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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军偷袭!”
“有燕兵上墙啦,燕兵来偷袭啦!”
一时间锣身,鼓声大起,墙上火光冲天,四处人影晃动。
曾濬今夜巡完城后,懒得回营,正巧便宿在南城城楼里。听得外面阵阵发喊,这位河北汉子一跃而起,也来不及披甲,操上一对金瓜锤便往外冲,一出门便和朱能碰个正着!
三日前东直门遭遇战,朱能占了地主的便宜,把蓟州军杀的大败,当时曾濬也被溃兵裹挟着落荒而逃,丢尽了脸面。如今仇人相见,曾濬双眼顿时冒火,举着一对大锤子便冲了上来,将朱能牢牢缠住。其他守军本来突然惊醒,正十分惊慌,此时见主将如此英勇,顿时也生了几分豪气,城上的南军将士纷纷冲了上来,将燕军围于一角。
朱能此时叫苦不迭。本来好好的一场偷袭,眼看就要成功,偏偏被一面破锣给搅了。眼下自己手下虽与城上守军平分秋色,但不多时城中兵马便会上墙,到时候自己麻烦就大了。
朱能乘着和曾濬打斗的间隙,对手下提声大叫道:“组阵,撤!”
朱能统兵有方,墙上的燕军也都是方才挑选过的精锐。众人见主将下令,也不慌乱,守着两个墙垛围成个小半月阵,其他人顺着绳子缒墙而下。
不多会,人已下的差不多了,墙上只剩下朱能与两个亲兵组成个三才阵死撑。此时守军已紧逼上来,曾濬一阵狂笑,将朱能死死抵住,欲将其活捉。两个亲兵见状大叫:“将军快下,我等殿后!”挥刀奋力向前,将守军稍稍杀散。朱能抓住时机,寻个当口对曾濬死力一踹,马上反身抓着绳子一溜烟儿滑了下去,两名亲兵力竭,被曾濬一锤一个,当场砸死。
此时蓟州城内已是火光冲天,四处喧嚣,南军已全部惊醒,马宣以为燕军将连夜进攻,忙命守军披甲提械,准备应战。
朱能等人连滚带爬,一路狂奔。待跑的远了,他回头一看,蓟州城墙上已是人头攒动。朱能见战机已失,无奈之下,索性令诸军卸甲休息,天亮再战。朱能判断,此时月黑风高,城内兵马不多,又不知燕军虚实,必不敢出城挑战,因此行此大胆之举。毕竟,燕军一日奔波,也是疲劳已极。
燕军敢休息,南军却不敢。马宣此时十分惊惶。他不知朱能带了多少人马,也不确定燕军是否会连夜攻城;而且朱能方才亲自上墙突击,让他误以为城外还有大将坐镇。而正如朱能所料,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马宣更不敢连夜开城出击,只得将一众军士赶上城墙,严加戒备。
第二日又是个大晴天。天还没亮,朱能便将手下兵马一分为四,四面围攻蓟州。
蓟州不过是个州城,城小墙矮,防御算不上坚固;昨晚在马宣严令下,南军又空守了一夜城墙,此时更加疲惫,论战力根本不是精神饱满的燕军对手,幸亏朱能轻装而来,攻城器械不足,南军占了守城的便宜,兵力相对也还不少,一番杀戮下来,尚能勉力支撑。
朱能亲率一千二百精兵,在南门担任主攻。燕军箭手望城而立,连发箭矢,力求将城上守军压住。南军箭手已是十分疲惫,一开始还回射一阵,不多时便已力竭,一个个猫在城垛下,再也不敢探出头来。
朱能见己方已占优势,随即扭头对随同前来的张辅笑道:“就看文弼本事了!”
张辅是张玉长子,今年二十八岁,与朱能年纪相仿,却有着连朱能都不及的稳重和老成。此次朱能出征,张辅自告奋勇,充任副将。此时见朱能发令,张辅也不答话,只紧绷着脸拔出宝剑,长臂一挥,旁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四百勇士便跟着冲了上去。
马宣正在南门督战,见燕军冲到城下,正架梯登墙,忙大呼一声,领着一众亲兵冲到垛前。他倒也十分勇敢,冒着被箭射中的危险,搬起一块滚木奋力往下一掷,只听得一声惊呼,一名燕兵顿时毙命。
曾濬正在远处墙上督战,他见得马宣发威,精神大振,一手将一个躲在墙内的兵士揪出,接着便是几个大耳刮子,方对城上众人怒吼道:“都给老子起来,马都司都亲自上阵,你们这些狗日的谁敢退后?哪个再不奋力杀敌,老子一锤砸花他脑袋!”
众人素惧曾濬,眼下见他发怒,忙都爬了起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拿起武器走到墙头。
此时张辅已杀了两个城头守军,成功爬上了墙。马宣虽不认识张辅,但见其一身百户服饰,知其必是燕军先锋官,忙对左右大声叫道:“杀了这个贼寇,本都司赏钱三百贯,官升两级!”
马宣话音方落,手下三个亲兵便操起手中家伙冲出,直向张辅身上招呼。
好一个张辅!见敌人过来,他毫不慌张,先大步向后一跃,避开三人刀锋;立稳脚跟后,他又运势向前曲身倒地一滚,趁着敌人收刀的间隙,直扑打头二人脚下。
“娘呀,我的脚!”
“狗日的,我的腿断了!”
只见寒光一动,两人便栽倒在地,紧接着便传来阵阵哀嚎!此时后面的那个亲兵已是吓呆了,正欲挥刀再砍,张辅一跃而起,手中宝剑一扫,此人喉间一片殷红,当场气绝。
趁着张辅杀敌的当口,十余名燕兵已从其身后爬上了墙,张辅将他们聚在一起,向城头敌楼前的马宣逼去。
方才张辅大展武功,倾刻间连破三人,墙上众人看在眼里,已是一阵胆寒。此时见张辅气焰大涨,领人大呼小叫冲杀过来,一众兵士哪还有胆量与其争锋?顿时纷纷后退。马宣气得七窍生烟,提剑便将一个糊里糊涂退到他跟前的卒子刺出个窟窿,方抽出沾满鲜血的宝剑厉声叫道:“谁敢后撤,此人便是下场!”
不过军心已乱,马宣官儿再大也不好使了。众人见此情景,惊骇莫名,顿时一声发喊,纷纷避开马宣,竟从敌楼后头绕了过去。张辅也懒得与这些喽啰们纠缠,他已瞄准了马宣,一心要将其当场击毙!
马宣此时处境十分危险:挡在前方的守军大都不是被杀,便是逃走,自己身边只有寥寥几个亲兵,也都是面如土色。只见张辅面色冷漠,只管步步逼近,摆明了要取自己性命!而他身为主将,此时若是逃走,城上守军必然土崩瓦解;若是不退,又哪是这拼命三郎的对手?
正当马宣惊惧交加之时,后面传来一声大喝:“都司先到后面督战,看某取这小儿性命!”
马宣回头一看,却是曾濬满脸污血,杀气腾腾地带着几十个手下奔了过来。
曾濬方才在敌楼右侧督战。他奋力拼搏,终于将右侧攻城的燕军打退,回头一看,却见左侧的张辅势如破竹,竟已快冲到马宣面前!曾濬这个汉子虽粗,也知道此时马宣若死,蓟州必将不保,忙亲自过来顶替。
马宣见他过来,眼中一热,几乎落下泪来。他明白此刻危机万分,便也不再多说,忙带着剩下的亲兵往右侧奔去。
曾濬是蓟州卫的主官,且他的威严还是能震慑些人。此时见他上阵,敌楼附近所剩不多的将士又提起了些精神。曾濬把他们聚到身旁,自己将头盔一摔,大喝道:“小儿受死!”便径直扑了上去。
曾濬是一卫之长,当然不认识张辅这个小小的百户;但张辅却对这位闻名河北的大老粗将军耳熟能详。方才他本想杀了马宣,可惜这个都司已抽身逃了,此时见曾濬上来,他心中暗道:“杀掉曾濬,也是大功一件!”当下便带着手下疾步向前。一阵刀枪撞击之声过后,两支人马混杀在了一起。
方才张辅大显武勇,南军大都丧胆,墙下的燕军趁势纷纷爬了上来,眼下楼上燕军已近百人。而曾濬将一众手下纠合起来,也有百十号众,双方兵力相当。此时短兵相接,两方各为其主,舍命相博,城楼上顿时血肉横飞。
杀了一会,形势已起了变化:这些燕军将士大都曾多次出塞击胡,正是大明北军之精锐,燕山左卫往日又屡受朱棣教导,战力可谓天下无双;蓟州卫虽也号称强兵,但比起他们还是差了个档次;而经这几日连番折腾,昨日又半宿没睡,南军已是疲劳不堪;方才凭借城墙防守倒也罢了,此时与燕军悍卒短兵相接,不多时南军将士便呈不支之势头。只见燕军越杀越勇,众人阵阵怒吼,连连挥刀,南军却是疲于招架,无力还手。片刻功夫过去,三十来个蓟州官兵已倒在血泊之中,南军稍微振作的气势又迅速消泯下来。剩下的一些士卒见势不妙,便也开起了小差,趁着长官曾濬和张辅杀成一团的功夫急忙开溜。渐渐场中燕军已占了上风,唯有数十名曾濬亲兵尚死战不退,苦苦支撑。
曾濬见情形不妙,心中大急。但他不能像马宣一样逃跑。此时城外朱能已又增兵攻城,南门已是岌岌可危,自己若再一撤,蓟州城就真的破了。曾濬乘打斗间隙向前一看,张辅等人身后的左侧城墙上又有燕军爬了上来,他知道事已至急,索性心一横,双手将金瓜锤高举过顶,对着张辅猛砸下去!
张辅吓了一跳!曾濬胸腹间已是敞开,自己只要一剑便能将他刺死。可这个粗汉子用的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自己若真刺过去,那两个高举的锤子必然也会借着余力砸到自己身上,到时候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被几十斤的大锤砸断脊梁!
张辅可不想和曾濬同归于尽。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曾濬大锤将到时,张辅突一后仰,竟侧身倒了下去,随后他又用手撑地,连向旁滚了几圈,堪堪将大锤避开。
曾濬一击不中,大锤狠狠砸在地上,让他一阵懊恼。就当他欲将锤提起再砸时,张辅却从地上一跃而起,口中一声“着”字,手中利剑已破空向前,竟趁着曾濬提锤之间隙,在他腹部狠狠地刺了个大洞。
曾濬浑身一抖,眼中闪出一阵不可思议的目光,似乎不相信自己这个名闻燕赵的将军,竟会被一个无名小校杀死。终于,他大叫一声,眼光刹时黯淡,魁梧的身体直直倒在地上。
“曾濬死了!曾濬死了!”墙上燕军见曾濬倒下,气势大振,一个个狂呼乱叫着向南军狠狠杀去。而南军将士见平日威武得不得了的指挥大人竟然阵亡,尽皆丧胆,纷纷惊惶后退。城上防守立呈瓦解之势。
马宣在右侧率众守城,眼见曾濬竟然被杀,惊骇万分。此时张辅等人已经快速向其逼近,南军一片混乱。马宣一声哀叹,双目一闭,将手中利剑横于颈部,便欲自刎。
“杀燕贼啊!”突然,城梯口传来一阵喊杀之声。马宣睁目一看,竟是毛遂带着一队军士,奋力杀了上来。
原来之前毛遂连请避战,惹恼了马宣。因此燕军攻城时,他便下令,让毛遂在城内负责后勤杂务,并不使其上城。方才毛遂见南城势危,心中发急,便将城内还能上阵的老弱士卒以及精壮百姓组织起来,凑足了五百号人来救南门,此时正到墙上。
毛遂来的正是时候。这些兵战力虽弱,却是一支生力军,力气很足。张辅燕军奋战多时,眼下十分疲惫,已是强弩之末,被毛遂带人一冲,一时间竟站不住脚跟,向后连连退去。
马宣见战局峰回路转,一时竟看得呆了。毛遂见状,大叫道:“都司还愣着做甚?快带大伙一起上啊!”
被毛遂一叫,马宣立马惊醒,他当即仗剑大喝道:“众军勿得惊慌!速随本将斩敌!”说完,亲自带头杀进战团之中。
南军本已陷于瓦解,此时毛遂登场,战局生变,两位长官又带头冲杀,众人顿又生了勇气,一些还能作战的军士便也三五成群,纷纷加入战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