法应付。

    北洋在朝,人民党在野。北洋是兵,人民党是匪。袁世凯在朝廷里头的敌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袁世凯在朝当政也好,带兵外出避祸也好,都会非常自如。当然,人民党得到了袁世凯北洋集团的合作,以他们现在已经表现出来的实力,自然更加能纵横无敌。而这两者哪怕是非常简单的合作,也已经注定了满清的灭亡。

    袁世凯知道,自己只要与人民党合作,他就立刻从满清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变成了满清最大的叛逆。绝对没有人能和袁世凯来争夺这个“殊荣”。顺水推舟的看着满清覆灭,袁世凯能够做到,但是让袁世凯亲自充当叛逆的角色,却不是袁世凯能够接受的。

    想起路辉天的稚嫩,袁世凯突然生出一股怒气。自己是北洋大臣,是军机处大臣。这样的黄口小子居然想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做他们的清秋大梦吧。即便是现在陆军部决定先剿灭安徽周围的乱党,再合围安徽。袁世凯现在下定决心推动剿灭安徽,他自诩还是能改变战略计划的。如果把北洋剩下集镇统合起来,袁世凯亲自带兵进攻安徽,袁世凯并不相信陈克就真的不可战胜。就在准备站起来找张之洞谈及此事的时候,袁世凯却莫名其妙的泄气了。

    路辉天说的没错,现在袁世凯真的是四面受敌。当年他投靠慈禧,得到了提拔。这就是他现在最大的致命伤。帝党自然是恨他入骨,即便是袁世凯现在想转换门庭,帝党也绝对不会接纳他。更别说后党也绝对不会放过袁世凯。即便是后党又怎么了,后党里头有大把视袁世凯为“活曹操”的王公官员。

    就算是现在袁世凯调动剩余的北洋军,彻底消灭了陈克。那又能如何?古人说“事成则公,不成而烹。”袁世凯却很清楚,自己与人民党决战,那则面临着“不成则烹,事成更烹。”的局面。满清朝廷最忌讳功高震主,更别说现在慈禧天知道还能活多久,如果此时袁世凯再统兵立下大功,那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些,袁世凯突然觉得心灰意冷。自己为朝廷效劳这么多年,竟然就这么一个结果么?连一群造反的年轻人都能清清楚楚看到这些。

    想到这里,袁世凯唤进了贴身的家丁。“你去方才那位路先生,两个月内,我们按他们说的那个数给钱。别的事情不用再谈。”

    等家丁出去,袁世凯冷笑一声。陈克等人认为打了几次胜仗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么?且不说有人想对付自己能否得手,自己至少还有给满清殉葬一途。只要下了这个决心,袁世凯有的是办法让陈克这些年轻的乱党难受,顶多大家一起鱼死网破。而且陈克这帮兔崽子真的以为袁世凯拿不出一百二十万银元么?

    “想欺负到老子头上!你们还太嫩!”袁世凯终于出声骂道。

    路辉天被袁世凯的决心给弄懵了,这次他出发之前,大家专门进行了“实战演练”。对怎么说,大概袁世凯会有什么表现。年轻的同志们进行了充分的考虑。亲自与袁世凯交涉,局面倒也没什么不妥。路辉天万万没想到,袁世凯居然这么快就能下定决心。

    现在回去找袁世凯自然不行,路辉天按照计划尽快赶回安徽。一路上路辉天反复思索自己的表现,并没有出什么错。该说的说了,该威胁的威胁了,该拍的马屁也一点没少。按照同志们的预计,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为什么最后功亏一篑呢?

    路辉天没有到武汉下车,而是在距离阜阳最近的一站下车。自有同志早就在那里等着,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凤台县,路辉天向党委汇报了情况。

    同志们对此虽然也有预案,不过大家原本认为成功的可能很大。得到交涉失败的消息,同志们都看向了陈克。陈克也觉得非常意外,难道袁世凯真的下定决心给满清殉葬?这不可能啊。如果说历史上袁世凯没有思想准备,结果差点被弄死。但是在那之后,袁世凯的表现就完全体现了一个枭雄的特点。路辉天的话是经过党委集体讨论过的,以袁世凯的聪明,他不可能没想法。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章瑜此时已经回到了中央参与湖北计划的讨论,听完了路辉天的汇报,章瑜突然问道:“袁世凯说同意用一百二十万大洋赎人?”

    “是的。”路辉天答道。

    听路辉天答得干脆,章瑜说道:“那袁世凯绝对不是想给满清殉葬,定然是咱们有些事情没有让袁世凯放心。”

    “那袁世凯这老东西到底想怎么才能放心?”华雄茂对袁世凯没有丝毫畏惧或者敬意,“送王士珍和段祺瑞的几根手指头给袁世凯,告诉这老东西他的心腹爱将还活着?”

    “华军长,咱们又不是绑票,这么干不合适啊。而且袁世凯表示同意给钱,咱们也不能对肉票下手啊。”章瑜嘴里说着人民党不是土匪,却用上了土匪的行话。陈克听了觉得啼笑皆非。

    “这样吧,咱们请严复过来谈谈。”陈克说道。

    “制定计划的时候严复先生也听了。他觉得还行。这出了事情再找他,合适么?”路辉天问。

    “咱们里头也就他跟袁世凯熟,不找他也不行啊。”陈克无奈的说道。

    严复到了总部,听了路辉天陈述了内容,他也没办法确定袁世凯到底为什么拒绝。不过严复毕竟是严复,他思索片刻,突然说道:“有一人定然能知道怎么回事。找他没错。”

    “谁知道?”路辉天登时就来了精神。

    “王士珍。”严复答道。

    王士珍被领出监狱的时候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人民党并没有虐待过他和段琪瑞,除了有些时候有人来询问两人关于满清和北洋的情况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而且这些人都被段祺瑞给骂走了。不过人民党气量倒是挺大,虽然挨了骂,却并没有在生活上刁难两人。

    这次被单独领出来,王士珍以为人民党要分开询问,他已经决定学习徐庶,无论人民党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然而王士珍发现自己居然被带出了监狱,突然回到市井间,见到熙熙攘攘的人流,王士珍猛然觉得久别的自由实在是令人怀念。一行人到了一处宅子,进门之后王士珍见到两人,其中一人竟然是严复。

    “王老弟,看起来你气色不错。”严复笑着迎上来。在旁边的一人王士珍却没见过,严复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沈曾植沈先生。”

    王士珍听说过沈曾植,这位安徽布政使在人民党发动的安庆战役中被俘,现在看他虽然还有辫子,不过却是身穿军大衣,想来已经投靠了人民党。不过此时也不是痛骂沈曾植的时候,王士珍微微向沈曾植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几人进了正厅,在里头等待的是陈克,旁边一人王士珍没见过,不过看样子也是根据地的干部。陈克向王士珍介绍了路辉天,几人方才落座。

    陈克开门见山的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就赎回北洋军兄弟的事情和袁先生交涉了。去的是这位路辉天同志,不过结果很令人不满意。我们想让王先生给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王士珍盯着陈克,很想知道陈克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来请教起王士珍来。难道陈克是想用离间计来挑拨王士珍与袁世凯之间的关系。

    路辉天也不等陈克多说,他把详细的对话以及袁世凯的表现仔细讲了一番。王士珍静静的听着,听完之后,众人都看向王士珍,等着他说话。王士珍一开始还抬眼看着路辉天,听到一半多的时候,王士珍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等路辉天完全说完过程后好一阵,王士珍都没说话。正当大家不知王士珍会不会说话的时候,王士珍突然睁开眼睛腾的站起身来。他指着陈克问道:“陈克,你以为你算老几?”

    陈克愣住了,“王先生,您能不能给说清楚。”

    这么诚恳的神情不仅没让王士珍消气,相反,王士珍的怒火反倒被加倍的煽动起来,“是我无能,败在你手里。但是陈克,你凭什么借着我被俘这件事去侮辱袁大人?”

    “王老弟,文青他们还是孩子,考虑问题不周详。你消消气。”严复连忙起身劝道。

    王士珍完全没有消气的迹象,他转向严复厉声说道:“严几道,士可杀不可辱。我败在陈克手里,那是我能耐不足。你好歹也是咱们北洋的人,你就让这些小辈这么去嘲讽咱们北洋的人么?”

    路辉天一看王士珍这个老俘虏气焰如此嚣张,当时就怒了。他正准备起身,陈克手疾,一把按抓了路辉天的手臂。总算没让路辉天站起来。

    “王老弟,文青他们为人民党考虑无可厚非。不过他们也是一片好意,太后春秋已高,袁项城的确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朝里头想对他不利的人可是大有人在。”说话的是沈曾植。

    这话在理,王士珍也知道。不过路辉天看着年纪只怕比陈克还小些,袁世凯的儿子比路辉天都还大。袁世凯是个性格豪爽的豪杰,颇为古道热肠,很是能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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