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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兵前来所为何事?”
方宾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道:“维喆,仆来是想问你,这出塞的粮饷筹得怎么样了?”
听得方宾之问,夏元吉先是一愣,继而发出一声叹息,摇摇头道:“难!这几年营建北京,已把户部的家底掏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北京宫室虽已建成,但南京大报恩寺、湖广武当山仍在大兴土木,耗费无算;上个月郑和再次出使西洋,这已经是第六次了,一下子又用了一百多万贯;加上交趾战事一直反复,二十万大军粮饷供应,全靠中原转运,这么多项加在一起,仆收上来的那点子税钱都来不及捂热乎,就又流水般花了出去。这次皇上御驾亲征,命户部筹钱二百万贯、粮二百八十万石。可现在仆满打满算,也就将将能筹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实在不知到何处去讨。眼瞅着年底就要到了,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跟皇上交差!本兵没发现么,你出京这些日,仆头发都白了好些!”发完牢骚,夏元吉又顺势问道,“你这次出京巡查,结果如何?各镇军储可都完备?”
“军械辎重都还齐整!只是军心堪忧!”方宾忧心忡忡地道,“前几年营建北京,边塞各镇军士亦多有征发,去年底北京宫室建成后,大家都以为可以歇下了,没想到才过了一年,便又要出塞击胡。我这些天走访各镇,所到之处诉苦声不绝于耳。而且自朝廷迁都北京后,有十来个江南卫所移驻边塞各镇,这批军士连塞上水土气候都还没来得及适应,就要出征漠北,他们岂能没有怨言?而且……”说到这里,方宾觉得口渴,遂又饮了口茶,才继续道:“现在还有个大麻烦,就是缺马!两次出塞,虽都获胜,但马匹损耗却是惊人,现在各卫所蓄马匹,连永乐七年时的一半都不到。七年前出塞,每名铁骑都可配两匹战马,现在如果不用驮马滥竽充数的话,最多也就能配一匹。没有马,在这千里荒漠上,怎能和鞑子较量?”
方宾娓娓道来,夏元吉听得愈发心惊,待他说完,夏元吉想想也道:“其实不光是军心不稳,就是民心也同样堪忧!这些年北京大兴土木,砖土木石大半都是通过运河调运,沿途百姓承担的漕运之役较永乐十五年前增了几倍!而且这几个省还有大批民夫在北京做工,几年下来,大家都已疲惫不堪。如果再次出塞,少说又要征发十几二十万民夫,民怨沸腾之下,会不会激起乱子?去年山东白莲教乱,起因就是朝廷役使百姓太过,殷鉴不远,不可不慎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尽诉对此次北征的担忧。方宾本是怀揣目的而来,此时见夏元吉亦牢骚满腹,他觉得火候已到,遂将对夏元吉道:“维喆,仆此次前来,是想跟你商议一事。”
“何事?”
方宾沉下声,道:“仆是想,咱们可否联名上奏,请皇上罢北征之意!”说罢,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夏元吉,等待他的回答。
夏元吉没有吱声。其实从方宾的诉苦中,夏元吉已隐约猜到这位兵部尚书的来意;而他自己也对此次北征满腹牢骚,所以才会配合着方宾大倒苦水。不过当方宾明确提出要奏请永乐罢兵,夏元吉却仍有些犹豫。
夏元吉是个勇于任事之人,知难而退不是他的做派。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二十年,这其间永乐干了无数大事,每一件都需要大笔钱财,户部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而夏元吉之所以能支持到现在,除了度支方面的过人才干,这迎难而上的性格也是重要原因。这些年里,尽管户部好几次都陷入供应不敷的窘境,但在夏元吉的努力下,最终都还是能拿出钱来,保证朝廷的开销。如此杰出的政绩,使夏元吉获得满朝赞誉的同时,更收获了永乐的赏识。现在左班文臣中,除了日夜随侍御前的杨荣,就数夏元吉最受永乐宠信,而要论器重的话,他更是当之无愧的文臣之首!
可现在,方宾要拉他联名上奏,请永乐罢兵!这叫夏元吉有些为难。永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旦决定的事,几乎从来就不会更改。征伐漠北是几个月前就已定下的,而且此事干系甚大,在这样一件大事上头想让永乐临时改变主意,夏元吉没有把握。尤其是三殿被焚后,永乐的脾气比以前暴躁了好多,处理起国事来也愈发独断专行。夏元吉担心一道奏疏上去,不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会引得皇上勃然大怒。而且如此一来,自己必会在永乐心目中留下个畏险惧难的印象,这是素来自负的夏元吉所不愿接受的。
见夏元吉迟迟没有反应,方宾顿时有些发急。其实他之所以想中止这次北征,除了确实面临着巨大难处外,也有自己的一份考虑。一直以来,方宾在用兵方面都是十分积极的。只是近两年,随着交趾局势的不断恶化,永乐在对交趾总兵李彬深表不满的同时,连带着对方宾这个运筹帷幄的兵部尚书也颇有意见。而现在,在察觉了军中的诸多隐患后,方宾更对此次北征的前景感到担忧。如果北征再劳而无功,甚至遭遇败绩,那他这个本兵可能就当到头了。方宾是个仕途心极强之人,他不想落得这么个结局,所以想劝得永乐罢掉这次出兵计划,至不济也先表明下态度,省得永乐一番白费力气后再拿他出气。
不过作为兵部尚书,如果方宾单独上奏请求罢兵,肯定会招来永乐的震怒,所以他想多拉些重臣,既能增强分量,又能分担些责任。而夏元吉则是他的首选目标。这位大司空一直圣眷优渥,且现在又和自己一样面临着难解的困局,如果他能加入,说服永乐的希望必将大增。又等了一会,夏元吉仍不表态,方宾遂道:“维喆,仆知你一向尽忠王事。但形势比人强,纵你有通天之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仆问你,还剩三个月,你有办法筹到这剩下的款项和粮草么?”
夏元吉无言以对。虽然他在朝中有着管仲再世的美誉,但毕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领。这段日子,他想尽了一切开源节流的办法,但仍是杯水车薪。可以说,现在的他,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方宾继续劝说:“既然筹集不到,那还不如现在就跟皇上明言,否则期限一到,皇上恐怕震怒更甚!”
方宾这句话说的在理。真拖到三个月后再跟永乐坦白,夏元吉简直不敢想象将面临何等后果!
见夏元吉似有所动,方宾心中暗喜,又道:“维喆素以苍生为念,倘果能说动皇上止征,那一应赋役皆可免除,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如此,亦是为天下做了一件大好事!”
刚才方宾是以一己得失相劝,而这里则是以公义相激,这句话戳中了夏元吉的命门。作为一名士大夫,夏元吉有着极强的道德使命感,平生最尊崇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生信条。这些年他掌管天下赋役,也时常为民间疾苦而扼腕,并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尽可能的周济民生。一开始时,他尚能将此二者兼顾得宜,但随着朝廷摊子越铺越大,他已逐渐生出力有不支之感。尤其是去年山东暴乱,消息传回南京,夏元吉曾抑郁许久,认定这是朝廷盘剥太甚所致。也正是从那时起,这位一直鼎力支持开拓国策的户部尚书开始怀疑:皇上的步子是不是迈得过大了些?现在海内财富虽然远超历代,但毕竟不是无底洞,经不起这么无休无止的索取。本来,随着北京宫室的竣工,朝廷又黜免了天下历年积欠赋税,夏元吉觉得总算可以休养一阵子了。孰料没过几天,永乐又下旨准备北征!这段日子,夏元吉忙于筹措粮饷之余,也时常反思这些年朝廷的开拓之举。今天听了方宾的话,他再细细想来,愈发觉得应该有所动作。思及于此,夏元吉终于抛下顾虑,慷慨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元吉虽不才,但既位列公卿,就当为百姓请命!这道奏本,仆愿署名!”
“维喆兄是真国士!”方宾伸出大拇指,夸了一句,又道,“吕克声和吴思正亦愿上奏。我四人联名,陛下必会有所触动!”
听说礼部尚书吕震和左都御史吴中亦都署名,夏元吉更觉有底。他挺身而起,颇有气概地一拍手,道:“好!此次我等齐心协力,定要让陛下收回成命!”
九
结束巡视返回京城后,永乐在第一时间看到方宾他们的联名奏本。当得知四位大臣要自己罢废北征之议,永乐先是意外,继而脸色一变,对马云道:“把夏元吉他们叫来!”
一阵功夫过去,夏元吉、方宾、吕震、吴中四位大臣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乾清宫御书房。进门时,四人心情都极其忐忑,不过待进入屋内,见永乐虽面色冷漠,但并无震怒之像,大家方才稍稍放轻松了些。
“尔等上此疏,是为何意?”待四人行完礼,永乐手持奏本在半空中扬了扬,沉声发问。
四人的心不约而同地一紧。此事是方宾挑的头,奏本也是由他起拟,此时永乐他问,他便首先答道:“陛下,眼下军心不稳,马匹短缺,贸然北征,臣等恐招致不测!”
方宾一说完,夏元吉也跟着言道:“这些年朝廷屡兴大工,耗费钱粮无算,百姓连年受官府役使,早已疲惫不堪,亟待休整。攘外必先安内,现我大明隐患重重,不宜再兴大兵!还请陛下明察!”
永乐脸上划过一丝犹豫。其实这次他出京巡查,也发现了诸多隐忧。方宾他们奏本里提到的那些麻烦,他也有所察觉。此时四位重臣直言劝谏,永乐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再见方宾和夏元吉一脸恳切,他亦不免动容,甚至几乎就要心软。但很快,他想到另外一件事,神情立刻又坚毅起来,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当初廷议时尔等怎不加反对?现在北征筹备过半,尔等再来说什么难处,这又是为何?”
永乐问罢,吴中和吕震倒也罢了,夏元吉和方宾却都是脸一红。其实当初廷议时,他们便心有犹疑,只是一来他二人一向都支持开拓国策,二来永乐近来脾气暴躁许多,廷议时的态度又十分坚决,他们都有些畏不敢言;三来则是他们当时也的确预料不足,直到开始着手筹备北征,朝廷的软肋逐渐浮出水面,两位当家的尚书这才发现,困难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沉默半晌,夏元吉拱手道:“臣等当初未能明察,确有疏忽;但现既已明了,自当补救!”
“补救?”永乐不屑一笑,语带讥讽道,“朕看尔等是怕到时候完不成差事,被朕怪罪,所以才想着让朕罢了北征之意,如此一来,尔等也好逃过一劫!”
“皇上何出此言!”永乐的话让夏元吉感觉受到了侮辱,当即大声道,“吕大人执掌礼部,吴大人为左都御史,他们与北征军事并无直接关系。就算臣与方本兵是为了一己之利,难道他二位也是为了头上这顶乌纱帽么?”
“这……”永乐一时语塞,半晌方不耐烦地大手一挥,道,“行了,此事朕自有决断!尔等不必多言!”
方宾胆小,见永乐语中已带着不悦,他顿时萌生退意。不过夏元吉却不然。刚才永乐的话,让他心里很有些恼火,而且永乐所谓的“自有决断”,明显是在敷衍,夏元吉觉得有必要再争一下,遂仍鼓起勇气道:“敢问陛下,这自有决断,是否是指就此罢兵?”
夏元吉的不依不饶,让永乐很有些意外。他瞪着这位大司空,半晌方沉着脸道:“谁与尔说要罢兵了?鞑子豺狼之性,欲寇我中华,朕身为天子,自当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