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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爷!”身旁的瞻基一把将他扶住,紧张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永乐摆了摆手,把身子站直,又想了想,方深吸口气,道:“传令全军,北征到此结束。休整两日,班师回朝!”
“啊?”众人一脸愕然。按照出征前的计划中,明军即便重创瓦剌,也仍将效法一征漠北时的故技,在饮马河和斡难河扫荡一圈,以阻止鞑靼占据两河草场。这样一来,鞑靼的实力也会受损,从而形成漠北两部势均力敌却又都弱小无力的局面,这种结果无疑是对明朝最为有利的。今日之战,瓦剌固然实力大损,但若就此收兵,那鞑靼肯定会趁势占据草场,蓄养实力。故众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扫荡计划将继续执行。不料永乐却突然下令班师!
“瓦剌向东败逃,去的正是斡难、饮马二河方向,咱们一退兵,阿鲁台为占两河草场,肯定会向马哈木反扑。既然他们俩愿意狗咬狗,那咱们就省一回心!”见众人不解,永乐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可是……”瞻基出班言道,“现在瓦剌新遭重创,如何敌得过阿鲁台?万一让阿鲁台取胜,又占了草场,那到明年,其势力必会远超瓦剌。如此一来,两部均势恐又破了!”
“即便如此,最后也是一死一伤。阿鲁台就算获胜,要想恢复实力,也得休养好些年!”
“可是……”瞻基还想再说,忽然袖子被人扯了扯,他一侧目,发现杨荣不知不觉地走到他身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瞻基见他如此,虽心有不解,但仍闭上了嘴巴。
当晚,瞻基走进了杨荣的寝帐。当他追问刚才杨荣为何阻其进言时,杨荣沉默良久,方吐出一句:“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瞻基心中一凛,吃惊地望着杨荣,但见杨荣满脸阴郁。瞻基愣怔良久,方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帐外,一片乌云遮住明月,草原的天空黝黑似漆。
第三章 祸起萧墙
一
“什么,父皇提前班师了?”手持着宫中新发出的邸报,高煦几乎陷入晕厥!
“潜行进京的倭人到哪了?”史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赶紧问送来邸报的周宣。
“现在应还在苏州境内,不过马上快要进应天府界了!”
“你赶紧去苏州,把他们带回海上!”史复一脸严肃地代高煦向周宣下令。
周宣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绷着脸一拱手,旋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望着周宣的背影,史复苦笑着对高煦道:“王爷,这兵谏怕是不成了!”
高煦脸色几变,最终发出一阵哀叹。漠北明军战胜瓦剌并提前班师的消息,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既然父皇安然无恙地返回北京,那他即便在南京兵变成功,也不可能使人心军心归服。史复的话让他深深的失落,却又无可奈何。
高煦再次拿起邸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突然心中猛的一紧:父皇为什么会突然班师?莫非他老人家察觉到了什么?尤其是邸报所载俘获脱里迷失的消息,更让他的心猛地一跳。
“难不成东窗事发?”将此二事联系在一起,高煦脑海中迅速浮现出这个疑惑。想到这里,高煦双腿突然一软。他赶紧伸出手,扶住身旁的木桌,将担忧跟史复说了。史复也吃了一惊,继而蹙着眉头思索许久,方微微摇头道:“提前班师,的确蹊跷,但也未必与咱们有关,或许仅是出于兵事考虑,王爷不必忧虑太过!”
史复的回答显然不能让高煦放心。不过他也没什么主张,只能一阵唉声叹气。
“可是脱里迷失怎么办?贩到瓦剌的精铁都是他出面买的,他肯定会把沈文度供出来!”
“那也无妨!”史复分析道,“瓦剌向明商采买私货,从来都只问货色,不问来源,这是塞上走私的规矩!所以沈文度犯不着跟脱里迷失提到纪纲,何况他也没这个胆子!由此推断,即便脱里迷失招供,也最多牵扯到沈文度!”说到这里,史复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问道:“王爷,这露布是何时送进城的?”
“好像是拂晓时分!”
史复一瞅书房角落处的沙漏,见已过了午时,脸上顿时露出惊慌之色:“那邸报为何这时才发出来?”
高煦有些迟疑地道:“今天是朝休,或是邸吏们抄录的慢了些……”
史复摇摇头道:“不对!这种大捷的朝报,邸吏们岂敢怠慢?”
史复的态度让高煦有些不解:“这些玩意,快些慢些有甚关系?”
“关系大了!”史复一跺脚,语如连珠道,“王爷你想,要是皇上从脱里迷失那里得知走私精铁的事,那肯定会立即下旨缉拿沈文度。由此推断,擒拿沈文度的圣旨肯定是和报捷露布一道送回京城。而邸报一出,满京城都知道了脱里迷失被俘的消息,那沈文度得闻消息,便有可能逃跑!今日邸报晚发,没准儿就是太子故意耽搁,以留出时间好从容布置擒沈!沈文度一旦被太子抓获,立刻就会供出纪纲!拔出萝卜带出泥,那咱们汉府……”
“哎呀!”高煦脸上的血色被瞬间抽尽。正在这时,枚青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叫道:“王爷,刚才南城兵马司的巡捕闯进仙鹤坊,把沈家围了!”
“啊……”高煦惊叫一声,腾地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旋立即从身旁剑架上拿起宝剑,作势就要往外冲。
“王爷!”史复一把拽住高煦,道,“您这是要做什么?”
“本王亲自去仙鹤坊!一定要抢先把沈文度给杀了!”
“兵马司巡捕已经到场,您怎么杀沈文度?”
高煦手一扬,将史复架开,叫道:“一群喽啰,谁敢阻拦本王?”
史复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见高煦已冲到房门口,他急的大喊道:“沈文度常年在外经商,没准儿现下就不在家!若果如此,王爷还贸然前往,岂不是不打自招,徒惹麻烦上身?”
“对啊!”高煦豁然醒悟,一拍脑门道,“本王孟浪了!”说完,他赶紧对一旁面如土色的枚青吼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仙鹤坊打探消息!”
“是!”枚青答应一声,提脚就要往外跑。
“回来!”史复大叫一声,喝止了枚青,又对高煦道,“枚青是我汉府的人,他去不合适!”
“说的是!”高煦连连点头之余又焦急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史复沉着脸嘱咐枚青道:“马上去找庄敬,请他去仙鹤坊,问清沈文度究竟在不在府中!”交待完,他又对高煦道:“庄敬是锦衣卫副帅,兵马司在城内大张旗鼓拿人,他出面探听风声,不会引人怀疑!”
“恩!”高煦应了一声,随即对枚青一挥手,枚青躬了躬身,旋一溜烟儿去了。
枚青走后,高煦心神不安地在房中连连打转,史复知他方寸已乱,遂劝道:“王爷沉住气,一切等庄敬打探清楚再说!”
“本王如何沉得住气!”高煦一脸焦虑地道,“要是姓沈的漏网,那倒也罢了!可要是被抓住!那咱们可真就要遭灭顶之灾了!”
“也不见得!”史复又想了想,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见得?”高煦诧异地望着史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史复分析道:“就算沈文度被抓,但他走私精铁之事,我汉府只是在幕后操纵,和他接洽的是纪纲。他就是招供,也只能牵扯到纪纲!”
高煦的双眼瞪得似铜铃大:“纪纲要是被抓,你能保他不供出本王?他要一招,咱们也脱不了干系!”
“干系是脱不了,但未必就是灭顶之灾!”史复强自镇定地道,“走私的事,王爷可有下过一道手令?可有片纸落在纪纲手中?都没有!就算纪纲招供,只要拿不出物证,那您也可矢口否认。这就是转圜的余地!”
“可即便如此,父皇也会疑上我!”
“两害相权取其轻!怀疑总比被坐实了好!”
“唉……”高煦满脸愁容地叹了口气。就在今天早上,他还踌躇满志地准备大干一场,一举夺取自己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没曾想这才过了几个时辰,自己几乎就被逼到了绝境。现在的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沈文度能逃过此劫。
“王爷!”就在高煦如坐针毡之际,枚青领着庄敬推门进来,欢呼雀跃地叫道:“王爷,兵马司没抓到人。据沈府家奴说,沈文度四日前便已出京,说是去闽粤一带采买海货!”
“啊……!”高煦高悬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当即长出口气,笑道:“好险!看来天不亡我!”
史复却没那么轻松,他稍一沉吟,旋对高煦道:“既然得知去向,太子肯定会发海捕文书缉拿!”
“不错!”高煦立刻又紧张起来,赶紧道,“咱们得抢在大哥前头,把沈文度抓住杀掉!”
“怕是没那么简单!”一旁的枚青插口道,“南下的路千百条,何况现在都不知道沈文度身在何处,如何追杀?”
“咱们不知道,太子也不知道!”史复将目光对准庄敬,“现纪缇帅身在北京,江南缇骑均归你统率。你可遣缇骑四处打探沈文度下落,一旦查知,直接派心腹了结他的性命!”
“好!”庄敬爽快地答应,随即步履匆匆地出门而去。
房间内只剩下高煦和史复、枚青三人。高煦呆若木鸡地坐了许久,才一脸茫然地望向史复,道:“现在该怎么办?”
史复想了想,道:“眼下其实还无大碍。今日兵马司查抄沈家,已闹得是沸沸扬扬,料想这风声过不了几日便会传到沈文度耳朵里。此人一向精明,得闻消息后,肯定会躲起来。短期内,无论是咱们还是朝廷都擒不到他!”
“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高煦忧心忡忡地道,“我就怕沈文度会落到朝廷手中!”
史复也是一阵默然。许久,他方叹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就看咱们和朝廷谁先得手了……”
二
八月初一,天子车架返回北京城。稍事休息,永乐便开始打理因北征而耽搁的诸多朝政。
首先要追查的,就是沈文度走私精铁一事。不过还在回塞的路上,南京便回复消息,沈文度外出未归,不知去向,现正发海捕文书缉拿。永乐便将此事暂时搁置。转而将目光投向另一件事情上头——田琛和田宗鼎的越狱。
这二人的脱逃,曾一度使南京朝廷风声鹤唳,好在其后过了十来日,他二人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南京城郊,这才让满朝上下都舒了口气。抓回二田后,刑部尚书刘观马上组织审讯,太子朱高炽亲自监审,可审出来的结果却让人啼笑皆非:据二田供述,他二人俱是被人劫走,然后被关了十来日,后来又被蒙上双眼,塞进马车里,到雨花台时再被扔了出来。至于是何人所劫、劫至何处,他们则一概不知。
如此荒唐的供词,高炽当然不信,但他们被劫十来日却连京畿都没出,后来又莫名其妙地主动现身,这的确不像是蓄谋逃回贵州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高炽只得重新将这两个活宝软禁的软禁、看押的看押,然后起拟奏本,向在北京的永乐呈报。
二田脱逃,差点酿成大祸,永乐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又见高炽最后审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结果,他更是大光其火。愤怒之下,永乐立往南京连发两道敕旨:其一,刑部尚书刘观玩忽职守,险酿大祸,罢其尚书职,贬为胥吏;其二,皇太子遣使迎驾迟缓、且奏书失辞,此辅导者不职之过,命将左春坊大学士黄淮、左春坊左谕德杨士奇及司经局正字金问三人押至北京,由行在大九卿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