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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一缕金色的光芒自海平面上透出。高翼手一抬,司号员把铜号举在嘴边,在太阳跃出海面的那一刻,一声嘹亮的军号声响起,铁皮鼓随即“咚咚”擂响。在鼓乐的伴奏下,一幅淡黄底色的朱鸟旗缓缓升向旗杆顶部。随着音乐响起,高翼举手敬礼,甲板上的水手也如斯相应,庄严地向军旗致敬。
与此同时,码头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几天来,眼前这群“胡人”每天如此,他们这奇怪的行为传遍了鄞州县,引得四县八乡的百姓纷纷赶个大早,来这里看热闹。等到军旗升到桅杆顶部,码头上嗡嗡的议论声响了起来。
“礼毕”,执星官高声喊道,甲板上的人齐齐放下了手臂。
升旗仪式本来是高翼随性而为,早年,他曾有起个大早去天安门看升旗,结果等他赶到已曲终人散的经历。等他自统一地后,高翼便下令,要求军队每天举行升旗仪式,他甚至常常亲自主持这仪式,对于自己由旁观者变为组织者、参与者的举动他很得意。
此时,他还没意识到这个仪式是增强团队凝聚力、对敌人进行心理战的无上法宝,等到他接触到了色诺芬的军事著作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但现在,看着岸边好奇围观的百姓,以及自己士兵随之而来的骄傲与自豪,他隐隐地察觉出这么坚持的益处。
升旗仪式过后是早操,码头上围观的人群犹未散去。不一会,无数挑担的货郎开始在人群中穿梭,那些码头上的人买好了早餐,继续兴致勃勃地围观着,同时,那喧嚣声也越来越大。
梁山伯换上了一身普通士子的服装,带着几个家人混在人群里,远远地观察着船上的情形,身边,百姓的议论声不断传入耳中。
朝廷对于三山在建康销售食盐的请求满口答应下来——蛮夷嘛,没啥好东西卖,想在三山买盐,准许吧,反正现在朝廷对盐铁专卖的事管的也不是太紧。只要他们照常缴纳繁重的盐税,为什么不准?
梁山伯接到朝廷的诏书,本想立即告诉高翼这个好消息,可奇怪的是,朝廷的诏书里只字未提对三山朝贡的礼仪要求,这让梁山伯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对待三山贡使?
商人乎?普通百姓乎?番使乎?
一来二去,梁山伯便把这事耽搁下来,但这是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故而每天没事,他都要到码头上转一转,看看三山人的动态,并进一步等待朝廷的指示。
“现在是他们的早操”,一个担着货担的商贩以见多识广的语气向码头上的人介绍说,同时竭力推销着他的货物:“客官,您来份胡饼?他们这早操还有一阵子呢,早操完了以后他们就开饭了……客官,您不知道,他们早饭都吃熏肉——早饭都吃肉啊,这哪里是兵呀,我们家老爷一年也吃不上多少次肉……客官,您要几个胡饼,好的,这就给您,热的……
啊,您还想听什么……您瞧,我这一挑子胡饼呢……什么,您还要几个,这位客官也要,瞧好吧,您,拿着——热的……嗯,等这些胡人早操完了后,他们就开始刷甲板,每天都刷,你说,他们勤快不?……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去刷甲板,有一部分胡人会登岸玩耍,据他们说,那些是不当值的士兵。
客官,那些兵们都用银币买东西……银币你不知道吗?瞧,就这小东西,圆圆的,上面还雕着好多鱼呢。听他们说,这银币一个相当于1000文,客官您说,这哪是兵呀,俺们的将军也没有这般富裕。
您说什么?……是呀是呀,那些当兵的身上有许多奇巧玩意,每个人身上都带着20几把刀,大大小小的,千奇百怪的形状……对,有这回事,他们常拿身上的小玩意跟人换东西,不过,他们不喜欢换布帛一类的东西,他们喜欢换铜器锡器……”
目前,银子在南方已成为一种非官方货币,即使在北方,老百姓对银子也不陌生,据记载:西晋建兴二年(314年),“襄国大饥,谷二升直银二斤,肉一斤直银一两。”据说,这是史籍中第一次出现银子当货币的记载。但银子因其量稀少、价值高,只在与胡商进行大宗交易时,才作为结算单位,银币更是闻所未闻。一个普通士兵居然拿银币与他人交易,即使连梁山伯也觉得不可思议。
梁山伯听到这里,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这些人是士兵吗?
精兵,这绝对是精兵!
梁山伯眺望着船上,只见那些士兵们每人举着两个大铁块(哑铃),正随着执星官的号令,蹲下起来往复不停。他们当中,最显眼的是那个子高大满脸凶悍的将军,那人也乖乖举着两大铁块站在队伍里,随着执行官的号令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怎么没有见那个女使?梁山伯再度仔细搜寻,又发现队伍中有一位极其笨拙的士兵,动作似乎格外生疏,他不停地观察着别人的动作,尽力地模仿着。
是那个通译,那天登船时,此人正站在那高大将军的身边,话不多,但不时与那将军交头接耳,似乎是叫黄朝宗。
甲板上,执星官喊出了最后的口令:“操练已毕,整理军容、解散!”
高翼与执星官互致军礼后,队伍慢慢散开。有精力旺盛的士兵仍继续挥舞着哑铃蹦蹦跳跳,高翼与黄朝宗则整理好自己的哑铃,向船舱内走去。码头上,观察许久的梁山伯招呼家仆:“走吧,我们回衙。”
甲板上空间狭小,这套早操是高翼根据后世的广播体操编制而成,为了加大运动量,他又特地让士兵们每人再拿个哑铃做操。早操完毕后有数分钟休息时间,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回舱处理一下公务。
“胡商马努尔今日一早已经起航,他的货物都托付给了同行,现在储存在岸上仓库内”,黄朝宗向高翼汇报说。此时,已是高翼抵达鄞州县第十日,与胡商马努尔会面后的第四日。
“另外,我们所带的彩布已销售了两成,蜡烛销售一成,换回的铜器锡器棉种已装满了船舱,加上我们底舱内的海盗俘虏,我们的船再也装不下东西了”,黄朝宗说到这儿,小心地瞥了一眼高翼,咽了咽吐沫,说:“主公,我们的巨船当世无两,不要说那些胡商,就连我以前也见所未见,此等利器正是我们纵横江海的凭仗,主公为什么要答应卖船给那位胡商马努尔呢?”
这些天来,高翼已逐渐把船队的琐碎事务交于黄朝宗处理。以前这是赵婉的职责,但她身为女官,与水手们以及岸上的商户打交道多有不便。自黄朝宗接手后,船队的细务再也不用高翼操心,而黄朝宗也慢慢地建立自信,开始为高翼出谋
“你不懂”,高翼耐心地解释说:“技术这个东西绝对不是收藏品,藏着掖着,技术永远不可能再进一步。这点小船你就以为巨大了吗?这是螺壳船,它不足千吨,甚至连驱逐舰都算不上,而我需要的是成百上千艘的巡洋舰、战列舰?
怎么才能达到我的目的?靠我们自己造船自己用,永远也达不到这个目的,相反,我还有背上沉重的包袱,常年养活数千名造船匠。
马努尔的要求正好为我解决了一个难题:我们可以用卖船来养船。船卖得越多,我船坞里熟练的工匠越多,造船技术的储备人才越多。
你看吧,要不了多久,我会把三山变成全世界的造船中心,让那些胡商不远万里来我这里购船,让所有的江河湖海都行驶着我们的船。
而我们,有了技术储备后,会不断地推出新的船种,甚至把造船业独立出去,不仅不用养活那些工匠,反而通过他们来获得大量税收。这才是良性发展的商业之路。
仿造,让他们仿造去吧,告诉你,我不仅知道怎么造船,而且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造,它的原理是什么,计算方法是什么。就这样,我还花了两年时间,浪费了无数优质木材,才摸索出正确的造船方法。什么人有这样的财力,花两年时间摸索这项技术?即使有人这么做了,他摸索出的也是仿制技术。仿制,永远诞生不出科技。等他们仿制出来,我的新船型造下水了……”
船上响起了铜钟声,钟声尾音未落,厨师担着挑子出现在舱口,高羚与几名水手进舱,七手八脚地把桌案布置妥当,未等厨师摆上饭菜,高雄、赵婉、赵玉等人出现在舱口,这些都是够资格与高翼同桌就餐的人。船上地方狭小,不可能摆太多地餐席,所以只能是军官一桌,水手一桌。
这时代人们讲究“食不语寝不言”,认为吃饭时应该默默无声,专心进食。但高翼却最不讲究这些,他吃饭时爱讲几个笑话,偶尔还布置一下工作,三山的人早已习惯了高翼的脾气,黄朝宗赵玉自幼养成的习惯一时难改,总觉得这时候谈笑不符合礼仪,故而显得落落寡合。
“一个士兵告诉我”,高雄一边操刀割着熏肉,一边说着士兵们传回来的当地风俗人情:“他在岸上用一枚针换了一只鹅。后来,又有人告诉他,关于这鹅还有一个传说,传言王右军书法天下第一,山阴曾有一道士欲得其书法,因知其爱鹅成癖,所以特地准备了一笼又肥又大的白鹅。
王羲之见鹅,欣然为道士写了半天的经文,高兴地‘笼鹅而归’。所以,他换的鹅应该养起来,等待见到王右军,以鹅换字帖。
你们猜,那个士兵怎么回答?”
船医、水手长与大副二副凑趣地问:“怎么回答。”
“他说:王右军远在天边,鹅却在眼前,为天边的字帖放弃到嘴的鹅肉,恐怕他没这个耐性。”
众人哄堂大笑。
在流水线诞生前,每个铁匠每天只能做三枚针。流水线诞生后,通过分工协作的方式,平均一个铁匠每小时可生产三十枚针。
流水线的诞生是以捕鲸业的发展为基础的,一头鲸重二十余吨,一个小渔村百十来号人,要想在一个白天内把这头鲸分割完毕,除了工具的配合外,就是分工协作,把这种分工协作移植到工业领域,这就是流水线。
三山地区初创的时候,捕鲸是他们重要的食物来源,每个三山居民随身都带有二十余把各种各样的刀具,就是为了在紧急召集时,能够快速参与,分割鲸肉。由此,三山居民在高翼的启发下有了分工协作的概念。同时,每种刀具的不同用处,让三山居民有了“合适的工具能成倍提升工作效率”的概念。随之而来的是三山诞生了工具业的革命。
在这种流水作业下,三山生产的商品成本极为低廉。故而常常能在岸上换取超出想象的物品。
远航出海时水手们随身携带的整套针具是各有各的用途的,有缝补船帆用的弧形挑针;有缝补吊床用的粗大索针;有既可以当鱼钩又可以缝补皮衣的钩针;而缝补绢衣的直形针是士兵们最用不着的。
待高翼分批放水手登岸期间,不少水手便将这些用不着的装备与当地老百姓交换,由于东西在三山都很普通,所以这种行为得到了高翼的默许——只要士兵们下次出航前,用自己的薪水购齐那些装备,他就不打算苛责士兵。
“我们的船已经装满了货物,高雄,舱底那群海盗还老实吧?”,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高翼继续说:“我估摸着这几天朝廷的诏使快到了,我们在岸上作出那么大的动静,陛下一定想亲自召见我们,做出安抚。
晋军既然开始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