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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所有被释放的官兵都愣住了。
有人带头说出真相,新军家属们自然也不再顾及。更多家属已经拉住自己的亲人喊道:“千万别回新军那里了,赶紧回家。”
见自家亲人如此着急,新军的官兵也知道事情不对。而家属们也开始给他们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批被人民党释放的战俘们自然不会选择投身革命,更不会选择投奔“安徽佬”,他们都选择了返回湖北。这些湖北新军知道,等待他们的自然不会是欢迎。不过他们万万没想到,自觉自愿的回到了湖北之后,湖北方面并没有觉得这些人是忠诚的,相反,湖北军政两方都开始对第一批俘虏开始了大规模的调查。
合肥战役的大败让张之洞感觉极为不满,他身为军机大臣,为国出力的时候居然遭遇惨败。若是人民党把战俘都给杀了,湖北新军还能说个“血战到底,全数尽忠”,偏偏人民党把战俘都给释放了,这种“尽忠”的说法都无法使用。满清历史上杀战俘是传统,既然这些湖北新军没有“尽忠”,那么湖北当局就不得不“弄明白”为何这些湖北新军如此“不忠诚”。
于是第一批回去的战俘可是遭了殃。首先就挺了他们的军饷,接着就是各种审问和拷问。第一批释放了两三千人,这数目甚大。为了审问这些人,可是把湖北方面给累坏了。在审问过程中,湖北方面不得不利用了一些特别的人,那就是“满营”。自打1904年开始,荆州驻防八旗就在湖北新军里头当兵,而且主要集中在第八镇的三十标,他们的统领也是旗人。在1907年年初的第一次安庆战役后,北京方面又派了很多旗人到各地新军。这些人充当的就是“监军”和“密探”的角色。
第八镇统制张彪本来想着把这些新军审问后遣返回家就行了,而这些旗人则认为应该严查到底。张彪虽然没有亲自领兵,但他是湖北新军的总指挥,经此大败,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旗营就担当了审问的工作。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想通过“查出革命党”来获得功劳。现在可是有了机会,对这些“不忠诚的俘虏”,旗人自然是想尽办法来证明这些人与革命党勾结。一时间,湖北新军里头掀起了腥风血雨。三百多与满营有过过节的被俘官兵成了“乱党”。
让这种行动火上浇油的是,湖北方面把第一批“检举乱党”的电报发到了北京,居然得到了陆军部的大力称赞。而且陆军部给湖北下了通告,凡是检举十名乱党,证据确凿的,可升官一级。陆军部只是在鼓励这种检举乱党的做法。可是这电报公文传到了武汉,下头可就真的要“检举十名乱党”,而且肯定要弄到证据确凿的。
十颗脑袋就能换取升迁一级,这两三千被俘的新军就能让两三百人升迁一级。谁也不可能顶住这等诱惑。满营立刻加班加点的罗织罪名,他们对俘虏们极力诱供,只要得到了“口供”,等俘虏们画了押,他们立刻就把俘虏带走打进死牢,凑够一定的数量之后就集体处决。
等第八镇统制张彪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有七百多被俘的新军死于非命。张彪倒也果断,他立刻带人把被俘新军给统统抢过来,然后以“不忠”的罪名把他们给撵出了新军。张彪也不是全然出于公义,若是让满营这么肆无忌惮的干下去,杀完了被俘归队人员之后,天知道他们还会干出什么来。
听完了家人的叙述,这些受伤被治愈的新军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能从湖北跑来安庆迎接亲人的这些家属都不是穷人,见识更多些,这些天他们其实都商讨过,亲属们都明白一件事,这年头提供免费治疗的事情绝不正常,更别说给敌人提供免费治疗了。
人民党治疗湖北新军伤兵,家属们担心人民党在伤兵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就算是人民党真的疗伤救人,那这些伤兵现在就更加说不清楚了。伤兵们现在已经承了人民党天大的恩情,若是没有人民党的治疗,他们活不到现在。在这个时代,官府就是命令新军“去死去死”,官府心里头也清楚,救命之恩比官府的恩情还大。这些伤兵回到湖北之后,绝对不可能幸免。
听家人分说了厉害,不少伤兵们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他们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投靠人民党,但是现在他们的确是百口难辨。“我回家,我回家。我不当兵了。”已经有伤兵吓得连声喊道。
满营的统领根本没想到这些伤兵的家属们居然敢直接说出真相来。但是既然说出了真相,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把这些伤兵轻易的带回去。统领连忙喊道:“兄弟们,这都是误传。咱们都是新军的兄弟,谁想杀谁啊?回营之后长官问问话不是很正常的么?别说你们打仗之后长官要问话,平日里长官就不问话了么?”
新军官兵倒也觉得这话有理,但是家属们哪里肯让自己的亲人凭白回去送死。立刻有人喊道:“我们不当兵不吃粮了。”
满营统领突然冷笑一声,“我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前来迎接诸位,你们反倒要疑我有什么坏心。咱们湖北新军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各家要联保。你们若是不回去,我却也不多说。”
说完之后,满营统领招呼了自己的手下竟然就这么走了。
湖北新军大都是良家子弟,要乡里联保才能当兵吃粮。这本是张之洞为了洗清新军中旧风气采用的手段,但是现在被拿来当作威胁的时候,无论是新军的官兵还是家属,都被吓住了。
工农革命军的官兵见不可能发生什么新军哗变的可能,指挥员带着部队就开始回安庆。陈独秀见工农革命军有了动作,他也不自作主张,带着岳王会的部队一起往城里头撤。
一进安庆,部队立刻就关了城门。而陈独秀则去了市委向章瑜复命。
介绍了情况与听闻之后,陈独秀问道:“章先生,这等好时机你就要这么放过么?”
章瑜知道陈独秀指的是什么,他笑道:“陈先生莫非想去发动这些新军不成?若是你们想去湖北发展,我是没意见的。”
“此时若是振臂一呼,只怕这些湖北官兵为了自家生死也就会起来反对满清。”虽然心里头很想这么干,不过陈独秀已经拿定了主义,人民党都不敢干的事情,他就绝对不干。
看着陈独秀跃跃欲试的样子,章瑜问道:“陈先生,我们要团结的革命同志不能是因为贪生怕死的人。至少也是那些因为不想死而敢于反戈一击的人。就算是咱们现在把那满营的管带给杀了,然后煽动这些湖北新军的人。那又能如何?他们不过是托庇在咱们这里,而且那些人心里头想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活命,他们真心想的是要咱们去救他们有可能被株连的家人。咱们有这个实力么?”
陈独秀不吭声了,章瑜这话虽然是市侩了些,但是这话的确洞悉了湖北新军的真心想法。若是人民党无力拯救那些投靠了人民党的湖北新军的家人,那这些湖北新军一旦得知家里人遭难的消息,自然是怨怼人民党。现在虽然是眼看着湖北新军去送死,但是好歹湖北新军不会把这一腔怨气转移到人民党头上。
章瑜也不过二十多岁,却能如此不为眼前小利所诱惑,这份坚定冷酷让陈独秀不得不赞叹。“怪不得陈主席会委任章先生做安庆市的市长,我的确是不如。”
对于陈独秀的赞美,章瑜跟没听见一样,他问道:“陈先生,湖北新军要不了多久就要来打安庆,我们有可能会撤退,还希望陈先生提早做准备。”
“撤到哪里去?”陈独秀问道。
“就在这安庆附近。若是湖北新军占据了安庆之后还不知足,要继续进攻根据地,那我们就要和他们打。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北上。”
陈独秀知道人民党并不以安庆为意,上一次打下安庆之后人民党说走就走。这次章瑜放弃安庆倒也不算是意外。不过他没想到,章瑜要放弃的仅仅是安庆城而已。陈独秀问道:“章先生,既然放弃了安庆,为何不撤到其他有利于固守的地方?”
章瑜答道:“这是我的任务。绝不能让湖北新军北上。”
见章瑜如此斩钉截铁的回复了自己,虽然还是不明白章瑜的想法,陈独秀问道:“那我有何可以帮忙的?”
“我们如果放弃了安庆,那就需要有其他在地方可以屯兵的据点。陈先生是本地人,我想问问陈先生有没有可以提供的情报。我们也不要坚持太久,一旦湖北新军占据了安庆,我们只要能利用那些地方两个月就行。”
陈独秀被章瑜的这说法给弄糊涂了。
就在此时,有通信员跑了进来,他向章瑜敬礼后说道:“章队长,有几十名湖北新军的官兵想见您。”
章瑜知道肯定会有湖北新军的伤兵们不肯回去,不过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下定了决心。“带他们领头的过来。”章瑜说道。
工农革命军自然不可能让几十人一起去见章瑜,没多久,三个新军士兵已经到了章瑜面前,他们一个个神色激动,“章大人,我这条命是人民党给救回来的。若是没有陈克主席给我弟弟输血,我弟弟是死定了。现在我们如果回去湖北那是必死无疑。章大人,我还有几十位兄弟请您收留。您能不能写个册子,就说我们没能活过来。这样能保得我们家里人的安全。”
“你们里头有没有重伤不能行动的?”章瑜问道。
“没有,一个都没有。”湖北新军的士兵连忙答道。
章瑜答道:“那就没有你们的名字。我们没有船能运这些不方便行动的人。所以我们只是把他们的名字,以及总数通知了湖北方面,让他们派船来接。至于别的人,我们没有造册。你们若是想装死,我倒是可以替你们隐瞒,但是你们若是让我们专门写信给湖北,那岂不是掩耳盗铃。”
新军的官兵觉得有理,但是却不能完全相信章瑜。旁边的陈独秀看到这些,不得不赞同章瑜对事情的判断的确非常正确。但是他又觉得很可惜,如果能够煽动新军的话,湖北倒也未必那么难以拿下。
陈独秀其实没想错,历史上的武昌起义的确是因为这样比较意外的原因爆发的。
在历史上的1911年,对于湖北革命党人来说,10月10日是从一个不祥的征兆开始的——刘尧澂和其他两个年轻的革命党人一大清早就被枪决了。
当市民都揣测满清官吏搜捕的性质时,谣言就在市惩兵营里散布步开来。大多数人深信,当局已经掌握了革命党人的花名册,并将慢慢逮捕册上有名的人。有人相信,官吏们正在编制所有汉族士兵的假名册。更加普遍的谣言是:凡是没有留长辫子的,不论何人,都得依法逮捕和杀头。那天早晨刘尧澂等被杀的3人,全都没有长辫,这件事实使这个故事更加可信了。
大风中飞播的谣言,让革命基层组织的领袖们意识到,有必要在当晚再次执行前天已经流产的起义计划。除非迅速行动,否则搜捕最终将会落到自己头上。这样,革命事业甚至自己的生命,都将告终结了。
在谣言纷传的时候,新军中的任何一个汉族士兵,特别是在年初剪辫风潮时期去掉了发辫的人,都容易相信,豁出去投身革命比单纯坐以待毙,危险性更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