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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坐下,指着杨刚说道:“你为何将玉玺献我,因为孤放了你,并活了你全家性命?”杨刚答道:“是因为此,又不仅于此。还因为丞相必得天下。”曹操说:“算你看得远。”杨刚又接话:“但还不仅于此,还因为小人不愿侍奉喜怒无常之人,袁术袁绍皆此类人;也不愿意侍奉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如刘备。小人在徐州见过他,不见真性情,其心难测。丞相处事待人,英雄豪放,赏罚分明,章法合度,一目了然。跟着丞相,心中有准头。”曹操笑了:“这个马屁拍得不俗。我这里还有人说孤可能斗不过那个刘皇叔呢。”说着扭头看了白芍一眼。
白芍不以为然。
杨刚说:“最终必是上天成就丞相。”
曹操又仰身哈哈大笑:“有你这句话,孤攻徐州、诛刘备更无悔也。杨刚,你今后便入孤的幕僚,与郭嘉、荀攸二位军师等一并参与机密。”杨刚连忙叩谢:“小人必效犬马之劳,不负丞相提拔重用。”曹操一摆手:“打道回府。”
回到相府,白芍陪着曹操在园中漫步。
曹操眉头紧锁。白芍看了他一眼,说道:“丞相在大本营时意气豪迈,怎么一回来就心事重重?”曹操说:“背水一战的大话讲了,也不能退了,但是大话讲完,心中还是畏难的。刘备确属不好斗之人,袁绍又是当下第一大敌,若真拉开架势对决,孤也不是心中无怯。”白芍说:“那你为何把自己逼得如此没退路?如此争天下,真是太辛苦了。”曹操说:“孤也是骑虎难下呀。”这时,曹丕匆匆赶来:“启禀父亲大人……”曹操站住。曹丕接着说道:“董承今日又匆忙进宫,托故董妃病了,前去看望。”曹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曹丕离去。曹操用手掐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孤又头痛开了。”过了一会儿慨叹道:“外有袁绍、刘备两支大敌,内有这么个居心叵测的皇上,实是令孤头痛的两大难事。”
白芍同情地看了看曹操,仍陪着曹操慢慢走。
曹操说:“你说,这个皇上每日上朝见我,他是什么感觉?”白芍说:“估计如汉宣帝见霍光一样,背若芒刺吧。”曹操点头:“他见我肯定很发怵,我知道他这感觉;但他知不知道我上朝见他什么感觉?”白芍说:“他看你耀武扬威的,实权在握,还不是目空一切,表面上对他称臣,心里根本不是那回事。”
曹操说:“你虽善解人意,但这一点我不说你也不知道:我每日上朝见他,也颇有些怵头呢。”白芍倒有些惊讶了。曹操接着说:“虽说他是我扶的天子,可把他扶在那儿了,天子就是天子,那一套汉朝正统就压着我。我也并不十分抖威风。再说他也不简单,九岁被董卓扶得称帝,历尽变动艰难,也磨砺得心思尖刻,不太好斗。每次上朝我必得有备而去,并不轻快。这些,你没想到吧?”白芍摇了摇头。曹操说:“这都是孤的头等机密,除你不曾对任何人讲过。别人若知道我有这个软肋,如内衬甲衣还有一个漏洞,就好专刺这里打击孤了。”
白芍看了看曹操:“看你也真不容易。”
曹操说:“都不容易。那个陛下也不容易。在这个天下活个人,是大是小都不容易。有些事只有自己知道。”白芍说:“你说他不容易,但你也不会让他。”曹操摇头:“并非完全不让,是又让又不让。双方都不让,早就不在一朝称君臣了。可你若让多了,他又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白芍说:“你们是彼此需要。”曹操说:“有这么点意思,所以又斗又和,彼此防范,彼此又不可越界。”
曹操说到这里又用手掐了掐左右太阳穴:“将头痛的事这样说一说理一理,头痛倒像减轻了许多。”又接着说,“孤这一生,是成是败全在这一两年。”停了一下,又说,“好在有你相陪,有个说话处。你无怨吧?”
白芍叹了口气:“我听天由命。”
六
当曹操将朱灵、路昭二副将带来的刘备书信撕得粉碎摔在二人脸上时,汉献帝同时也在宫内看到了刘备从徐州发来的奏章。汉献帝看完大为兴奋,对黄福说道:“刘皇叔从徐州发来奏章,他已灭了袁术,收编了袁术残部,且已经让曹操派去的两位副将朱灵、路昭返回许都,他现独领大兵镇守徐州。黄福,你送来这个奏章真是恰逢其时,平添了朕的喜气。这刘皇叔还真有两下子,他这次灭袁术,比曹操去年灭吕布来得利索多了。”黄福在一旁哈着腰恭维道:“皇叔是沾了皇上的天子气!”汉献帝掐指算道:“刘皇叔征徐州领兵五万,再收编了袁术降兵,至少有七八万兵马了,太好了,他的兵才是朕的兵,要不朕只是个无兵之天子。”他踱了几步,站住问黄福:“董妃的病怎样了,吉平太医叫来没有?”黄福说:“吉平太医说话就到。”汉献帝又问:“让黄二宣国舅董承进宫,董妃病了,他进宫正是个由头。”黄福说道:“黄二早就去了,这会儿该回来了。”
正说着,黄二匆匆进来。黄福说:“说黄二黄二就到了。”汉献帝问:“董国舅呢?”黄二说:“启禀皇上,我宣完旨往回走,他跟着也就乘轿来了。他说话就到,前后脚的事。我这是又到军机处给皇上带来一个八百里加急。”说着递上一个红漆密封的信筒。黄福不满地瞟了黄二一眼。汉献帝拆封打开一看,大喜道:“黄二,你带过来的这个急件比方才黄福送来的刘备申奏更是好上加好啊。”汉献帝抖了抖手中的加急密报,对黄福二人说道:“据报,刘备现已杀掉徐州刺史车胄。车胄本是曹操亲信,这一杀,刘备灭袁术不是为曹操而是为朕就十分显然了,他现在是公开扯旗和姓曹的干上了。这八百里加急路上跑得快,虽然和刘备的奏章前后脚到,其实是刘备写奏章三日之后的事。刘备灭袁术才三日就杀了车胄,公开反曹,进度相当快。朕再算一算,刘备去徐州将兵五万,收编袁术残部就有了七八万,现在肯定把车胄的兵马也全部收编了,这总有十万了吧?”黄福说:“肯定十多万了。”汉献帝哈哈大笑:“太好了,这十多万兵姓刘不姓曹,是我刘家的天下、刘家的兵。”
殿门外传来高声呼报:“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叩见皇上!”
汉献帝立刻吩咐:“宣国舅进来。”黄福未及转身,黄二先一步到殿门口高声道:“宣国舅进殿!”董承入到殿里,行叩拜大礼:“祝吾皇万岁万万岁!”汉献帝已落座,一抬手:“国舅平身吧。”董承刚起身,汉献帝就说:“国舅听说没有,刘皇叔已灭了袁术,收编了袁术残部。”董承说:“听说了。”汉献帝摆摆手让黄福等人下去,又接着说,“又得八百里加急,报刘皇叔已经杀了徐州刺史车胄,收降了车胄部下兵马。”董承说:“臣略有风闻,还未听说详情;已知曹操正要去许都郊外驻军大本营宣布将出兵征徐州、攻刘备。”汉献帝立刻紧张:“果真如此,将会如何?”董承说:“陛下不必多忧,此乃好事。曹操一攻刘皇叔,刘皇叔必然去联盟袁绍,袁绍刘皇叔一联手,对曹操威胁就大了。”汉献帝沉吟着点头:“也算是迂回救驾吧。”而后抬头看董承,“刘皇叔和袁绍联手之后,必和曹操开战。这外仗一打,曹营内部就会人心动摇。你这一头的内应也需加紧。”
董承说:“臣正日夜苦思揣摩,捕捉机会。”
汉献帝扬眉吐气地说道:“杨彪太尉被曹贼整得回了乡下,朕郁闷了几日。现在一个刘皇叔胜过十个杨彪。刘皇叔出兵徐州前对朕说过,郑康成曾告诫他发展外势,以里应外合,郑康成此言不虚也。看来今明两年天下风云必有大变。”汉献帝站起踱了几步,而后站住说道:“这两日董妃身子小有不适,朕借此宣你进宫来,为的是遮人耳目,本想和爱卿筹划一下政局,现在接连接到如此两个大好消息,朕的兴头来了,先将当下的事放下不表,要放眼一览未来。”
此时,黄福趴在门外谛听。黄二则在后面隐蔽处监视着黄福。
听见里面汉献帝的声音越来越高:“这次灭了曹,朕不再允许任何人专权……”
汉献帝在殿里时走时站,挥着手说得兴起:“朕打算让刘皇叔将兵三分之一,西凉太守马腾将兵三分之一,各占东西;国舅将兵三分之一,居中,可任太尉,统领京城戍卫。这样刘备、马腾相互制约,你又制约他们二人。另丞相一职,可让无一兵一卒军权的文官担任,工部侍郎王子服这次与国舅歃血为盟,可当丞相大任。另长水校尉种辑、昭信将军吴子兰也可掌握一些实际兵权,在你、刘备、马腾三人相互制约中再加制约;种辑与吴子兰可在你统领下分别掌控京都戍卫与皇宫戍卫。总之,你所聚集的忠义两全之士将来论功行赏都要提拔重用。议郎吴硕可当中丞御史,孔融在朕和曹贼之间摇摆不定,不可重用,他的中丞御史要免掉。议郎赵彦忠勇可嘉,每每当廷折奏曹操,实属不易,可让他任副宰相,或者就让他任中丞御史,刚才说的议郎吴硕则任吏部尚书。”汉献帝说得淋漓尽致,纵横驰骋,“朕幼年称帝,白手起家,只能在众枭雄间左右平衡,逐渐发展势力;但朕绝非一个仅供在那里的牌位,不仅要有天子之名,还必有天子之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朕之臣民、将士。朕到时还要西巡大漠,东巡四海,这巡视路线朕都计划好了。”汉献帝一派憧憬,声音没了节制,全然不像往日那样提防。
董承有些担心地看看门窗,终于忍不住打断道:“陛下……”他指了指门外。汉献帝愣了一下,有所醒悟,走到门口猛一拉宫门,黄福哈腰贴门差点被闪进来。汉献帝喝道:“黄福,你这是窃听朕讲话?”黄福慌忙说:“奴才没有。”黄二从后面隐蔽处上来报告:“启禀皇上,黄福正是在这儿窃听,已经许久了,奴才一直在后面监视他。”黄福说:“奴才是等皇上与国舅完了事,要禀报其他,皇上说什么奴才没听见。”黄二立刻说:“我在后面都听见了。”汉献帝盯着黄二:“你听见朕说什么了?”黄二说:“听见皇上说:以后灭了曹,不再允许任何人专权。又要封国舅为太尉。还有……”汉献帝瞪眼喝道:“朕说了吗?”黄二一下慌了,支吾道:“嗯……”黄福扭头恶狠狠说:“竟敢信口开河!”汉献帝喝道:“拉下去,杖三百!”黄二磕头捣地求饶。黄福高声吆喝“来人!”上来几个粗壮太监。黄福说:“领皇上旨,拉下去杖三百。”黄二哭喊着:“皇上,我冤啊!”被拉了下去。黄福请示汉献帝:“启禀皇上,您是要他死,还是留他活?要死,杖一百即断气,要活,杖三百也留口气。他虽是我亲兄弟,但是我全听皇上的意思办。”汉献帝说:“让他死不了也活不成。”黄福说:“皇上的意思是让他残?”汉献帝还在火头上:“打聋他。”黄福说:“打个大半聋吧,留点能听响动的,这样既不误了侍候皇上,也别再想窃听的事了。”汉献帝不耐烦地一挥手:“就这样吧。”
黄福又说:“吉平太医方才已进宫,给董妃娘娘看了病,说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汉献帝噢了一声。黄福压低声说道:“奴才还安排他给芙蓉妹也看了看,芙蓉妹近来身体有些不适,不意竟是有喜了,恭贺皇上。”汉献帝愣了:“朕这可是忧喜参半呢。”黄福依然压低声说:“奴才知道,有了喜,少不了要给她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