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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的董白已养成一副孤高自傲的性格,那里肯低三下四地向人借贷。一急
之下使出下策,答应了别人的引荐,来到南京秦淮河畔的画舫中卖艺,改名
小宛。
董小宛秀丽的容貌,超尘脱俗的气质使她很快就在秦淮河出了名。为
生活所迫,她不得不屈意卖笑,但她那清高的脾气有时不免露了出来,得罪
了一些庸俗的客人,然而却赢得了一些高洁之士的欣赏。董小宛孤芳自赏,
自怜自爱,决不肯任凭客人摆布,如此一来,影响了鸨母的进帐,鸨母自然
对她冷嘲热讽,董小宛郁怒之下,一跺脚离开南京,回到了苏州。可家中母
亲依然躺在病床上,离不开请医吃药,一些债主听说董小宛回了家,也纷纷
上门催债,董小宛无力应付,只好重操旧业,索性将自己卖到半塘的妓院,
卖笑、陪酒、陪客人出游。
在半塘,董小宛依然抱定不卖身的初衷,而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压抑
住自己的那份清高,把一份毫无实际内容的媚笑卖给客人。倒是有一种客人,
既有闲情、闲暇,又有足够的财力,便能带上个中意的青楼女游山逛水,享
受自然风情。对陪客出游,董小宛是最有兴趣的,虽说那些能有此雅举的多
是上了年纪的人,可那时董小宛醉心于山水之间,并不觉得白发雅士有可憎
之处。在旖旎风光的衬托下,她也容易涌动柔情,而真心真意地给客人以娇
媚娇笑。因此,她三番五次地受客人之邀,游太湖、登黄山、泛舟西湖,一
去就是十天半月。就在董小宛离开秦淮河不久,却有一公子慕名到秦淮河去
寻访她,那位公子就是冒辟疆。这冒辟疆出身于官宦之家,虽无功名,却胸
怀大志,富有正义。天启年间,阉党魏忠贤阴谋弄权,惑乱朝纲,冒辟疆联
合一批有志之士结社金陵,伸张正义,其中较有名的是“四公子”。“四公子”
分别是陈贞慧、方密之、侯方域、冒辟疆,皆年少有才之士。无奈终因势弱
力薄,不但未成气候,还惨遭阉党摧折,冒辟疆虽免于难,但前途深受影响,
只好暂时寄情于山水声色之中。
这年秋天,二十九岁的冒辟疆来南京参加乡试。说起乡试,冒辟疆已
参加过三次,凭他的才学早该中举,可在应试作文中,本应循规蹈矩,就经
解经,他却要联系时势,针贬政局,自然违背了主考官的要求,所以屡试屡
败。此次应试他也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风格,只看能否遇上个有眼力的主考
官,否则就任其落第。与冒辟疆抱着同样心情来应试的还有他的好友方密之,
两人全不把考试放在心上,见考前有点空暇,便相约往秦淮河去散心。方密
之早听人说起秦淮河来了个冰清玉洁的“冷美人”董小宛,在青楼女子中别
树一格,正合方密之等人的口味,因而与冒辟疆两人特意前往造访,不料董
小宛却已睹气离开了秦淮河。
后来乡试发榜,冒辟疆又一如既往地名落孙山,他没有失望。只是暗
叹自己生不逢时,收拾了行装,便转往苏州闲游去也。在苏州,冒辟疆一边
访胜探幽,一边打听董小宛的下落,得知她已在半塘待客,便又兴致勃勃地
专程拜访。偏不凑巧,董小宛已受人之邀游太湖去了。之后又接连去了好几
次,都无缘见到董小宛,直到准备离开苏州的前夕,没抱多大希望地来到半
塘,却终于得以与她相晤。这是一个深秋的寒夜,董小宛刚刚参加酒宴归来,
正微带醉意斜倚在床头。见来了客人,她想挣扎着起身,无奈酒力未散,坐
起来都有些摇晃。冒辟疆见状忙劝她不必多礼,让传婢在小宛床头摆了个坐
凳,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冒辟疆自我介绍后,董小宛称赞说:“早闻‘四
公子’大名,心中倾佩已久!”脸上果然露出欣喜的神色。冒辟疆没想到一
个风尘女子竟然对他们这劻扶正义的行为大感兴趣,不由得对她肃然起敬,
细打量董小宛,素衣淡妆,眉清目爽,果然与一般欢场女子大相径庭,此时
虽醉意朦胧,娇弱不堪,却依然思路清晰,谈吐不俗,纵谈时局,颇有见地。
怜惜伊人酒后神倦,冒辟疆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就是这半个时辰
的交谈,已使他对董小宛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这时冒辟疆已出游日久,囊中羞涩,不得不按原计划离开苏州回家乡
如皋去了,心里则暗藏着对小宛的眷恋。
第二年春天,冒辟疆再到苏州访董小宛,却又听说她陪钱谦益游览西
湖去了,而且准备游完西湖再转道黄山观赏奇峰苍松,不知何时方能归来。
冒辟疆只好悻悻地回去了。
转眼又是春江水暖的季节,冒辟疆奉母命往襄阳探望在那里作官的父
亲,经过苏州,又禁不住往半塘寻访董小宛。这次小宛又陪客人远游黄山去
了,冒辟疆失望之极,自叹:“竟是如此无缘!”失望之余,他结识了当地名
妓陈圆圆,两人十分投缘,相携游历了苏州的山山水水,冒辟疆离去时还约
定初夏返乡时,还来与她同赏虎丘石榴。
到襄阳探望父亲,小住一段时间后即如约来到苏州,这时陈圆圆却已
被嘉定伯周奎聘去京都。冒辟疆怅然若失,怀着悒郁的心情只身雇舟前往虎
丘。小舟沿着半塘河缓缓而行,冒辟疆漫无目的地欣赏着两岸的风景,小舟
穿过一座青石小桥,眼前一片绿意融融的柳树林,抬眼望去,柳丝深处竟隐
隐约约透出一幢小楼的檐角,在青山绿树的映衬下,显得如诗如画。这等僻
静之地还有人家?那定是什么方外隐士、世外高人了!冒辟疆一时来了兴趣,
便命舟子将船系在了柳树上,他则登岸向小楼走去。
小楼的院门紧闭,悄无声息,冒辟疆上去唤了几次,才有一个小丫鬟
来开门,一打听,此处竟是董小宛的家。此时董母新丧,刚办完丧事,查小
宛忧伤难持,正病倒床榻。
冒辟疆心中猛地一怔,忙称自己是董小宛的朋友,特来拜访。
小丫鬟禀报了主人后,来请客人进屋,并径直将客人引入了董小宛卧
房。这是冒辟疆第二次见到小宛,与上次一样,她也是斜卧床头,只是上次
带着娇憨的笑容,这次却是满脸的凄怆。冒辟疆满怀同情地将她宽慰一番,
并且说了自己几次寻访都吃了闭们羹的经过,董小宛露出一丝歉意和欣慰。
见她病体虚弱,冒辟疆几次提出早早归去,董小宛却殷勤挽留,两人直谈到
深夜才分手。
第二天一早,冒辟疆忍不住又雇舟来到小宛家,两人并没有约定,小
宛却笑盈盈地站在门外相迎。一夜之间病竟好了大半,也似乎料定冒辟疆今
天会来。董小宛将冒辟疆迎进了屋,奉上茶,小宛幽幽地自言自语道:“此
番公子前来,妾身的病竟然不药而愈,看来与公子定有宿缘,万望公子不弃!”
冒辟疆听了不甚欢喜,又怕对方是一时之兴。
便探试道:“小生与姑娘交浅言少,姑娘难道不为此话后悔吗?'
董小宛心意坚定地说:“风尘打滚,阅人不少,如蒙公子不弃,妾身算
是跟定公子了!”冒辟疆兴奋得一把搂住她,小宛则在他怀中嘤嘤地抽泣起
来。
冒辟疆此行还需到南京参加乡试后再回家乡,他与董小宛约好,一等
乡试结束,就马上返回苏州为她赎身,再相伴回到如皋。
对考试冒辟疆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反正也不抱太大的希望,轻轻松松
做完考卷,便兴冲冲地离开闱场,一心想着早日飞到小宛身边。他正边想边
走,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抬头一看,那不是小宛吗?她站
在闱场对面的旗座旁,带着灿烂的笑容向他招手。冒辟疆连忙跑上前去,一
把握住小宛的手。关切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自己有脚,就怎么不能来,我已到了三天,怕搅扰公子,未敢来见
呢!”董小宛含娇带嗔地诉说着,还告诉说,她所乘的船在江上遇到强盗,
幸亏船家机敏,将船藏在芦苇中躲了三天才脱险,把乘客都吓得半死。冒辟
疆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际,传递着无言的怜爱和安慰。
不久乡试揭榜,冒辟疆再次落第。这时他已过而立之年,既然仕途难
成,便索性打定主意归乡隐居,董小宛对他的决定由衷地赞同,她早就向往
那种布衣素食、朝夕相依的平淡生活。什么夫贵妻荣,她早已看穿了那一套。
冒辟疆带着小宛回苏州赎身,不料又遇上了麻烦,因董小宛在半塘名
气太大,不论出多少银子,鸨母都不想放走这棵摇钱树。就在他们一筹莫展
之际,钱谦益偕同柳如是来游苏州。柳如是是董小宛当初卖笑秦淮河时的好
姐妹,钱谦益也曾与她有过颇深的交情,他如今虽然免官闲居,但在江南一
带名望甚高,经他出面调排,董小宛赎身之事迎刃而解。
这时已是崇侦十五年隆冬季节,冒辟疆与董小宛顶风冒雪赶往如皋。
一路上,他们不愿意放弃观光赏景的好机会,走走停停,寻幽访胜,直到第
二年初春才到达如皋的冒家。
冒家十分通情达理,顺利地接受了董小宛这位青楼出身的侍妾。因为
他们相信冒辟疆的眼光。这时冒辟疆的父亲已从襄阳辞官归家,一家人欢聚
一堂,共享天伦之乐。冒辟疆的原配妻子秦氏体弱多病,董小宛便毫无怨言
地承担起理家主事的担子来,恭敬柔顺地侍奉公婆及大妇,悉心照料秦氏所
生二男一女。冒家的全部帐目出入全由她经手,她料理的清清楚楚,从不私
瞒银两。小宛还烧得一手好菜,善做各种点心及腊味,使冒家老少大饱口福,
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小宛得到了无限的满足。对丈夫,小宛更是关照得无
微不至,冒辟疆闲居在家,潜心考证古籍,著书立说,小宛则在一旁送茶燃
烛;有时也相帮着查考资料、抄写书稿;丈夫疲惫时,她则弹一曲古筝,消
闲解闷。
宁静和协的家庭生活刚刚过了一年,国家出现了轰轰烈烈的战乱,李
自成攻占北京,清兵入关南下,江南一带燃起熊熊战火。清军肆虐无忌,冒
家险遭涂毒,幸亏逃避得快,才得以保住了全家的性命,然而家产却在战乱
中丢失得一干二净。
战乱过后,冒家辗转回到劫后的家园,缺米少柴,日子变得十分艰难,
多亏董小宛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着全家的生活。就在这节骨眼上,冒辟疆
却病倒了,下痢兼虐疾,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疟疾发作寒热交作,再加上
下痢腹痛,冒辟疆几乎没有一刻能得安宁。为照顾他,董小宛把一张破草席
摊在床榻边作为自己的卧床,只要丈夫一有响动,马上起身察看,恶寒发颤
时,她把丈夫紧紧抱在怀里;发热烦躁时,她又为他揭被擦澡;腹痛则为他
揉摩;下痢就为他端盆解带,从没有厌倦神色。经过五个多月的折腾,冒辟
疆的病情终于好转,而董小宛已是骨瘦如柴,仿佛也曾大病了一场。
日子刚刚安稳不久,冒辟疆又病了两次。一次是胃病下血,水米不进,
董小宛在酷暑中熬药煎汤,紧伴枕边伺候了六十个昼夜;第二次是背上生疽,
疼痛难忍,不能仰卧,董小宛就夜夜抱着丈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安寝,自
己则坐着睡了整整一百天。
艰难的生活中,饮食难饱,董小宛的身体本已虚弱,又加上接连三次
照料丈夫的病痛,冒辟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