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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同时,也赐予了女人更多的信心和力量。
镜子里的这张脸令黄妮娜看得很心酸,这张曾经那么丰润光鲜的脸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干枯暗淡了呢?黄妮娜记得曾经看到过一篇提倡“素面朝天”的文章,文章坚持说女人不应该化妆,说女人洗尽铅华的素面才是最美的。黄妮娜觉得写这篇文章的女人很是奇怪,她要么是年轻美丽得敢于傲视一切,要么就是诚心撒谎,故意发出不同声音来表现自己的不俗和个性。不管怎么说,如果她自己真的敢于素面到老的话,黄妮娜还是很佩服她的勇气的。黄妮娜自己就没这个勇气,她不化妆简直就不敢出门,就连到对面小店买瓶酱油也得把脸抹好了再去,生怕破坏了在他人眼中的形象。
妆要画得浓艳一些,黄妮娜对自己说,晚宴嘛,灯光强烈,气氛也适合浓妆。粉底要厚,尽量遮住眼角、额头的细纹。眼线要上挑,弥补因为皮肤松弛开始下垂的眼角。好了,这样一来人立刻就显得精神多了。
最后一道程序是用香水。香水黄妮娜还真有点存货,都是法国名牌。她挑了一种自己最喜欢的,在耳后、颈下、手腕和衣服上都用了点。一种苦森森的香味幽幽地飘散开来,黄妮娜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心中突然就有了一种感动。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这样认真地装扮自己了,这熟悉的幽香轻柔地触摸着她的鼻息,萦绕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地浸润进她的心里,心中那株枯萎了的骄傲便在幽香中苏醒了,慢慢地抽出了自信的绿叶。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黄妮娜对自己已经变得很有信心了。她记起自己从前每次带着这种幽香从人群中走过时,都会引起众多的注意;她记起那些羡慕、赞许的目光曾经给过她无数的欢乐和自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她黄妮娜无往而不胜。
虽然很心疼,黄妮娜还是打了辆出租车。黄妮娜认为到那样的地方,不坐辆车到门口,不让门童开门请下车是很没面子的。门童打开车门请黄妮娜下车的时候,黄妮娜微微一笑,在门童的招呼中优雅地点着头,款步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前台立刻有小姐迎上来,轻声问了姓名后,微笑着引黄妮娜向牡丹厅的方向走去。上楼梯的时候,小姐甚至还回头扶了黄妮娜一把。这一切,都实实在在地把一种久违了的上等人的感觉传递给黄妮娜。这种感觉真好!黄妮娜忍不住感叹道,她觉得自己的心兴奋得“怦怦”直跳,她多希望自己每天都出入这样的门口,每天都是今日啊。
牡丹厅原来是金座大酒店最豪华的一个包间。刚一开门黄妮娜吓了一跳,迎面一个明亮的大客厅,并没有餐桌,几个人正在沙发上仰着喝茶聊天。黄妮娜以为走错门了呢,正想退回去,就听见周和平在里面叫她,来了妮娜?快进来呀。
黄妮娜感觉到那几个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稳了稳神儿,拿着步子走了进去。
周和平从沙发上跳起来,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同学黄妮娜,当年我们八一学校有名的白雪公主。
“噢,幸会,幸会。”那几个人胡乱地点着头,眼睛不断地上下打量着黄妮娜。
你就是黄妮娜呀?一个人站起来,大虾米一样地晃到黄妮娜面前说,我早就听说过你,你原来不是跟周东进好过一阵子吗?
黄妮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那人毫不在意地向黄妮娜伸出手说,我都知道,我是李小京的哥哥,李小兵。
与李小兵握过手后,和平说了句都到齐了,大家入座吧。立在一边的服务员立刻推开了客厅中间的一扇门。黄妮娜这才发现,客厅里面原来套着一个很漂亮的大餐厅。
入座后,和平又把大家逐个儿介绍了一番。一下子见这么多生面孔,黄妮娜根本就记不住。她只记住了李小兵和小不点儿。和平介绍小不点儿的时候虽然没多说,但这个名字却使黄妮娜吃了一惊。她早就知道小不点儿,小不点儿不仅家庭背景显赫,自己也是个通天的人物。圈子里的人常提起小不点儿这个名字,把小不点儿说得很神,好像天底下没他办不了的事。据说小不点儿生下来很小,又是他家最小的一个孩子,所以从小到大就没人叫他大名,都叫他小不点儿。但小不点儿的长相可与他的名字截然不同,他块头很大,黑得发紫,眼神儿阴森森的,眼珠子几乎不转动,看谁的时候便把整个身子转向那个方向,很笨拙,但也显得很有身份。
还有一个引起黄妮娜注意的就是小不点儿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怎么说呢,也许应该把她叫做女孩儿更合适一些,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儿。和平介绍她时只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这位是蓓蓓小姐,把姓氏和身份都省略掉了。那女孩儿穿着极讲究,外面是件比貂皮还昂贵的貂绒大衣,披着貂尾结成的披肩,里面只穿了一袭宝石蓝的晚礼服,低开领、收腰、长下摆,袒露的脖颈上吊着一颗大大的蓝宝石。这件晚礼服和蓝宝石的颜色很抬皮肤,把那女孩儿衬得冰雕一样晶莹剔透。
黄妮娜心里有点不得劲儿,自己费尽心思的打扮被这女孩儿的光艳反衬得既老气又没档次。最让黄妮娜不舒服的是女孩儿表现出的强烈优越感,那女孩儿知道自己很美,知道自己很吸引男人,知道今晚没一个女人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她看其他女人的眼神儿中便带着明显的居高临下的轻慢。
黄妮娜很感谢周和平,幸亏和平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不断地关照她,一会儿往她的盘子里搛一只鲍鱼,一会儿又夹给她一只对虾,使她不至于在陌生中感到拘谨尴尬。尤其令黄妮娜感动的是,和平在忙着招呼大家喝酒的同时,还单独敬了黄妮娜一杯。
和平举起酒杯说,妮娜,我们俩喝一杯吧。
大家就在一边起哄,说就是就是,你们两个老同学喝一杯。
黄妮娜有些为难地说,我喝不了这么多喝一半行不行?
大家说不行不行都得喝了,老同学敬你酒哪能半心半意只喝半杯呢。
趁碰杯的时候,和平俯在黄妮娜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妮娜,你今晚打扮得真漂亮。
一句话感动得黄妮娜眼睛都潮湿了,被那女孩儿的气势压抑着的心境顿时开朗了起来,她充满感激地看了和平一眼,一使劲儿把满满一杯酒一口都喝了进去。
好!周围一阵喝彩,说妮娜这酒喝得有气势,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女。
李小兵说,妮娜我们俩是不是也得喝一杯呀?我也在你们八一学校上过学,只不过上了没几天就转到北京去了。算不上同学好赖也能算一校友吧?
大家就又起哄让他俩喝了一杯。
喝完这杯李小兵还没完,说要跟和平、妮娜一起喝一杯,理由是他们三家的老爷子从红军时期就在一起了。大家应声说这杯酒得喝,太难得了,红军时期呀!他们三个就一起喝了一杯。
连着喝了三杯酒,黄妮娜的脸都喝红了。正说不能再喝了的时候,那个倒霉的李小兵又提议,说凡是老爷子在小不点儿他爸爸下面部队干过的,大家一起来敬小不点儿一杯。结果呼啦啦一下子站起来五六个人。黄妮娜无奈,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小不点儿没起来,京腔很重地问了一句,怎么喝?
李小兵说听您的,您怎么喝我们随您。我们老爷子当年都听您老爷子的,我们不听您的听谁的?
小不点儿咧开黑紫的嘴唇一乐,说小兵你小子到哪儿都想给我找点事儿是不是?
李小兵说我哪敢呀,您就是沾沾嘴,让我们全喝了我们也没二话。您是大哥嘛。
小不点儿说那好,我把这杯喝了,你们也都喝了,小兵你喝两杯。
成!李小兵爽快地答应着,大家一起把酒干了。
几杯酒下肚,李小兵的话就开始多了。他扭过脸对和平说,昨天晚上我在中国大饭店吃饭时碰上建军了。和平问建军现在干什么呢?李小兵说操,瞎折腾呗。你也闹不清他现在干吗呢,一会儿穿军装一会儿穿便服,一会儿扛上校牌子,一会儿扛大校牌子,要不是将军受限制我看他早扛着少将牌子出来逛了。他那一桌的几个人虽然都穿着便服,但一打眼就能看出是军方的。我看建军在那紧着张罗,估计里面肯定有军委刚宣布授衔的那批人。建军这小子也真他妈的没劲,他爸爸五五年第一批授衔时就是中将,老中将了。那时这帮人算什么呀?什么都不是!你用得着跟在他们后面拍马屁吗?
旁边有人接话茬说,小兵你这话不对,此一时彼一时嘛。说得俗点,能利用的关系为什么不用?
操,那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呀。我家保卫干事老曹,还有和平他家刘秘书现在不都是少将吗?我有事找他们办从来都是溜溜的,一个电话就得。我就看不上建军那副巴结样,自己好赖也是将门之子,犯得上紧着往人家那个圈子里凑合吗?
你也别说,那个圈子里的人比咱们老头子当权的时候可厉害多了。那人又说。
要不怎么一提这茬儿我就来气呢!李小兵说,现在这些人玩得那才叫明白呢,会吹会拍会送会靠,能吃能喝能玩能要。想想也真替老头子们冤得慌,提着脑袋把江山打下来了,在位置上的时候一个比一个革命,顶多自己享受个吃小灶的特权,老婆孩子还不能跟着沾光。老太太们更惨,跟着南征北战地吃了那么些苦,到五五年咔嚓一下一刀切,全被打发回家当家庭妇女去了。那会儿谁家不是五七八个孩子,大多数还不都靠老头儿一人儿工资紧巴巴地过。到孩子们大了想给找个出路吧,社会上又左一个反对走后门,右一个反资产阶级法权,连老头子带咱们一起给收拾得灰溜溜的。好不容易改革开放有盼头了吧,他们这茬人又老了,妨碍干部年轻化了,赶紧下台给人家倒位置,眼睁睁地把好日子让给人家去过了。你们说冤不冤?
大家立刻连声附和,说就是就是。
其实呀最冤的还是咱们。李小兵接着说道,老头子们这辈子好赖还都混得有头有脸的,咱们有什么啊?什么都没有!你看现在那些新贵,哪个不把自己的子女安排得好好的?不是弄到国外去,就是利用老子的关系做买卖挣大钱?可咱们这些人现在有几个混出人样的?有几个干过老爷子了?今个儿在座的咱们好赖生活上还算过得去,还有不如咱们的呢。黎丽你们知道吧?怎么不知道?她爹比你爹资格还老。对,她爸爸挺早就病死了。就是她,外号娇皮娃娃,长得特精神,小时候嘿不得了,骄傲得跟公主似的,是男生都不理。现在怎么样,整个一妓女,给俩儿钱就能领走。为啥?你到她住那地儿一看就明白了,那才叫破!进门像掉坑里了似的,屋里地面比外面矮一大块,地当间儿还支着个蜂窝煤炉子,得自个儿烧土暖气!
黄妮娜听得心里发酸,黎丽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呢,记得她小时候娇气极了,真想象不出她也能捅煤炉子。再想想自己又比黎丽好到哪去了呢,工作工作没了,家庭家庭没了,在外面受刘科长那种人欺负,回到家跟自己的女儿生气伤心……想到这,黄妮娜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赶紧一头钻进了洗手间。
那个漂亮的女孩儿正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补妆,黄妮娜稳定了一下情绪,对着镜子用纸巾轻轻沾去眼角的泪痕。
那女孩儿突然鼻音很重地哼问了一句:您用的是什么香水?
黄妮娜很高兴那女孩儿注意到了自己的香水,心想这就是品位,有品位的人才会注意有品位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