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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向那个先开口的将士一伸手,怒喝道:“摘下头盔。”那将士摘下头盔。曹丕将他的头盔撂在车帮上,而后举剑。那将士挺脖闭眼,曹丕大喝一声:“斩!”
剑没有劈向那将士的脖颈,而是将置于车帮的头盔劈裂。
曹操决战大胜,袁绍虽未被抓获,但百万袁军被消灭被击溃被招降。曹操率大军凯旋归寨。中军营寨三声炮响,辕门大开,荀攸、许攸率守寨将士隆重列队迎接。当曹操率十数万大军浩荡入寨时,一片旌旗飘扬、鼓号齐鸣。
凯旋大军进到营寨内,在开阔的练兵场上整齐列阵后,曹操登上高高将坛,面对十数万大军挥手致意。全场欢呼雷动。欢呼声过,曹操开始庆功宣讲。将坛前一左一右各有五百将士整齐排成的“传宣营”,面对前面黑压压的十数万大军。曹操开口的第一句话:“全军奋战,大获全胜!上下将士,功大可嘉!”总共千人的两个传宣营便都齐声呼喊重复曹操原话:“全军奋战,大获全胜!上下将士,功大可嘉!”十数万之军阵立刻欢声雷动。曹操挥手平息欢呼声,又讲第二句话:“所有缴获,不论金钱财物,一概犒赏全军!”传宣营又高呼重复了曹操讲话,十数万之军阵又欢呼雷动。曹操又讲第三句话:“待班师许都,还要加倍厚赏全军将士!”传宣营重复呼喊完,全场又欢声雷动。
曹操挥手讲最后一句话:“论功行赏,功大大赏,功小小赏!全军无一人无功,人人要赏!”全场再一次欢呼雷动。
荀攸一挥手,胜利炮声一下一下响起,鼓号齐鸣,旌旗舞动。
正值此时,白芍独自一人在中军帐踱步,心事重重。
听见外面欢声雷动,炮声连响,鼓号齐鸣。再接着,欢呼声、炮声、号角声都过去了,而中军帐外响起一派喧闹声。接着,曹操与诸文武官员说笑着进来。荀攸说:“今日要将最后几坛御酒打开庆贺。”许褚说:“今日褚也开戒,当丞相面喝上一杯。”曹操哈哈大笑:“孤今日也要痛饮。”迎面见白芍神情孤寂,曹操怔了一下,先止住了话。而后蹙眉一想,略一抬手。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退下。
曹操看着白芍说:“还是对孤割淳于琼耳鼻之事不满?”
白芍目光恍惚,在想其他,听此话反应了一下,应酬道:“丞相那样做是有些过。”曹操说:“知道这事会得罪主簿,孤在乌巢杀红了眼,一时顾不得那么多。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是有些不讲规则。”白芍说:“唯胜券在握,才讲规则?”曹操说:“优胜者总更宽容大度。这次夜袭乌巢,着实是急了。孤现已打胜这一仗,往下统一北方指日可待。再征伐天下,更是从容,不会再如此杀红眼了。”白芍对此话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曹操察言观色了一下,问:“你还有何心事?”
白芍看了曹操一眼,不语。曹操想了一下,小心说:“是否为你外祖父与妹妹赤芍的下落不明?”白芍又看了曹操一眼,没否认。曹操欲言又止,显然张嘴困难。曹丕急步进来,对曹操耳语几句。曹操示意白芍稍等,转身匆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与曹丕一同进来。曹操伸出双手:“请主簿当堂而坐。”说着,要搀挽白芍坐自己主持军机会议的当堂大座。白芍诧异。曹操再三坚持:“就请主簿坐这一次,必有道理。”说着,强请白芍坐下。又而后,曹操脸色哀戚,面对白芍三次长揖礼拜。白芍更为惊诧,又似乎猜到了事由。曹丕站在曹操身后静静地看着。曹操对白芍说道:“关于主簿外祖父郑公与妹妹赤芍之下落,方才因为还未安置妥当,孤未敢言。现已安置妥当,当实言相告。二人下落,实是早已知道。”白芍问:“究竟如何?”曹操说:“此话实难出口,但不得不出口,你外祖父郑康成大人和妹妹赤芍皆死于我曹军乱箭之下。”
曹操停住了,白芍直盯盯地看着曹操,没有言语。中军帐内十分寂静。
曹操看了白芍一眼,接着说道:“虽然主簿也知孤战前明令诸将不得伤及郑公与赤芍二人,也虽然两军乱战很难不伤及无辜,但如此结果,孤实知得罪主簿得罪狠了,还望主簿赦过囿罪!”说着,又深深长揖行礼,弓腰不起。
白芍当堂坐在那里直愣愣盯着曹操,半晌无语。
曹操依然弓着腰小心地抬眼看白芍:“主簿肯赦孤之罪否?”
白芍还是目光直愣,沉默无语。曹操直起身,仰天悲叹道:“过去,主簿父亲曾死于我曹军乱箭,孤二年来一直在心中对主簿暗赔不是。现主簿二位至亲又死于曹军乱箭,孤实哀痛难言。”说着,真性情起,长叹掩泣道:“呜呼!上天既降主簿助孤陪孤,何又如此无情绝情!痛矣哉,痛哉我心乎!”白芍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曹操指着门外说道:“现二人遗体已安置妥当,主簿可出中军帐亲看。”
白芍凝神站了一会儿,缓步离开座位,走出中军帐大门。曹操与曹丕跟了出来。
只见冬日寒风中,肃然停着两辆大平板马车,车上铺白盖白,车头还缀满青翠柏枝。两队士兵各近百人,甲衣外均披白色斗篷,盔帽的簪缨上也都系着白绢,手持戈柄上也飘系着白绸带,整齐肃立守护在车两旁。白芍走到车前站住,曹操跟到身后,说道:“现正寒冬腊月,且又加了防腐香料,遗体可保长久不坏,先随大军班师回许都,再隆重置办棺椁。若需安葬徐州,孤派将士一路护送你及灵车去徐州。”
白芍没有回话。她先掀开一辆车上的白布单,是外祖父郑康成闭眼安详地躺在那里。白芍泪如雨下。曹操曹丕站在一旁无言以对。过了许久,白芍将郑康成盖住,再到第二辆车,掀开白布单,看到妹妹赤芍闭眼安卧在松柏枝的围簇之中。白芍伸手轻轻理了理妹妹额前的头发,止不住又泪如雨下。最后,她将赤芍的白布单也盖上了,在风寒中呆呆地立着。曹操看着白芍,不知如何是好。
寒风过来,唯见两队士兵身上披的白斗篷雪白飘飘。
天下没有人比汉献帝更关心官渡前线的战事了,此刻,他正在殿里背着手来回急踱。伏皇后坐在那里忧郁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黄福进到殿来:“启禀皇上皇后,太尉伏完、车骑将军伏剑已到。”汉献帝烦躁地一挥袖:“宣他们进来就是。”说着,一屁股落座。黄福则对殿外宣道:“宣太尉伏完、车骑将军伏剑进来。”伏完伏剑二人进来,照例是行叩拜大礼:“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汉献帝不耐烦地一挥手:“平身。”二人刚起身,汉献帝就问:“官渡前线到底战况如何?”
伏完、伏剑面面相觑,黄福对他们要说什么显然也神情紧张。伏完最终小心说道:“好像是袁绍那边不行了。”汉献帝恼道:“到底是怎么个不行了?”伏完小心说道:“看样子,袁绍快要被打败了,或者,已经被打败了。更确实的消息,曹操会有军情急报送来。”汉献帝斥道:“若等曹操申表来报,我还不是听什么是什么。”
汉献帝停了一下,厉声问:“你们总说的那把割曹操头的快刀呢?”
伏完说:“那把快刀出事了。”汉献帝转头看黄福:“你前不久不是说一两天内必割下曹操之头吗?说割不了曹操头,就割你黄福的头。现究竟如何?”黄福一下跪下,以头捣地:“奴才是怕皇上生气,没敢实情禀告。那把快刀早已出事。”汉献帝问:“那把快刀到底是谁,又出了何事?”黄福看了看伏完,说道:“还是国丈说吧,国丈那里第一手情报。”伏完说:“那把快刀,现在才知道,就是潜伏于曹操身边的朱六,是曹府管家朱四之弟。”汉献帝一听愣了:“朕记得,上次郑康成另一外孙女赤芍冒充白芍到相府行刺,就是被这个朱六所挡。”伏完说:“正是他。”汉献帝问:“为何?”伏完说:“他挡赤芍,为的是自己割曹操头卖钱。他乃一赌徒,输了几千万赌债,要割曹操首级到袁绍处领赏九千万。”汉献帝惊愕道:“这等人物,朕也是前所未闻。他因何败露?”伏完说:“朱六本已深得曹操信任,随军任中军帐总管,可惜最后关头,被白芍所挡……”
汉献帝一听愣了,而后问:“竟是白芍?”
伏完说:“若无白芍阻挡,朱六已割下曹操首级。若朱六割下曹操首级,现早已是曹军败、袁军胜。而若曹军败、袁军胜,陛下自然是如愿以偿了。”汉献帝腾地站了起来,在殿中急踱片刻,站住说道:“如此说来,天大的事情只是被这个相府主簿白芍破坏了。”伏完说道:“正是。”
黄福也从地上斗胆爬了起来,说道:“全是这个白芍坏了皇上的事。”
汉献帝眼冒怒火,从座位背后抽出一把宝剑,直冲墙上挂的那轴白芍画的君子好逑图而去,挥剑将那幅画砍得破碎。他持剑转身道:“朕之所以一直留着此画,是心存一念,想白芍说不定就是那把快刀呢。不曾想到,竟然如此。这个白芍真乃罪该万死!”说着,转身对那幅早已破烂不堪的君子好逑图又砍一剑。
六
黎明前的黑暗,伏完在几个打着灯笼的太监引领下,在皇宫内急奔。此时,临上早朝的汉献帝正背着手在宫中烦躁地踱来踱去。伏皇后与蓉妃坐在一起,伏皇后照例拿起蓉妃的一只手抚摸着,同时与蓉妃一同担忧地看着汉献帝。黄福弓腰小心站在一旁。汉献帝站住,一甩袖说道:“朕也就剩今日最后一个安心朝了。曹操今日就率军回到许都,照例他会入驻大本营一夜。明日一早,他必上朝来。朕从此每日上朝又都将背若芒刺了。”汉献帝说着又一甩袖,踱了几步,“如此了不得的袁绍,咋也如此禁不住曹操打呢,莫非曹操真就这等厉害?”
正说着,外面报:“国丈伏完叩见皇上。”
汉献帝一听,就激灵道:“上早朝前国丈如此着急进宫,必有要事要报,宣他进来。”黄福高声道:“宣国丈伏完进来。”伏完急忙忙进来,急忙忙叩拜:“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来禀报陛下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汉献帝一听,眼睛就亮了,他冲蓉妃摆摆手,蓉妃起身退到后面去了。汉献帝落座道:“是何大好消息,曹操班师回来,又有什么可好?平身吧。”伏完起身急切说道:“活曹操回不来了。”汉献帝一下坐起身:“此话怎讲?”伏完说:“曹操在领兵夜袭乌巢时曾中一箭,那一箭是毒箭,现毒性发作已不救身亡。”汉献帝眼都瞪圆了,指着伏完:“这等消息,不可乱说,必确实可靠才行。”伏完说:“消息万分可靠。曹操中箭后还能率军击败袁绍,必是毒性还未发作。刚把袁绍打跑,他就不行了。或是怕袁绍反攻,或是怕自家军队混乱,一直秘不发丧,大概要到许都将朝廷局势控制好了才会发丧。”
汉献帝惊愕地判断着。伏皇后也在转眼思索。黄福更是听呆了。
汉献帝回过神来,问:“有何证据证明此消息?”伏皇后也跟话道:“这种事情,听不得传言。”伏完说:“曹操中箭一事,曹军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曹操毒箭发作之说,或许无据可查。但曹操率军凯旋,必然耀武扬威骑在马上,是吧?”汉献帝点头:“那当然。”伏完说:“据官渡来报消息的人说,曹操大军撤离官渡凯旋时,未见曹操,却见大军队伍中有雪白的灵车,数千军人披白护送。”汉献帝一听如此,想了想,又问:“报告之人亲眼所见?”伏完说:“亲眼所见,臣已核对。”汉献帝再问:“确实为报告者亲眼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