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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鞑子中的线报称,失乃干攻破广武镇后,又转而奔袭王友,王友猝不及防,一时乱了阵脚,现已向北暂避!”
“什么!”瞻基惊讶地道,“王友所部不下三万。失乃干能有多少人?顶多也就万余男丁!他怎就这么轻易退兵?”想了想,他又道,“还请兵主赶紧催促王友进兵,一定要赶走失乃干,夺回广武镇!”
“眼下联络不上!”张辅阴沉着脸道,“失乃干现仍盘踞在广武镇一带,阻断了应昌与漠北之间的交通,要与王友联络,唯有绕道而行!而且眼下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大漠茫茫,寻找起来可不容易!”顿了一顿,他又道,“王友退后,并未即刻反攻,或许是已绕道南返也未可知!”
“他怎能绕道?”这下瞻基再也坐不住了,他焦急地道,“广武镇是预定的会师之地,现在被鞑子占据,那漠北大营怎么办?皇祖父那里的存粮可是不多了!”瞻基激动得小脸通红,“于情于理,王友都当整军再战!否则一旦皇祖父有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瞻基慷慨激昂,张辅听着却是一脸黯然。虽然绕道不过是张辅的猜想,但根据鞑子仍安然无恙的占据广武镇这一情况来判断,王友很有可能确是避敌绕道了。作为带老了兵的主帅,张辅大致也能猜到王友的难处:永乐督军穷追阿鲁台,留给王友的肯定大多是老弱。他们千里迢迢从胪朐河赶到广武镇,必定已是疲惫不堪,突遭失乃干偷袭,慌乱之下失了先机,又气势被夺,再聚集起来肯定也是军心惶惶。在无法保证必胜的情况下,王友选择绕道而行,这也不失为自我保全的一个办法。不过王友此举保全了自己的三万部众,却把仍在漠北的明军主力,乃至皇帝都推入不可知的境地!漠北大营的存粮绝对无法支撑他们走回塞内,甚至走到应昌都不行!万一粮草不能及时送到,这剩下的四十多万大军就将分崩离析!从这个角度说,王友就是拼光了自己的三万人马,也要夺回广武镇!夺回这个事关明军生死的命门!可他却选择了避战!王友两次随张辅南征交趾,二人关系颇为不错。如今他犯下如此大错,张辅内心愤怒之余,也生出一丝哀伤。他知道,也许过不了多久,王友就将为自己的目光短浅付出沉重的代价!
王友的下场还是小事,更为要紧的是漠北大军的命运!本来,张辅已致函留守北京的夏元吉,请他以户部尚书、主持朝政的名义向大同、太原乃至开封等地发文催粮;同时,张辅还准备立即派出信使赴漠北大营,请永乐即刻班师。按张辅所想,若永乐接信后立即班师,同时自己再将在北疆各省临时筹集到的粮食陆续北运至漠北大营,这样或许还是足以支应大军平安返回塞内的,却不料这一应急之举也因为失乃干的突然搅局而濒临流产。粮道被断,信使无法北上,就是绕道,也会多花好些时日,到那时就算永乐立刻班师恐也来不及。何况没有自己的军粮接济,明军只怕还没走到开平就已经瓦解了!
“如果能尽快赶走失乃干就好了!”殿下不知哪个偏将咕哝了一句,却不经意间提醒了瞻基,待再一思索,他忽然想到什么,当即对张辅道:“张帅,咱们马上调集兵马,将他赶出广武镇!眼下开平和应昌还有上万兵马,把他们全带上,足以与失乃干抗衡!”说完,他又特地补充道,“一旦漠北大营覆没,阿鲁台必将气焰熏天!失乃干是本雅失里的人,阿鲁台壮大对他没什么好处!故他也犯不着和咱们死顶!只要咱们大兵压境,再派人跟他讲清这层道理,并许下封赏之诺,多半能让他退出广武镇!如果不成,咱就跟他硬拼,就算不敌,也能把他耗的精光,到时候他即便胜了,也在广武镇站不住脚,唯有远遁一途!”
“将士们去广武镇,开平和应昌便空了!那里屯着皇上的救命粮,万一有失可怎么办?”张辅随即问道。
“从宣府调兵递补!宣府不够就从行在调!”瞻基想都不想就做答。
瞻基的提议很有吸引力,大殿上先是一阵议论,不多时,大半文武官员便点头表示支持,有些武将还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张辅也有些心动。失乃干降而服叛,多半是受人鼓动,想抓住明军的战略失误来个致命一击,以狠狠打击大明这个蒙古部落的共同宿敌!并借此一举树立其在草原上的至高威望!但正如高煦所说,失乃干与阿鲁台也积怨甚深,一旦明军覆没,阿鲁台便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这对失乃干本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若能抓住失乃干和阿鲁台这两个鞑靼权臣之间的矛盾,对他施之以威、诱之以利,那让他改弦更张也是极有可能的。实在不行的话拼死一搏,也不是没有希望,总比待在这里束手无策的好。
不过张辅毕竟是百战名将,他对战事的把握远比纸上谈兵的小瞻基要全面的多,思忖再三,张辅方沉着道:“殿下之策甚佳,但也存着几个不妥。其一,且不说开平、应昌之兵能否击溃失乃干,即便能成,粮草耗费也会不小!应昌存粮用以支援漠北大军都嫌不够,若再耗在征战上头,将来就算打通粮道,咱们一时半会儿又到哪儿去找粮供应漠北将士们?”
“其二,此次北征,北疆各省军卫都抽调一空,眼下边塞各镇军力已经不多,且就是这剩下的,还多是临时征调的贴户(世袭军户家中的候补兵丁,几同于后世之预备役),各卫所的正军都已随皇上到了漠北。若再将贴户调往塞外,一则他们战力不济,二则边塞将就此一空!万一朵颜三卫趁机发难奈何?若彼攻应昌、开平,则存粮难保,漠北大营必然覆没!若其直接破关南侵,那莫说漠北大营,就是我大明北疆,也将岌岌可危!”
瞻基见张辅置疑,本还有些不服气,待听了这番话,顿时哑口无言。自永乐北征后,朵颜三卫已安分了很多。但这不过是因为畏惧明军势大罢了,绝不代表着他们已对朝廷真心臣服。如今明军出现重大疏漏,整个漠北战局有可能一夜翻转!值此关键之机,天晓得这帮兀良哈人会不会再生二心?别说狼子野心的朵颜三卫,就是盘踞在大漠以西的瓦剌三王,在窥此良机后,也保不准会插上一杠子!这种形势下,贸然征发已所剩无几的边塞戍军,的确是风险难测!
“可是皇祖父那里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只能在这里干等吗?”瞻基又出言相询,不过嗓音已有些颤抖,神色中也显出几分惊恐。他毕竟才十三岁,虽然早熟,但终究还是个孩子。如今漠北大营危在旦夕,皇祖父身陷绝境,瞻基惊惧彷徨之下,心神已经大乱,再也拿不出往日那份镇定和从容。
张辅一阵茫然。眼下的局势,他也不可能有什么万全之策。但他却必须要为他的决定负全部责任!不管是漠北大营覆亡还是鞑子破关,任何一种情况的出现,他张辅作为留守统帅,都将百死莫赎!
“夏大人来了!”就在殿内众人沉默无言之际,一个帅府亲兵闯进大堂禀道。众人闻言扭头,只见户部尚书夏元吉已进入堂内。
“见过皇长孙、英国公!”夏元吉满面风尘,神色也颇为疲惫,不过眼中仍是精光闪闪,“下官解粮五万石至此,请国公爷派人点验!”
“五万石!”夏元吉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又惊又喜。他们虽不清楚北京各仓存粮的具体数量,但大致也都心里有数。张辅虽发文向北京催粮,但照他预计,夏元吉能解来个二三万石就已经很不错了!五万石虽仍不敷所需,但对张辅这个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督粮总兵来说绝对是个意外之喜!
张辅赶紧命亲兵端了张交椅过来。夏元吉虽自称下官,但他与自己的这些属下是不一样的。对这位朝廷重臣,张辅自不可能让他站着跟自己说话。待请他坐下,张辅才笑道:“维喆大人到底是管钱粮的行家,这才短短几天,便能筹到这多军粮。待陛下回朝,吾必为大人请功!”张辅两次征讨交趾,钱粮开销都仰仗户部调度,其时夏元吉供应十分得力,从未出现短缺和延误,故张辅对他颇有好感。此番夏元吉又在短短时间内给他送来了五万石救命粮,张辅自然十分感激,这所谓的为其请功也非客套,而是实实在在的致谢之语。
夏元吉见包括丰城侯李彬这样的勋贵都站着,自觉不应安坐,几次想站起来,不过瞻基此时已走到跟前,硬将他按在椅子上。无奈之下,夏元吉只得略一欠身,笑道:“都是为了皇上和北征将士,谈何功劳?其实这粮也不都是从官仓里扒的,其中一半都是临时买的!”
“买?”张辅和瞻基都没有明白。
“不错。”夏元吉解释道,“设立行在后,朝廷几次向北京移民。现京畿一带屯垦农户已有近十万之多。前几年朝廷免其赋税,故现今他们手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剩粮。下官放出榜文,以五贯一石的价格,向京畿农户收粮,并限期三日。榜文放出,农民日夜兼程,将家中多余之粮送往城中,这便有了三万石,再加上各仓剩下的,总算凑够了五万之数。”
“五贯一石?”一旁的李彬咋舌道,“按官价,一贯钱换一石米,今年北疆天旱,朝廷又在用兵,粮价高了些,可最多也不过两贯一石。夏大人一出手便是五贯一石,可真是阔气!”李彬这两天陪着瞻基往军储仓跑,对粮米价格也略有了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夏元吉道,“现在农户手中也没多少剩粮,咱们要的又急,不出高价,一时半会儿收不到这许多!”
瞻基对价格并不关心,他感兴趣的是夏元吉买粮的钱从何而来。三万石米,便是十五万贯缗钱。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自北征以来,北疆各省赋税以及府库的存款已被悉数充作军用。夏元吉虽是户部尚书,但毕竟现在是在北京,他有天大能耐,也不可能短短数日把南京国库的钱运过来。既然如此,以眼下的形势,他一下子应是拿不出这笔钱来的。
似乎看出了瞻基的疑惑,夏元吉呵呵一笑道:“殿下莫要这般看臣。赊粮的事臣是做不来的。臣能拿出这笔钱,其实是截了从征北京将士的饷钱。”
瞻基一下子明白了。本来,当兵吃粮,自然会有饷钱。尤其是在战时,为了稳定军心,饷钱更是会按时足额发放到军士手中。不过此次耗时较长,而且所经之地皆为渺无人烟的荒漠草原,将士们就是拿着钱也是没处使,反嫌累赘。故在出征前,夏元吉和兵部尚书方宾一合计,便奏准永乐,除内地抽调的卫所外,塞上各镇出征将士,饷钱皆直接发至军户家中。夏元吉主持北京朝政,挪用一下自然不在话下。
“这不会惹出乱子吧?”瞻基有些担心地道,“眼下朵颜三卫居心叵测,塞上防务同样吃紧,万一军户们不满闹将起来,这可是要出乱子的!”
“殿下尽管放心!此次运粮延期,漠北大军危在旦夕。北京军户子弟多有随征,他们家人岂有不担心的?臣把这层道理跟军户们说透,并保证将来加倍返还,他们自然也就同意了!”
“原来如此!”瞻基点了点头,继而略为想想,忽然双手一拍,激动地道,“这是个好办法!不光是北京,咱们宣府,还有山海关、永平、大同、太原、保定,这几处卫所的饷钱都是发到军户家中的。咱们也照搬夏大人之法,挪出来高价购粮,凑足一二十万石不成问题!”
“殿下说得是!”瞻基刚一说完,张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