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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何事?”江凌又问。
“不知道呢。本来老夫人欢欢喜喜地跟老爷商议您跟秦公子成亲的事,老爷听了,让我们出去。他跟老夫人单独在房里说了一会儿话,就吵了起来。然后夫人就一直在哭,老爷板着脸坐在那里,脸色甚是吓人。我们谁也不敢进去劝。奴婢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房里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身世(一)
莫不是陆文远顾着国丧,不许陆夫人在此期间筹备成亲的事?即便是这样,那便迟上一个月再筹备好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陆夫人一向贤良,通情达理,不至于为了这事跟陆文远吵架哭闹吧?
“备车。”李青荷向张婶吩咐道。
“是。”
李青荷又转向江凌:“赶紧换衣服。”
知道不是老人生病,江凌便放心了许多,回房去换下自己穿着下地的粗布衣裙,跟李青荷匆匆上了车。
到了陆府,进了萱瑞堂,陆文远早已去了外书房,只留下陆夫人倚在自己的床上发呆。见李青荷和江凌进来,她狠狠地瞪了春婆婆一眼:“谁让你多事的?”
春婆婆跟了陆夫人一辈子,除了当初陆文远娶妾害死了大公子,还从没见过两口子这么吵的。所以此时见陆夫人精神还好,放下心来,正要开口解释,江凌便帮她解围道:“春婆婆也是担心您。祖母,您跟祖父怎么了?”
一说起陆文远,陆夫人便又气了起来,拍着床板道:“那个迂腐的死老头子,说你成亲的日子,必须得三年后”
“什么?”这话说得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三年后,我跟他,都不知还在不在人世哟。”陆夫人又抹开了眼泪,“我还想看到我的曾外孙子出世呢。”
“祖母……”江凌都不知如何劝解陆夫人好了。心情复杂地正要上前,却看到李青荷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床沿上,大惊:“娘,娘,您怎么了?”
“青荷,怎么了?你别着急,我会让那死老头子改变主意的。”陆夫人见李青荷这样,以为她跟自己一样也是气的,赶紧收了泪劝慰。
“我没事,我没事。”李青荷嘴里说着没事,但脸色苍白,身体一个劲儿地颤抖,握着床帷的手使得整个床幔都跟着抖动起来。
“娘,您这是怎么了?”江凌是个通透之人,电光火石之间,就已明白陆文远为何要她三年后才成亲,李青荷又为何会这样了。
如果她的猜测正确的话,去世的李世民,那应该是她的外祖父,她的亲亲外公。外祖父去世,她必须得守孝三年。所以,陆文远反对她现在成亲。而李青荷,从陆文远这反对中,明白陆文远是清楚她这身世的。联想到那位“陆公子”的姓氏,再联想到陆家认她作孙女的事,现在终于明白这陆家夫妇,就是她陆江凌的亲祖父、亲祖母
“夫……夫人”李青荷却避开江凌想去扶她的手,一转身滑落到地上,跪在了床前,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夫人……”
看着情绪激动,泣不成声的李青荷,陆夫人反倒不哭了。她向春婆婆摆了摆手:“扶姑娘出去。”
春婆婆看不明白这一家子倒底怎么了。听得吩咐,向江凌走来。
江凌知道她们都不欲她知道真相。因为她有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这身份就算知道,也是徒增伤悲,毫无益处。她也不想让老人伤心之后,再担心于她。所以一声不吭,乖乖地跟着春婆婆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还帮着关上了门,又吩咐伺立在外间的冬梅她们:“老夫人和夫人有话说,你们都出去吧。”
“是。”
江凌站在外间的门口,耳朵听着里屋的谈话。
“孩子,别哭了。你这十几年的艰难,我们都知道了。多亏你啊,要不是你,我们陆家这点血脉,怕是留不下来啦。”
听得陆夫人的话,李青荷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好半天,她才道:“夫人……是如何知道的?”
“那时秦家人刚到零陵,请你我去赴宴。那一次,我第一次见到凌儿。你不知道,她那时眉毛还没修,整个人英气十足,像足了我那儿子啊。当时我就被惊了一下,回来就病倒了。老爷知道后,细细打听了你们的情形,知道这孩子是你从京城带回来的,而且巧的是,正是出事的那一年回到零陵的,就存了心。又派人去京城和兖州多番打听,终于知道了这孩子就是我们陆家的血脉。后来,就有了认亲的事。”
说到这里,屋里一片寂静。
许多话,不能说出口——便是说出口,也没有用。
江凌长叹一口气,走出了门外。
门外阳光明媚,沐浴在阳光下的红艳艳的凌霄花,爬满了院子外面的架子。江凌走过去,摘了一朵下来,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来。
这花,又叫“拿不走”,因为只要把它的花朵采下,没有走多远,漏斗状的花朵就从花柄上脱落下来。
江凌在花架下站了一会儿,就看到花朵从手上的花蒂处脱离开来,掉落到了地上,不由笑了一下。
这攀援的凌霄花,在现代舒婷的《致橡树》里,被批评为“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可就这样根基浅、无力支撑自己、只能借势攀爬的凌霄花,也有自己的骨气。它艳丽的花朵,只为自己开放,任何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地位,都拿它不走
所以,她江凌,只为自己活着,只愿与爱自己的亲人与爱人在一起,只在乎那些爱她的人。
三年后,秦忆就二十三岁了。三年不成亲,甚至不订亲,秦家夫妇会如何想?又会给多少女子产生绮想?秦忆得解决多少麻烦?他会承受多少压力?如果他听到祖父的决定,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而陆家,又拿什么样的理由来让秦家等她三年?
还有祖父、祖母,他们可能看得到她成亲的那一天?可能看得到自己的曾外孙?可能让她用自己孩子的天真欢笑来弥补他们十几年的孤单寂寞?如果不能,他们与她,那又是何等的不甘与遗憾?
为了那不相干的人,她为什么要耽误自己的幸福?那位千古一帝,既让她飘零在民间,她没有吃过他一粒米,没享受过他给她的半分荣耀,没感受过他半分的亲情、获得过半分的关心。她为何要为了他,让爱她的亲人与爱人伤心遗憾呢?
想到这里,江凌忽然苦笑了一下。
自己有了这样的决定又如何?在这古代,跟谁成亲,何时成亲,必得长辈同意才行。如果陆文远一意孤行,她又如何能劝得陆文远让她枉顾孝道,答应她成亲呢?古时以孝治天下,所有的读书人,思想里早已深深刻上了“孝”字。谨遵礼法,恪尽孝道,在陆文远看来,是她应尽的义务。枉顾孝道,只顾自己享乐,禽兽不如
江凌抬起头,看着长在架上的花朵,目光怔怔。到了大唐这么久,她第一次有这样一种无力感——自己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陆文远坚持要她守孝,她与秦忆,就真得再等三年。
“呀”地一声,里间紧闭的门被打开了,李青荷走了出来。她的眼睛还红红的,但面色平静,整个人有着从未有过的放松与安详。她看到花架下转过身来的江凌,就那么站在门口,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以一种复杂的,全新的,略带仰望的目光,就这么静静看着江凌。
“娘。”江凌被她这有疏离感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跑过去,用力抱住李青荷,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撒娇道:“娘,您怎么这样看女儿?您打算不要我了?”
这个温暖而柔软的身躯是这般的亲近,亲近得跟自己的呼吸连在一起。李青荷感受着与以往并无半分异常的女儿的依恋,心里那仅有的一点点复杂的感受骤然不见,拍拍她的肩,笑道:“胡说些什么,娘不要谁,也不会不要我的凌儿。”
“这还差不多。”江凌直起身子,冲着李青荷绽放一个明媚的笑容。
“你放心,你祖母会劝你祖父的。”李青荷抚着她的头发,慈爱地道。
“嗯。”江凌点点头,并没有说“一切由你们作主”这样的话。她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
“好了,我们回去吧。”李青荷忽然不想在这里呆着,只想回到自己的家里,回到属于她和江凌两人的家里。
“我去跟祖母辞别一下。”江凌转身想进屋去。
李青荷一把拉住她:“不用了,你祖母睡了。我出来时,代你向她辞别了。”
江凌眨巴了一下眼睛,点点头:“那咱走吧。”陆夫人不想让她进去,是怕她询问刚才的事吧?她不能告之自己身世的事,心里一定很愧疚,所以不愿面对。既如此,那暂时就不见面吧。
那一天,日子平平静静。仿佛一切波涛都变成了潜流,陆府再没有传来半分消息。江凌第二天早上,仍到了陆府去请安,陪二老吃早餐。但两位老人,却是你不理我,我不理你,跟孩子似的斗气。江凌看到陆文远向她投过来的复杂的目光,知道这位老人自己心里也有诸多的挣扎。她想了想,回到家里,避开身世,跟李青荷好好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青荷听了,匆匆乘了车往陆府去。然而待她回到家时,眼睛却红肿得厉害,显然是又哭过了。随行而来的,除了陆家二老,还有十几个陌生人。其中有两个人,很明显的,白面无须,声音尖细,看样子,竟然是太监。
第二百五十七章 身世(二)
江凌迎了上去,正待说话,却见张婶又带了秦从毅夫妇走了进来。
一进院子,秦从毅就对陆文远道:“陆大人,出了什么事?”
陆文远派了人去,告诉他放下手里的切手务,马上带着夫人到江家来。而且到了江家,不避嫌疑,直接进了内院,他便心里疑惑。可话声刚落,看清楚陆文远身边的那两位明显是宦官,他顿时心里一惊,意识到必出了大事。要知道,如果没有什么事,宦官是不能随意在外面走动的。莫非,是皇宫里出了事?
陆文远一脸的严峻。摆摆手,示意秦从毅稍安勿躁,对两位宦官作了个手势:“二位公公请。”
这“公公”二字一出,江凌和秦家夫妇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江凌和心系朝庭的秦从毅想的不一样。如果真是皇宫里出了事,也不至于用到陆文远这么一个致仕了的老人,更不会让陆文远往江府上带。带着他们到这儿,也能让李青荷这副模样的,就应该是她的身世了。昨天才说完的话,莫非……
陆文远却没有时间让她思量。对两位公公尽了礼数后,他又转过脸来,对江凌和颜悦色地道:“凌儿,你让下人们都出去。并且告诉他们,我们有国之要事要商谈,请他们远离这院子。如有偷听偷窥者,一律打杀。”
江凌抬起眼眸,静静地看了陆文远一眼,点头道:“是。”挥手让入画、五儿和张婶,还有陆夫人带来的春婆婆出去,并将陆文远的话转告了张婶,让她管好下人们。陆文远的话张婶也是听见了的,她本就是陆府的人,陆文远在朝庭做官几十年,风风雨雨的,她看着眼前的情形,也嗅到了一丝不安。当下肃然遵命。
江凌看着张婶带着下人们出了院子,这才转过身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厅堂。依照她的内心来说,她是不愿意这些人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的。所以刚才,她甚至想避开,转身跟着下人们离去。可她知道,无论什么事,该来的,永远躲不过,不是避开就能解决问题的。
厅堂里并不像她想像的那般,分主客落座。大家竟然全都站着,静静地看着她进门。两位宦官带着的像护卫打扮的人,全都站在他们身后,直把江家不大的内厅,挤了个黑鸦鸦一片。
这种探照灯照似的注视,前世的江凌,经历过太多太多,倒让她仿若回到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