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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说得是!”瞻基刚一说完,张辅便点头道,“吾立刻便传令各卫,命他们即刻截住饷钱,就地高价购粮,并兼程运来宣府。”
一个难题看似迎刃而解,众将都面露喜色。不过夏元吉反倒犯了难:他刚才为了安瞻基的心,有意将挪用饷钱的事说得很容易,但实际情况远不是那么回事。这件事说白了,便是以朝廷的名义,向军户借钱。可眼下永乐本人在漠北征战,监国太子朱高炽也远在南京,他二人摆明了都不知情。夏元吉虽说是奉皇命主持行在朝廷政务,但本身毕竟只是个从南京过来的二品尚书。自己以朝廷的名义挪用饷钱,军户们很有可能会担心皇上回来后会不认账。一旦他们拿不到钱闹起事来,那立时就会生出大麻烦。有了这个念想,夏元吉思索再三,旋去找赵王朱高燧,希望这位长期留守行在的皇子亲王出面与自己联名发文。
夏元吉本以为高燧会一口答应,不料当道明来意后,高燧却觉得此法从无先例,军户们是否答应尚未可知,眼下局势紧张,万一再惹出什么事来,他担不起这责任。见这位一向直爽的亲王突然犹疑,夏元吉急得直跺脚,可他好说歹说,高燧就是不点这头。夏元吉无奈,只得转而去求隆平侯张信。张信靖难时曾协助朱高炽镇守北平。永乐登基后,他一直在北京任职,丘福死后又接任行在后府掌印。有这样的经历,张信在北京军户中的威望还是不错的。夏元吉求高燧无果,只得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好在张信痛快,当夏元吉阐明利害后,他当即同意在文告上联署己名,并亲自往各卫所驻地解释,这样才使得挪用饷钱的计划平安施行。
现在张辅要照搬自己的方法。可是张辅虽也是北平旧将,但毕竟离燕日久,现在刚从交趾赶回宣府没几个月,他的面子在塞上各镇的军户眼中值几个钱还真不好说。想到这里,夏元吉自悔刚才把话说得满了。但话既出口,他也不能再自打嘴巴,何况这还关系到张辅的脸面和威严。想了一想,夏元吉对张辅道:“下官能如此顺利,还多亏了隆平侯出面协助。将来朝廷论叙筹运粮饷之功时,还请张帅也给隆平侯也请上一功!”
本来已经说到挪饷买粮,夏元吉却突然把话题牵回到请功上头,还特地点出隆平侯张信。张辅也是久经宦海之人,他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深意。再思忖一番,张辅笑道:“这是自然,吾督办粮饷,凡于此有功者,吾必据实上奏。”说完,他又转瞻基试探性地道,“殿下这几日督装库粮,甚为流利。此次臣与维喆大人挪饷买粮,还想请殿下协助,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张辅在询问瞻基意见的同时,又不动声色的把夏元吉也拉到了一起。
“自无不可!”瞻基也已摸清了其中的利害,不过与高燧的推脱不同,他对此却欣然乐意。
“多谢殿下!”见瞻基答应得爽快,张辅对他的好感大增,赶紧一揖致谢。自己是督粮总兵,再加上一个皇长孙,这两个身份在军户心目中的分量就算比不上高燧,但较张信应该是不逊色了。
军粮短缺的问题解决掉,张辅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些。不过现在失乃干仍盘踞在广武镇。不能打通粮道,宣府这边就是筹到再多粮米,也是无济于事。方才因着夏元吉的到来,军议暂时中断。此时张辅便又将议题拉回到打通粮道上头。他先将广武镇的情况与夏元吉说了,末了道:“不知维喆大人有何高见?”
夏元吉刚从北京赶来,本不知道此事,此时听了先是一惊,继而沉吟半晌,方抬头道:“眼下广武镇被夺,漠北与宣府交通一时断绝,北征大军情况如何,我等也难以知晓。但下官以为,清远侯退兵后,不管接下来如何举措,总会飞骑报知陛下,届时陛下自有明断。故不若等陛下做出决断后,我等再遵照办理。军议过后,兵主可遣一上将,率军先期赶往应昌,并将已筹集到的军粮运到开平的成安侯郭亮处。到时若得知陛下仍走广武镇一线,则遣应昌之军出击,赶在漠北大营断粮前驱走失乃干,打通粮道。届时张帅亦可率宣府军马赶赴开平,以居中兼顾应昌和塞内。若陛下改道,那便好说,知道回军路线后,从开平运粮前往接济即可。此外,还请兵主和皇长孙联名写一封信,派人送给失乃干,对其晓以利害。若其果能退兵,那自是最好不过!”
夏元吉说完,张辅琢磨一番,道:“写信自是无妨,但交通一断,大营现在何处咱们也不知道了!又到哪里去寻陛下?至于他老人家的决断,就更是无从知晓了”
“多派哨骑搜寻!据最近传回的战报,大军已越过了阔滦海子,接下来不管有没有追上阿鲁台,总之不可能走得太远,现应在草原东北某处。信使可从广武镇东面绕过失乃干,待过了瀚海后,再向北搜寻,总有机会找到大营。”张辅想想又道,“皇上那边肯定也会遣使绕道回来。只要两方有一人抵达,便能知道下步方略。”
“绕道会耽搁时日,万一尚未联络上,或未及会师,大营粮草便绝,那可如何是好?”
“每名哨骑配三匹马,都选最脚力和耐力最好的,一路疾行北上,跑死马就换!”夏元吉斩钉截铁地道。
其实夏元吉这法子并非万无一失,如果偏就迟迟和漠北大营联系不上,那宣府这边依旧会无所适从。不过,就眼下形势来说,遵照此法,宣府方面可以在与漠北取得联系前,做好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情况。既然没有万全之策,那也只有选择这个次优的办法了。想到这里,张辅心中有了主意,点头道:“吾以为可行。然还需另派哨骑寻找王友部,并携手书,以吾与殿下、维喆大人三人名义严饬王友,命其无论如何,都必须立刻夺回广武镇!否则严惩不贷!”说完,他又将目光瞄向瞻基。瞻基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一节!”夏元吉补充道,“各地远近不一,即便可以挪饷买粮,运抵宣府也会分个先后。眼下漠北大营归期不定,咱们筹到军粮断不可久拖,下官以为届时一俟有粮送至,不需在宣府停留,即刻派兵护送至开平。”
“可以!”张辅点头同意,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殿内众将,道,“眼下最要紧的,将城中的八万石现粮运至开平,然后率军前往应昌。一旦失乃干不听规劝,应昌之军便要立即出击。此事事关陛下和四十万将士性命,不可有丝毫疏忽,尔等谁愿往?”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李某人了!”张辅话音刚落,李彬便抢在众将前面出列,笑道:“兵主奉旨督粮,不可擅离,那这前方卖命的活自然是我李彬代劳了!这是南征的旧例,兵主可不能不认账!”
张辅二征交趾时,李彬就在他手下任参将,上阵杀贼甚为得力,领军也颇谨慎小心。此次出塞事关重大,必须以得力之人为将,而李彬则正好是这里最让他放心的将军。
“李侯莫非要抛下我了么?”张辅正欲点头答应,瞻基突然笑着对李彬道,“自打来宣府,我便一直随将军学习军务。今既有战事,我自不能置身事外。”说完,他又对张辅一拱手,一本正经地道:“还请兵主准我与李侯一道前往!”
“这……”张辅面露难色。瞻基自请随李彬出征,多少存着博取军功,并借机在军中立威,他的这点小算盘张辅自是一清二楚。本来,瞻基自到宣府以后作为甚佳,对此张辅面上虽不说,心中却颇为认可。他要攒资历、邀人心,张辅也不反对。不过这一次情况不同。
李彬此次率军去应昌,很有可能要和失乃干拼个你死我活。鞑子天生善战,以往明军与鞑子交手,为确保必胜,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多打少。现在李彬手下军马不过万余,仅与失乃干人马大致相当;而且他统领的都是宣府的护粮官军,论精锐远不能和随永乐出征的正军相比,故以实力论,这一次一旦开战,明军其实是略处下风。瞻基深受永乐喜爱,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让他去参加这样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事,万一明军败绩,那瞻基无论是被杀还是被俘,张辅都将百死莫赎。
见张辅为难,瞻基有些发急,赶紧又道:“此次事关皇祖父身死、大明国运,吾身为皇孙,自当为国分忧!还请兵主务必成全!”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辅也不好再加阻拦。而且因着运粮失期之事,东宫已经陷入困境。自己虽不愿趟争储这汪浑水,但本身对高炽、瞻基这对父子还是颇有好感的,故也不愿太阻拦瞻基。“皇长孙少年英雄,本帅敬佩之至!此番随军出征,必能激励将士,一举建功!”张辅笑吟吟地松了口。不过表面轻松,暗地里张辅已经决定,一旦真要攻打广武镇,他便将送粮迎驾的事交给成安侯郭亮,自己则赶赴应昌取代李彬,亲自督军与失乃干决战。
见张辅答应,瞻基开心的一笑。接下来,众人又就挪饷买粮和整军运粮出塞等事宜商讨半日,待将各项事宜定下,才各自散去。
七
五天后,一千五百辆装满粮食的武刚车已全部推到宣府镇北门外,随同李彬和瞻基出塞的一万宣府军士也已整装待发。辰时初刻,张辅与夏元吉一起走出总兵府,前往为出塞大军送行。
北门外,瞻基与李彬已等候多时。今天的瞻基内穿一件绿色曳撒①,外套一件绣着织金龙纹的方领对襟无袖罩甲,头戴一顶土灰色貂皮鞑帽,腰间胯着一把装饰着红色玛瑙石的金柄马刀。这套行头,是瞻基自请到宣府军中历练后,永乐特地命人做来赐给他的。其样式、规制完全参照永乐本人狩猎骑射的装扮,连龙纹花式都一模一样,只是在尺码上小了好几分。瞻基现在都还记得,永乐赐自己这身行头时,一旁二叔高煦的眼中几乎都能冒出火来——这可是天子本人才能用的装扮!瞻基领悟到皇祖父此举中包含的期许,因而倍加珍重;加之此行头太过扎眼,容易使将士们感到敬畏,故平日从不穿出来现身。不过今日出征,是为救皇祖父和漠北数十万将士,这里头隐含着赴国难的意思,这才头一次正式穿上它。
“皇长孙今日英姿飒爽,颇有圣上当年之风!”行礼过后,张辅笑着寒暄。本来张辅想说的是“颇有天子之风”,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就临时改了口。
瞻基笑笑,道:“吾不过是从军历练,真要指挥将士杀敌,还得仰仗丰城侯这样的大将。之所以穿成这样,不过是为激励将士罢了!”瞻基知道张辅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在从征途中对军事指手画脚。毕竟自己虽说是从旁赞襄,但以皇孙身份,真要越俎代庖,李彬肯定会阵脚大乱。故借着此番寒暄的机会,表明自己态度,也是让张辅放心。
听了瞻基之言,张辅顿时一笑,遂也不再多说。
一应仪式结束,众人拱手告别,瞻基与李彬正拨马欲去,远方通往德胜关的官道上突然驰来一名飞骑。
“是狗儿!”瞻基眼尖,第一个看清来人竟是随永乐亲征的司直监太监狗儿,当即兴奋得大喊!
张辅和夏元吉也已看清,一时都激动不已。几天来,漠北大营一直音讯全无,直接导致宣府众人无所适从。狗儿的出现,必会带来皇帝的直接旨意,张辅他们再也不用根据凭空猜想来决定下一步举措。
狗儿已远远瞧得张辅他们,一到近前,他便急勒马缰,继而一骨碌从马上滚了下来。张辅他们赶紧围了上来。
“狗儿,是皇上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