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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白英答应,瞻基的心顿时落地,脸上露出笑容。又交代李谦几句,瞻基遂顺着藤绳溜了下去。
李谦与白英对视一眼,将缠在大石上的青藤砍断,扔到万丈悬崖下,随即消失在层层密林当中。
李谦他们一走,山谷中便只剩下呼呼风声。崖壁上的洞窟不大,六个人挤在里头,顿时满满当当。瞻基的位置紧挨着赛儿,闻着身旁传来的淡淡少女体香,瞻基不由心荡神移,但又想到刚才对赛儿和白英的猜疑,顿又羞又愧。好一阵,他方平复心情,不好意思地对赛儿一笑道:“赛儿姐姐,这次连累你们了!”
赛儿倒是很平静。借着洞外射进来的少许亮光,瞻基看见赛儿轻轻的一抚鬓角,道:“这几年山东世道乱,俺与姥爷行走江湖,打家劫舍的事听得多了,就算没今天这回,保不准将来也会碰上,谈不上连累不连累。”
听得赛儿之言,瞻基愈发觉得过意不去,正琢磨着再说些什么,赛儿突然道:“我看你不像是个衙内!”
“为什么?”瞻基反问。赛儿微微一笑道:“今天这架势,人家摆明了是求命不求财!你要真只是个出来游山玩水的衙内,哪值得这些山大王这么大费周章!”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玲珑!瞻基心思一转,笑道:“其实我真是衙门,不过此衙内非彼衙内!”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赛儿顿时也来了兴趣,一双大眼睛直盯着瞻基的脸问道。
瞻基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身份透露给赛儿,突然洞外传来隐隐的喧闹声——贼寇们搜到这里了,大家赶紧屏住了呼吸。
悬崖上,数十个贼人搜寻一阵,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其中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头领走到崖边,向下张望一阵,狠狠跺了跺脚,道:“往山里走,就是把林子翻遍,也要把那小子找出来!”
“大哥!”另一个首领走到他跟前,道,“天就要黑了,要不等明天再找吧!”
“放屁!没准儿今夜他就跑了!”络腮胡子骂了一句,又道,“买主可足足出了两万贯!光定金就给了五千贯!这等大买卖,咱们到哪找去?”
小头领咕哝道:“一个半大娃子,竟值得了两万贯!看来他来头也不小。俺就怕真要把他杀了,会有人来找咱们麻烦!”
“怕什么!”络腮胡子不屑地笑道,“俺们干的就是绿林营生,还怕惹麻烦?就算是官府派兵过来,大不了咱们另寻山头!两万贯,足够兄弟们逍遥好多年了!”顿了顿,他又道,“别在这磨嘴皮子了,带着兄弟们去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阵,喧闹声逐渐消逝。洞中诸人纷纷松了口气。瞻基扭头再看赛儿,正巧她也看过来,眼光中充满惊讶,想来被刚才悬崖上的对话震住了。瞻基摸了摸脖子,自失一笑道:“没想到我这脑袋这么值钱!两万贯!啧啧,这买主可真下得起血本!”
“你到底是什么人?”赛儿问道,“你该不会是哪家王府的小王爷吧?”
“你将来会知道的!”瞻基一笑,避开了赛儿的疑问。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今天的生死与共,瞻基忽然对这个农家小户的少女滋生出一丝微妙的情愫。虽然双方身份差异巨大,但瞻基仍生出了将她带回宫去的想法。本来,他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赛儿,不过刚才强盗的到来提醒了他:自己仍身在险境,现在还不是纠结于男女情事的时候。想到这里,瞻基理了理思绪,问坐在洞里最深处的金纯道:“德修先生,现下咱们该怎么办?”
金纯字惟人,号德修。自出京后,凡有外人在场,瞻基皆称其号。金纯听了瞻基的话,想想道:“有夜色掩护,逃出去自然容易些。不过现在咱们被困在这悬崖孤洞中,想爬也爬不上去,只能等白老和李谦带人来接应!”
瞻基略一思忖,道:“要不我爬上去。这里离崖顶不过两丈,中间凸石不少,爬起来应该不太难!”刚才听了贼寇头领的话,瞻基已确定这次遇劫其实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现在他最希望的,就是将这些草寇抓住,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谋。在瞻基看来,此事十有八九是二叔高煦所为,只要自己拿到证据,到时候回京往皇祖父永乐跟前一摆,他汉王就将彻底垮台。有了这些想法,所以他才有些急迫。
“不可!”金纯和蔺芳显然不可能赞同。金纯惊恐地道:“此事太过危险,少爷万不可以千金之躯犯险!”
“不错!”蔺芳也赶紧劝道,“现在李谦和白老先生已去济宁搬救兵,咱们不妨等等,只要潘知州他们赶来,咱们便能平安脱险。”
“万一李谦他们出了什么岔子呢?”瞻基又道。
“那也得等了才知道。现在咱们就在这里待着,若到明日救兵仍就不至,那时再寻他法不迟!”
听蔺芳这么说,瞻基才不吭声了。不过他刚才出岔子的话却让赛儿心惊肉跳,她有些担心地对瞻基道:“俺姥爷他们不会真出事吧?”
瞻基一怔,继而后悔刚才不该说什么“万一”的话,赶紧安慰赛儿道:“没事的,你姥爷对这里熟悉,李谦的武功又好,他俩在一起,肯定会平安无事!”
瞻基的话并不能让赛儿放心,不过她也未再相问,只是双眉紧锁,一副忧心忡忡之态。瞻基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心念一动,遂将手轻轻移过去,握住赛儿的芊芊玉手。赛儿浑身一颤,惊讶地望了望瞻基,见他一脸关切之色,赛儿的脸有些发躁,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一用力,发现瞻基握得更紧了,赛儿顿时满脸通红,但却也未有再抽,只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众人将出来时携带的肉干拿出来吃了,又闲叙了会子话,便各自打起盹来。经过刚才的事,赛儿与瞻基之间的距离不经意间又拉近了些,此时她靠在瞻基的肩上,睡得十分香甜。瞻基借着月光,看着赛儿清纯秀丽的面容,愈发意乱情迷,不知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跟着睡去。
第二日凌晨,众人均在酣梦当中。忽然,崖上传来一阵刀剑撞击的声音。瞻基就睡在洞口,立刻惊醒过来,他仔细听了听,将身边的赛儿推醒道:“上头打起来了!”
赛儿一个激灵,惊慌地道:“难道姥爷他们被发现了?”
瞻基摇头道:“不像。听这动静,应该是两大拨人在对打。”说着,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回头兴奋地道,“现在已近拂晓。这么长时间过去,没准儿是李谦他们赶回济宁,搬救兵过来了!”
瞻基这么一说,大家都精神一振。果然,没过多久,崖上的打斗声停止,紧接着,一条藤梯被甩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李谦的叫声:“殿下,潘大人带兵来了,您请上来吧!”
“啊!”听到“殿下”二字,洞里其他人自没什么,赛儿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瞻基瞅瞅她,做了个鬼脸,也不解释,便沿着藤梯爬上去。其他人也依次攀爬,不一会,大家都重新回到了悬崖上。
待大家站定,济宁知州潘叔正走了过来,一骨碌跪倒在地,道:“臣救驾来迟,请皇长孙恕罪!”
“无妨!”瞻基潇洒得摆了摆手道,“此处本不归你管,你能带兵前来,已是大大有功!”梁山、安山俱是东平地界,本来就是要求援也该是去到东平。只不过瞻基是微服来鲁,新上任的东平知州对此并不知情。李谦贸然前往,恐难使人信服,故最后还是舍近求远,去济宁找知道内情的潘叔正。
待潘叔正起身,瞻基又问道:“刚才可有逮着贼寇头领?”
潘叔正露出抱歉的神情:“喽啰倒是抓住好些,不过几个带头的却都跑了。卑职已派人追捕,但这一带地形复杂,能否抓获他们恐怕难说!”
瞻基脸上飘过一丝失望。此次暗杀,一般的小喽啰肯定不会知道内情。本来,若能抓住头领,便有希望从他口中审出幕后主谋。要真是二叔策划,人赃俱获之下,自己告起御状来肯定胜算大增。可是现在既然首领脱逃,自己想要扳倒二叔可就难了。
“这次你立了功,回京后我会向皇祖父禀明,届时他老人家自有褒奖!”跟潘叔正说了一句,瞻基又回头看赛儿,见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不由一笑道:“我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赛儿被他逗的一乐,不好意思地道:“往常也只在戏里见过皇子皇孙,没想到竟真就碰见个大活人!倒像是在做梦似的!”
瞻基哈哈大笑,这时候白英也过来行礼。瞻基上前扶住他,亲切地道:“白老先生受连累了!”
“能给殿下出力,是俺这糟老头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哪有连累一说!”在济宁州衙见到潘叔正,白英才从李谦口中得知这位“金衙内”竟是堂堂的皇长孙!初听这个消息,白英惊讶得许久合不拢嘴,直到这时见到瞻基本人,他仍是难以置信,说话的嗓音中都明显透着激动。
白英的反应早在瞻基预料当中,他淡淡一笑,正欲再说几句嘉勉的话,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旋跟白英道:“白老先生,这次梁山贼寇虽损失惨重,但头领却都已脱逃。他们吃了大亏,肯定会记恨在心,万一将来打听到是您带李谦去搬的救兵,难保他们不会找您报复。您家离梁山不远,要是出个岔子可怎么办?”
“这一节草民已经想好了!”白英道,“俺本是汶上人,二十年前才迁到梁山这边。现在既然惹了这些强人,大不了迁回汶上老家。那里与梁山隔了上百里,就算他们将来打听出什么,也找不到俺!”
瞻基听了,遂笑道:“白老先生也不用忧心。此次您救了我的性命,又为疏浚运河出谋建策,将来皇爷爷得知,肯定会大加褒奖。要我看,到时候您没准不用迁去汶上,反倒要搬去京城呢!”
瞻基这话看似开玩笑,但其实却隐含着深意。本来,白英虽立下大功,但毕竟只是乡民出身,加之他本人年事已高,所以受封官爵是绝无可能的。通常,朝廷对此类有功百姓的奖励都是赐予綵币,并命当地官府妥善安置,绝无可能迁到京城。不过瞻基现在对赛儿起了意思。若将来纳她为嫔妃,那白英自然就要跟到京师安住了。可是纳妃一事瞻基自己做不了主,所以此时他不能明确地说出来。
白英却不明白瞻基的意思。听得此言,他憨厚地笑道:“俺一个乡野村夫,一辈子都在这山东地面上讨活,去那京城做什么!能平平安安在这里终老,就是草民最大的福分。”
瞻基一笑,也不解释,转而对金纯道:“既已脱险,眼下最要紧的,便还是勘定河道。时间紧迫,咱们也不回济宁,直接到开河站暂歇一日,明天便去南旺现场勘察。金大人意下如何?”
这一天一夜的胆颤心惊,是金纯半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赶紧点头称是。瞻基旋对潘叔正道:“潘大人,烦请您将所擒贼人押回济宁详加审讯,并留一部衙役随我赴开河站!”
潘叔正赶紧道:“殿下,济宁衙役不太多,为保殿下安全,还请允臣行文兖州府,从任城卫调一部军士前来护卫如何?”
经此一事,瞻基身份已经曝光,想再不惊动地方官府也不可能,而且他也怕贼寇去而复来,遂点头道:“可以,尔即刻行文,命他们直接赶去开河站!”
“是!”潘叔正应诺,随即找了块干净石头,趴在上头开始拟文。瞻基他们则站着闲聊了会,待一切妥当,众人遂在济宁衙役的保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