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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忠告,”马里克说,关上了门。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过道,抬腿往舰艉走。“你看384该走哪条路?”
“史蒂夫。”
“什么事?”
“我想咱们该谈谈。”
马里克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基弗。小说家没有跟在他后面。他背斜靠在副官室的门上站在那里。
“什么事?”
“咱们到外面甲板上去。”
“我们的时间不多——”
“走吧,我看见那边的另一端白昼已经暗下来了。”基弗沿着过道急匆匆地走着,马里克疲惫地跟在后面。转过拐角进入有阳光照射的井状通道时,小说家差点和着装整齐正在挂着绿色帘子的门前站岗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撞个满怀。海军陆战队士兵用步枪敬了个礼,两眼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门的上方有一块装饰着四颗银星的名牌,上面写着:美国海军,海军上将威廉·费·哈尔西。
马里克抓住基弗的胳膊肘,“将官住舱!闯进去碰碰运气怎么样?让指挥系统见鬼去吧。如果他在这儿他会听我们——”
基弗挣脱了胳膊。“到外面去一会儿。”他领着副舰长到了舷栏边上。他们站在炮座的阴影里,向外望着停满舰艇的蓝色环礁湖。从被太阳烤热的舰艏楼吹向舰艉的微风又热又潮湿。“史蒂夫,”小说家说,“我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了。”
马里克睁大眼睛凝视着他。
“如果你有想像力你也会这样的。难道你感觉不出‘新泽西号’和‘凯恩号’之间的区别吗?这就是这里的海军,真正的海军。我们的扫雷舰只是一个浮动的矮门活动的盖舱口。‘凯恩号’上的每个人都带亚洲习气,而我和你是其中最坏的,因为我们竟然认为我们能对奎格执行184条。史蒂夫,他们会毁了我们的。我们不会有机会的。咱们离开这儿吧——”
“这算什么,汤姆!我不了解你了。‘新泽西号’跟这事有什么关系?舰长是发疯了或是没发疯?”
“他疯了,当然他疯了,但是——”
“那么究竟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我们必须将情况告诉我们能找到的最高当局——”
“史蒂夫,那不管用。我们还没有告倒他的足够证据。等这场该死的战争一结束,我还是去当个蹩脚文人,跟以前一样。但是你想留在海军里,对吧?史蒂夫,你将在石头墙上撞得头破血流的。留在海军里你就永远完蛋了。而奎格会继续指挥‘凯恩号’——”
“汤姆,你自己说过我所写的关于奎格的日志能确定他的病情——”
“肯定能,我以前是这么想的——在‘凯恩号’上。现在也能,对合格的精神病学家来说,会是这样。可是我们必须把事情告诉海军,而不是精神病学家。这正是我现在认识到的实情。时至今日难道你还不了解那些愚昧无知的杂种的精神状态吗?不错,他们会指挥军舰的驾驶,会打仗,但是他们的思想还是过去封建社会那一套!哈尔西究竟对偏执狂了解多少或关心什么?他会认为我们俩是该死的哗变后备队的呢。你仔细看过那些条款吗?‘此条款的行为涉及最严重的可能发生的情况——’,哗变,那就是它涉及的——”
马里克眯着眼,搔着头说道:“嗯,我愿意利用这次机会。我不能再跟我认为是发了疯的舰长继续到处航行了——”
“那是根据你的标准,根据海军的标准,就你所了解的一切而言,他仍然是值得称赞的遵纪守法的人——”
“啊,天哪,汤姆。把舰艇翻个底朝天找一把根本不存在的钥匙——在赤道断水好几天——从敌人的海岸炮台逃跑——”
“所有这些事情都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史蒂夫,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听我的,等一等。也许过一两个礼拜他会完全疯的。如果他开始光着身子在甲板上乱跑,或胡说见到了鬼,或发生别的什么事,我们就真的把他搞定了——这事随时可能发生——”
“我认为现在我们就已经把他搞定了——”
“我不这么认为,史蒂夫。我已经改变想法了。如果你认为我胆怯了,那我抱歉了。我真的是在你一生中帮你最大一次忙。”
“汤姆,咱们去见见哈尔西吧——”
“史蒂夫,我不会跟你一起去的。你必须单独干这件事。”
马里克舔了舔嘴唇,向基弗做了好一阵鬼脸。小说家面对着他,两腮的肌肉微微颤抖着。“汤姆,”马里克说,“你害怕了,是吗?”
“对。”基弗回答道,“我害怕了。”
副舰长耸耸肩,鼓起了腮帮子。“你应该早点说啊。我能理解害怕了——好吧,把快艇叫过来吧。”他开始向前走。
“我希望你承认。”小说家说,急步赶到他身旁,“在这一点上,最明智最符合逻辑的反应就是理智地感到害怕。有时候感到害怕和完全打消这个念头是正确解决一个——”
“行了,汤姆。别再多说了。”
“我们开头干了一件鲁莽的灾难性的事。我们及时地退回来了。这样做没有错。我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别说‘我们’。我仍然准备把这事干到底——”
“哎呀,天哪,”基弗愤怒地说,“那么你就继续干吧,你这该死的。”
“我一个人干不了这件事。”
“那是托词。你一直是一个人干的呀。我坦率地承认我害怕了,这就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区别——”
马里克停住了脚步。他和气地说:“汤姆,听我讲。这一切从一开头就是你的主意。直到你向我卖弄‘偏执狂’什么的我才知道这个词。我仍然弄不明白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我认为你可能说得对,舰长的脑袋出了毛病。我认为我们对此事保持沉默是错误的。你的问题是,一看事情不妙你就要往后退,而且你还要我为此向你表示祝贺。汤姆,你不能两头都占着。那就跟奎格一样了。”
基弗咬着下嘴唇,苦笑了一下说:“这些话够难听的——”
“我看见快艇了,”马里克边说边向舷栏走去并用两只胳膊打着旗语。“我们回‘凯恩号’去。”
28
凯恩舰哗变V 哗变
29 台风
一艘一艘又一艘新的巨型战列舰和航空母舰排列在乌里提环礁湖中,有序地形成一个漂浮着的钢铁摩天大楼的群体,四周却是一圈不协调的柔弱的椰子树。海军在这个环状珊瑚岛中聚集了它的主要打击力量准备进攻吕宋岛,而且它是这个星球从来没有过的最令人畏惧的海上力量。威利·基思在低矮生锈的“凯恩号”的舰艏楼上坐了几个小时,试图将这支特混舰队的奇迹印记在自己的脑海里。尽管现在他对战争的景象已经麻木了,但是眼前阵容雄壮的一批战舰使他十分兴奋。他感到人类历史的一切蛮横的力量似乎都在人们的视野中集中到乌里提环礁湖中了。他记得和平时期舰队停泊在港内时他曾沿着河滨大道散步——那是他上大学二年级时——并通过哲理分析得出这样的看法,战舰只不过是大玩具,国民的心理就是小孩的心理,因此各个国家都是根据各自玩具的数量和大小来衡量对方的。从那以后,他看见这些玩具投入了战斗,为他那个时代解决着生与死的问题,解决着自由和奴役的问题,而且他完全改变了他原有的大学本科生的看法,所以现在他是以敬畏的心情看待海军的大型战舰的。
这样看待战舰,他仍然只不过是个年纪较大的大学二年级学生。因为乌里提环礁到底是什么呢?空旷无垠的汪洋大海中一个极小的珊瑚环礁而已。甚至一艘在其10海里开外行驶的船也看不见它,即使庞大的第三舰队所有的舰艇同时沉没也不会使大海的水面上升头发丝宽度的千分之一。到目前为止,对于最雄心勃勃的人类的创造发明物来讲,世界舞台仍然有点太大了。事实是,一场台风,海军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股小小的急速旋转的空气而已,就可能太大而无法对付。
马里克在海图室里,正依据一摞电讯稿所通报的各个风暴中心的经度和纬度在一张很大的太平洋海图上标绘出台风警报的信息。威利信步走了进来,站在马里克的身后从他的肩膀上方往下看。“史蒂夫,你认为哪一天我多少能干一些助理导航的事呢?”
“该死的,可以呀。”马里克立刻把两脚规和平行尺递了过去。“现在你就可以马上开始标绘这些风暴的位置。”
“谢谢。”威利便开始整洁地用小的红色方块标出这些位置。
“今天上午我们出去时你用六分仪测一下太阳的高度吧,”副舰长说,“恩格斯特兰德负责按秒表。如果我们在黄昏以前还回不来,你可以进行星象观测,并将你测得的位置和我测得的位置加以对照。”
“行。前两个礼拜我已经测过几次太阳的高度,那完全是出于好玩。”
“威利,你是在自讨苦吃啊。”副舰长咧嘴笑了。“难道你们附带的任务还不够多吗?”
“唉,当然够多的了。但是老家伙就是要我不停地解译电码直到我死为止。洗熨衣服、大家的精神面貌、舰上的服务工作一切都很好,可是——海洋上到处都有台风。”
“嗯,每年的这个时候——“
马里克点着一支烟走到外面的船舷边上。他把两只胳膊肘撑在舷墙上,满意地享受着从繁琐的事务中意外地得到解脱的乐趣。他知道威利·基思会可靠地标绘出台风警告位置的。一个年轻的下级军官急切而又严肃地要求承担更多的责任使这位副舰长欣喜地感到时间已经结出新的硕果。他还记得威利登上“凯恩号”头几天的情景,长着一张娃娃脸,一个冒冒失失的少尉,既天真幼稚又粗心大意,像屁股挨了打的孩子那样向德·弗里斯舰长噘着嘴。不过德·弗里斯舰长对威利是心中有数的,马里克想到,他当即对我说,他的屁股被狠狠踢过之后他会是好样的。
威利出现在他身边。“都标绘好了。”
“很好。”马里克吸了一口雪茄。
这位通讯官斜靠在舷墙上,看着远处的泊地。“真壮观啊,是吧?”他说,“我总看不够,那就是力量啊。”
第二天早晨那些巨型舰艇开到外面公海去了。“凯恩号”拖着靶标跟着开了出去。第三舰队一边向西行驶一边分批地轮流进行炮火实弹演习,高高兴兴地演习了整整一天一夜。然后扫雷舰拖着被打得破破烂烂的靶标返回原地,而攻击舰队则继续前进去打击菲律宾的各个机场。“凯恩号”返回时,乌里提环礁显得十分冷清破旧,就像检阅完毕之后的检阅台,舞会结束之后的舞厅。只有后勤服务舰艇留了下来——加油船、扫雷舰、几条供应驳船以及一些无处不在的、难看的登陆艇。水母在贪婪地吃着已经开走的巨型军舰扔下的漂在水面上的垃圾。
随着飞溅的水花下锚之后,沉闷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威利从福克斯密码电文中追踪着哈尔西舰队的战绩。他惟一的其他娱乐方式就是继续在海图上标绘台风的位置。
威利曾经经历过在台风边沿盘旋的一些恶劣天气,但是从来没有横穿过台风。因此他对这些旋风的了解只不过是还依稀记得的康拉德小说中的几页描述和他最近研读过的《美国实用航海家》一书中的几个章节两者结合而已。一方面他头脑里仍然保留着这样的不可磨灭的景象:尖叫着的中国乘客缩成不稳定的团状,从黑暗船舱的一端滚到另一端,伴随着散落的银元跳动时发出的叮当声。另一方面他知道台风起源于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