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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张飞在马上又一次问刘备:“再问兄今番出征,为何如此慌速?”刘备说:“我在许都,还不是笼中鸟、网中鱼?此一出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云,不受笼网之羁绊也。说得更明白些,曹操这是放虎归山了。”关、张这才恍然大悟,点头称是。
又行一段,天已大亮,前方岔路口斜着过来一队延绵不见尽头的车马队伍。张飞前往稍作打听,回来报告刘备:“是军师郭嘉领军押送粮草回许都。”刘备一听就皱起眉:“郭嘉?”而后说道:“汝等督军照行,我来打发他。”
迎面郭嘉骑马过来,刘备也勒住了马。郭嘉一见刘备,惊诧问道:“刘皇叔这是去哪里?”刘备反问道:“大军师这是从哪里来?”郭嘉说:“丞相命我和许褚将军共同领军押粮草回许都。”郭嘉指了一下延绵不见尽头的粮草车马队伍,“许褚将军在后头压阵。”刘备这才答郭嘉问:“丞相命我领军前往徐州。”郭嘉心中大惊,但并未外露,问道:“何故?”刘备说:“袁术欲放弃淮南北上到河北与袁绍汇合,二袁汇合,以后必难征服。丞相因此命我率军赶往徐州截住袁术,就地歼灭之。备本不敢受命,但蒙丞相信赖,备敢不为丞相效犬马之劳?丞相之令,不可延误战机,故不与军师多言,就此告别。”说着匆匆拱手,纵马而去。
郭嘉看着刘备远去的背影,再看着滚滚而过的急行军队伍,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怀疑。
当日上午,郭嘉带领几个随从策马飞驰到相府,一下马,将马交给随从,就急奔相府里。门卫见是军师,未作阻拦。他径直进到厅堂,曹操正与荀攸、白芍议事。曹操一见他就说:“郭嘉,押粮草回来了?”郭嘉仓促行礼后,第一句话就是:“丞相何故令刘备领军前往徐州?”曹操说:“为截击袁术。”郭嘉说:“过去刘备困在许都时,我等一直请求丞相杀他,丞相不听;今日将大军交给他,岂不是放龙入海、纵虎归山吗,以后丞相如何治得了他?而且,丞相总共二十多万兵马,其中精锐部队不过十万,现将五万精锐交付刘备,一旦有变,是何等损失啊!”又对荀攸说:“嘉不在,荀攸兄为何不劝止丞相?”荀攸说:“攸这几日伤风在家歇息,不知此事,今日听闻,特赶来对丞相急谏此事。”荀攸接着对曹操说,“丞相纵使不杀刘备,至少不应当放他领军去徐州。古人说,一日纵敌,万世之患。望丞相察之。”曹操听罢,略思忖,点头道:“此事做得确有些不当。我准备立刻派许褚领兵五百去追刘备,务必把刘备追回来。”他问郭嘉:“许褚与你一起押粮回来了吧?”郭嘉一下跪拜在地,说:“郭嘉死罪,我已矫丞相令,派许褚将军将兵五百去追刘备。在押粮回途中与刘备相遇后,越想越不对,便对许褚讲,丞相刚来急令,命他去追刘备,务必追回。”曹操瞪眼了:“你岂敢冒我之名下令,哪儿来的令箭?”郭嘉说:“我去押粮时,曾领丞相一支令箭,以彼令箭代此令箭令许褚前往。丞相待追回刘备后可斩嘉头,嘉虽死不惜。”曹操瞥了郭嘉一眼:“追不回来又当何讲?”
郭嘉说:“追不回来,其必叛逆。”
曹操愣了一下:“刘备会回来吧,我如此厚待并信任他?”
白芍冷冷一笑。曹操转头看着白芍:“主簿的意思,刘备是回不来了?”白芍说;“方才我听丞相讲,刘备前日饮酒时曾建议丞相派军前往徐州,又说丞相若信不过他领军,可另派他人领军。这欲取而先纵,一用诡计,便露出相反之真意。”曹操说:“刘备若真如此,实对不起孤。”白芍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说过,丞相有时对人会一厢情愿、想当然。”
曹操说:“待许褚返回,便见分晓。”郭嘉说:“最迟今夜会有消息。刘备之军有日夜兼程之势,我已借丞相令让许褚以日夜兼程行三百里之速狂追。我把押粮队伍的马都腾给他了,一人两匹马换骑,今日下午肯定能追上刘备。至于能否把刘备追回来,就是我刚才说的,最迟今夜许褚回来就有消息了。”曹操说道:“我对刘备也还是有些防范的,让朱灵、路昭二人为副将,就是为制约他。刘备必不敢胡来。”
郭嘉说:“丞相这是宽自己心,朱灵、路昭哪是刘备对手?”
曹操站起踱步,没有把握地说:“只有今夜等许褚回来再见分晓了。”
当日傍晚,夕阳未下,刘备正率军急行,只见后面遥远处沙尘骤起。张飞说:“要不要派探马去探?”刘备眯眼摇头:“不必。此必是曹兵追来也。立刻传令三军,停止前进,即刻下好营寨,布好阵势,准备应战。”关羽、张飞立刻传令,没多会儿,五万大军下寨整装完毕。
许褚带领五百将士烟尘滚滚赶到,见大寨兵营严兵整甲,一片威风凛凛。关羽、张飞手持大刀长矛骑马带领数百精兵列队于大寨营门前,喝问:“来者何人?”许褚说:“关、张二将军,我许褚。”关羽说:“来此何干?”许褚说:“奉丞相命,见刘将军。”张飞说:“须下马入营。”许褚只得下马,带数人入了营寨,到中军帐拜见刘备。刘备说:“公来此何干?”许褚说:“今奉丞相命,特请将军回许都别有商议。”刘备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已面见过皇上,又蒙丞相钧旨去征徐州,今日出兵,实属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别无他议,许将军可速回,为我禀复丞相。”许褚愣了一会儿,只得说:“告辞,褚回去禀复丞相。”许褚出营寨,上了马,他的副将在一旁说:“如何回去交差?”许褚回头扬下巴指了一下骑在马上虎视眈眈的关羽、张飞:“丞相与刘皇叔一向交好,今番只令我叫他回去,又不曾叫我与他厮杀。他不回,我只能将他的言语如实回复,令丞相裁夺便是了。”说着便一挥手,领五百将士驰往许都。
见许褚一行走远,刘备也骑马出了寨门,看着远去的滚滚烟尘对关羽、张飞说:“立刻拔寨起营,火速赶往徐州。”
许褚带五百兵马星夜奔回许都,一路马蹄声划过寂静夜空。
深夜,丞相府内,曹操与郭嘉、荀攸、白芍等人在大堂等候许褚归来的消息。
外面响起更声,荀攸说:“已是四更,许褚还未回来。”郭嘉说:“无论能否追回刘备,许褚必连夜赶回禀复丞相。”曹操背着手在大堂里慢慢踱来踱去,白芍静静地看着他。曹操良久站住,问白芍:“我记得你曾经讲过,孤斗不过刘备,为何?”白芍想了一下,说:“刘备喜怒不形于色,处事唯利害权衡,不因性情而或过或不及;丞相虽大智大勇,但偶有性情。一性情,则必于人于事想当然。性情率真,做人交友可也,做诗做文尤可也;然做权谋则为大忌。”曹操又问:“你的意思是,孤真的斗不过刘备?”白芍说:“倘若你二人同时平手起步,你可能斗不过他;但丞相已然先起家得势,刘备再想超过丞相实也难。”曹操说:“你这样讲孤还算放心了,说说看,孤还有何处不如刘备的?”白芍笑笑不语。曹操说:“但言不妨。”郭嘉、荀攸都眼睁睁地看着白芍,知道她出言不凡。白芍说:“丞相比刘备逞。”曹操不解:“逞?”白芍说:“逞强,逞大,逞英雄,出手要大,有时图虚名。”曹操说:“孤图虚名?”白芍说:“些许。”曹操说:“刘备莫非不图虚名?”白芍说:“起码图的比你少,刘备比丞相看得更狠,看得更仔细。”曹操点头道:“主簿算是善于察人。”
这时,外面街道上传来急骤的马蹄声。郭嘉说:“许褚到了。”许褚率兵在相府前停住,下马后与副将急奔丞相府门。守卫军士不等他张口就说:“丞相在等许将军,请径进。”许褚与副将急步进了丞相府,拜倒在曹操面前,说道:“末将许褚赶来禀复丞相。”曹操坐在那里眯眼一看,说道:“孤明白了,没追回来,是吧?”许褚跪在那里说道:“刘将军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说他面见过皇上,又蒙丞相钧旨出兵徐州,不容我有他议。我未得丞相与他厮杀之令,只得返回。”郭嘉、荀攸全愣在那里。曹操说:“起来吧,没追回来,你无责任。孤确实没让你和他厮杀。”许褚与副将只得起来立在一旁。郭嘉说:“刘备不肯回兵,正如嘉曾所言,其心变矣。”许褚说:“若如此,请丞相下令,我再多带人马火速去追。”荀攸说:“丞相还可派张辽、李典二位将军同去,追逼刘备返回。”曹操背着手踱了两步,摆手道:“我已派朱灵、路昭二人任刘备副将,就是为了制约他,料玄德未必敢变。而况我既派刘玄德去,又怎能反悔呢?出尔反尔,总非为帅之道。”郭嘉疾声谏道:“丞相,方才主簿说得好,刘备可比你看得狠、看得仔细。”曹操说:“好吧,孤就再听你们一回,立刻为我起草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徐州刺史车胄将军处,一路上别道而行,不要被刘备的军马截住。密令车胄,对刘备暗中做点防备;若刘备不变,则辅助之;若刘备有变,则暗取之。”郭嘉、荀攸立刻说“是”。
曹操令下之后又叹了口气,说:“这个刘皇叔莫非真要蒙孤一回?”
四
雷电交加,大雨笼罩着相府大院,也笼罩着白芍居住的小院。四个女将士身穿蓑衣按剑守卫在小院四周。白芍正在房中做一件对她来讲必做的大事。她将卧室布置成了祭奠父亲的灵堂,靠墙的台案供上了父亲的遗像,遗像前摆放了各种供品,蜡烛点着了,香炉也燃起了香,她肃然而立,凝视着父亲的遗像。小翠双手捧着一样东西从外面客厅进到白芍卧室,她走到白芍身后,看着台案上的遗像说道:“这遗像小姐画得真好。”白芍自顾自说道:“大后天是父亲忌辰,前三天、后三天每年祭奠他七天。”小翠说:“为何不将灵堂设在外面厅里?这两天曹丞相又不在,没人看见。”白芍说:“丞相去秋场点兵点将,说不定一两日就回来。即使丞相不在,若被朱管家看见我祭父,也不好,都说我要报杀父之仇之类,这个嫌还是要避一避。”小翠说:“你把父亲的遗像供在卧室,夜里睡觉不会害怕?”白芍抬手抚摸了一下父亲的遗像,说道:“不怕,父亲的遗骨供在这里,我也不怕。”小翠说:“那好,再把这样东西也供在这里。”说着双手捧上伏皇后送的那个绣金荷花袋。
白芍问:“你把一蘸仙拿到这里来供,是何意思?”
小翠不语,只将绣金荷花袋放到供品一起,又转身出去,转眼又捧来一样东西,是那把鱼肠剑,也供到了白芍父亲的遗像前。小翠佯装带气地说道:“下不了手杀仇祭父,把器具供在这儿也算个心意。”白芍盯着小翠愣住了。
小翠则束手而立听任白芍盯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白芍叹了口气,一拉小翠的手,两人出了卧室来到客厅。
白芍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拿起雨伞,说道:“我去相府大堂处理一下往来文案。”小翠看了白芍一眼,故作带刺地说道:“少不了又有丞相的来信,他这点兵点将出去才几日,就天天有信。”白芍说:“掌嘴。”小翠虚着掌了几下自己嘴,接着说:“丞相不在,小姐这几日闲下来倒显得没精打采了。”白芍说:“还是有事忙好。”
白芍打着伞冒雨走出了小院。四个穿蓑衣的女将士向她拱手行礼,而后就有两人留守,两个相随白芍而去。白芍在雨中走得有些神思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