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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三恍恍惚惚了一段日子,这日觉得好些了。然而也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地怀疑起来,那老妈妈给他的兴许就是只真的聚宝盆。否则,这瓷盆失去了后,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出这些事了呢!想到这里,他愈加心疼起那只失去的“聚宝盆”来。这时,刘家港的大姑也带信来说,他的那些出洋的船,老藏在浏河里,只怕总有一天会被官府发觉,问他如何办?
如何办?这些船,有些是当日方国珍送来让张士诚给元大都送粮的船,有些是沈万三后来添置的船。因为要走海路,船身都造得特别大、特别长。此时,皇上严加海禁,卖给谁谁也不敢要,要了也没用。可在内河,这些大船又不太好用。沈万三的心情糟透了,只好让人捎信给大姑,让她着人将那些海船改成小船,以便在内河里航行。
那送信的人一走,沈万三蓦地感到,那蔚蓝色的海洋也许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了。还有那远在万里海国的晓云,只怕也是音讯难通了。
他益发相信,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失却了聚宝盆的缘故,心情愈加地忧郁起来。这些日子,那筑城的事,沈万三都交付给了王信,他整天在驿馆里,呆呆地看着那曾经放着那青花瓷盆的红木盒子,一言不发。直到城墙竣了工,并且他承担的这方城墙造得比皇上那方造的要早三日完工时,他也没高兴起来。这日一个宫人奉皇上旨意,说要请他到皇宫里参加庆贺应天城墙竣工的宴席。
3朱元璋为沈万三先完工而摆宴庆贺,微醉的沈万三说要为天子犒军、养兵,朱元璋勃然大怒
皇宫内,朱元璋在摆宴席宴请沈万三,刘伯温、关帷也在一旁陪着。
朱元璋端起一杯酒:“筑城之前,朕曾有言,如果卿先于朕之前完工,朕当在宫殿之上,亲自为你摆宴嘉奖庆祝。此番筑城,卿果不负朕之望,先于朕三日完工。朕亦不食言。来,为应天城墙的竣工,喝!”说着,朱元璋一仰脖子喝下。
进宫以后,一直沉默着的沈万三无言地喝下手中的一杯酒,陪同着的刘伯温、关帷也干了手中的杯子。
朱元璋抹了抹嘴,看着沈万三:“古有白衣天子,号曰素封,哈哈,万三卿诚如此谓也!”
沈万三不知皇上说的这“白衣天子”是褒还是贬,只是一个小民被天子称为“天子”,他有些怕,因此小声地嗫嚅着:“小民不敢!”
朱元璋并不理会沈万三说的敢不敢,只是举起杯子,大声地说着:“喝啊!”接着,他又将杯中酒喝下。
沈万三也被动地跟着将杯中酒喝下。
朱元璋吩咐宫人:“给沈卿看酒!”
宫人给沈万三又倒上一杯酒。
沈万三拿起,一饮而尽。几杯下来,沈万三头涨了起来。可他身旁,宫人又给他倒得满满的。
朱元璋看着脸红红的沈万三:“万三卿,你现在还有财力来为寡人做些什么?”
这一阶段一直心情忧郁的沈万三,几杯酒下肚,把王信关照的“多吃菜,少喝酒,尽量 少开口”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微醉的他,神情兴奋了起来,似乎刚刚感到在这皇宫中,皇上亲自为自己在摆宴:“皇上,我,我有!”
朱元璋“哦”了一声:“你还有?有什么呀?”
皇上这么看得起自己,如此地问着自己呢!沈万三一下子感到了皇恩的浩荡:“皇上这么看得起我,我请为皇上犒军!”
朱元璋面色不快,重重地放下酒杯:“噢,怎么个犒法呀?”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一四六
沈万三依然不觉,手舞足蹈地摆弄着双手:“我,我给他们发钱,发饷!”
朱元璋眯起眼看着沈万三:“你给他们发钱发饷,嘿,我有百万军队,一个士兵发一两,可就是百万两哪!”
沈万三打断他:“百万两,这算什么?我有那么多分号……”
朱元璋不快地打断:“这……天子的军队,你敢犒?又犒得起吗?”
沈万三喝了杯酒,放下酒杯,大大咧咧:“敢!再有百万我也能犒得起,养得起!”
朱元璋猛地一拍面前的桌子,愤怒地站起:“天子的军队要你犒什么?要你养什么?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
沈万三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低着头不敢复言。
朱元璋缓缓地坐了下来。
关帷:“皇上,臣闻说沈万三在苏州筑观前街时,曾违反礼制而以茅山石为心。‘茅心’者,‘谋心’也,此乃是叛逆之举。”
朱元璋看着沈万三,猛地一拍桌子:“沈万三,可有此事?”
沈万三懵懵懂懂地不知是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当初在苏州建观前街时,是曾从茅山买过一批石头。可这石头跟“谋心”有什么关系哪?再说,当时苏州是张士诚主政哪,要“谋心”也不会谋到朱皇帝头上哪!真没想到,关帷怎么会知道并还牢牢地记得这事儿,居然选择了这个时候发起难来。面对着朱元璋的皇威,他不敢说,不敢辩,只是小声地嗫嚅着:“这,这……小民不知不好用这种石头!”
刚刚说要犒我的军队、养我的军队,此刻又是“谋心”,朱元璋心底的猜忌和疑虑被诱发出来了。想自己英雄盖世,在枭雄陈友谅、张士诚手中没翻船,不要倒翻在了这个手中有着万贯家财的大富豪手中。他深知军中的那些军士,有奶便是娘,谁会给他们钱,他们就会为谁卖命。那队为沈万三作役筑城的军士就是明证。想到这里,他猛地打了个寒战,不由地猛喝一声:“卫士何在?”
两个卫士上前跪下:“小人在此!”
“将这个逆贼绑了,推出午门斩了!”朱元璋大声喝道。
卫士上前执住沈万三,将其架起,欲向外推去。正在这时,马皇后从宫后走了进来:“且慢!”
关帷正在很得意地想看看沈万三的并不美妙的下场,此时见马皇后走出来欲加阻止,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马皇后径直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说:“关帷,你倒很会让皇上的火烧起来啊!我问你,苏州阊门过去可有个叫陈泰的商人?”
关帷心里一惊,他不知皇后怎么会提起这个陈泰来,于是小心地回答:“有!”
“你曾经做过他家的管家,是吗?”马皇后接着说。
关帷更是小心地点点头:“是的!”
马皇后话锋一转:“你此次去苏州,借皇命而逞淫威,背故主而受贿赂,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你竟在一只床上淫了他的两个小妾,我问你,可有这事?”
关帷看着朱元璋瞪着眼在看着他,心中叫苦不迭。他一直在皇上面前表白自己是如何不近女色,可这第一次碰了女人,就这么被捅了出来,而且是在皇上面前捅了出来。
聪明一世的他,以为把陈肥商打发到凤阳去就没事了,可恰恰忘了这凤阳本是皇上的老家,那块土地与皇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更忘了这陈泰被搞到了那里,哪里会那么心甘情愿。这陈泰也有一张嘴,失财失人,离了家乡,少不得临死也要拉个垫尸的呢!陈泰当然不敢怨皇上,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他所能怨的就是这个骗了他的关帷了。这陈泰在凤阳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很快有人传到宫里来。此时,关帷不禁后悔起来,要是事先预想到这些,该留有退路的呀!
看着关帷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马皇后又追问道:“听说,这个陈老爷家有个能知天阴晴的宝物,是一枚水晶球。陈泰说给了你,现在在你手里,是吗?”
关帷抬起头:“皇后,小臣不敢!”
“不敢?哼!你还曾在沈万三的老丈人陆德源家当过管家,是吗?”马皇后一声哂笑。
关帷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不敢言语了。今天,本想在皇上面前彻底地整整沈万三,可这怎么弄到自己头上来了呀!
马皇后看着关帷:“你在沈万三的岳父陆德源家做管家。你欲求陆家财物和陆家小姐,终而不得,于是乎背主卖主而屡屡挟嫌,居心报复,意欲置沈万三于死地,我这可说错了你吗?”
关帷全身颤抖起来,他不知道马皇后怎么会知道这些的。他看着正被卫士架住站在一旁的沈万三,猛然一惊。螳螂捕蝉,可未防着黄雀在后。不!不是在后的黄雀,而正是眼前这个螳螂咬了自己。这时,马皇后转身对着朱元璋说:“皇上,似此昔日事主,而今日卖主,翻脸无情的小人,绝不可留也。否则的话,不晓得哪天,他也会背起皇上,甚至卖起皇上来。”
朱元璋起先只是惊讶地听着,他未料这个关帷,竟是这样一个人。可后来听说他不仅收受了贿赂,而且还是背主的小人,他心里恨了起来。对于朱元璋来说,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个事主不忠了。于是,他满面怒气地一拍桌子:“关帷,皇后可说错了你?”
“皇后,没,没错。”关帷头也不敢抬,更不敢抵赖。
朱元璋摊开手:“那,你将从那商人家拿来的宝物,让朕一观,如何?”
关帷不敢拿,不敢说,只是嗫嚅着:“皇上,我……”
“你还不拿出来?”朱元璋一拍桌子。
关帷一吓,忙不迭地从怀中取出那只水晶球,双手奉上,趁势跪在地上。一个卫士过来,将水晶球从关帷手中接过,递给朱元璋。朱元璋接过水晶球,在手中把玩着。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一四七
关帷自知罪责难逃,连忙在地上磕着头:“皇上,念小人对圣上一片忠心,饶了小人吧!”
“嘿,一片忠心?”朱元璋语含讥讽,“我看你,也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商人罢了,居然跑到我这朝廷上来做你的生意了。更何况你不止一次地事主而背主!嘿嘿,你现在事我为臣子,可又这么背叛我!”说着朱元璋举起了水晶球:“我说得可没错吧?”
关帷听皇上说得凶险,脸变得白里透青,接连地在地上磕着头:“皇上,饶了我一条命吧!”
“饶你一条命?”朱元璋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接着猛地止了笑声:“哼,朕最恨的就是事主而背主的不忠,其次就是贪污而受贿的不仁。这两项,你可都沾上了!朕处置过那么多的贪官,这些你可都知道的呀!”说着朱元璋脸一沉:“知道了还有令不禁,明知故犯,朕这个皇上说话可是没用了呢!”朱元璋猛地大喝一声:“来人,将这个欺君侮君的贪官污吏给我押到皮场庙,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再将皮囊内塞上稻草,挂在城门口,哼!让臣子们看看,就是我身边的人,犯了律条,也是一般处置。看今后谁还敢再贪污受贿!”
跪在地上的关帷软瘫了下去,两个卫士上来,将他架了起来,几乎是拖着他走出了大殿。
马皇后看了看被执的沈万三:“皇上,关帷欲陷天子于不仁不义。沈万三为天子犒军也是对皇上的一片忠心,何能杀之,再说杀沈万三,今后还有谁敢为皇上效力?”
朱元璋看了看马皇后,又看了看沈万三:“好啊,皇后,我暂不杀他,先让他在天牢中关着,这可行了吧!”说着,他问还被卫士们架着的沈万三:“沈爱卿,你有什么话说呀?”
沈万三还在看着被拖下去的关帷,心中倒是不忍起来:“皇上,饶了关帷一条命吧!他下次可不会再敢犯贪了呢!”
“他如此害你,你还要为他说话?”朱元璋看着沈万三,口气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像你这般心慈的人,怎么会当上个大巨商?你想没想过,你每一笔生意做成,不知要让多少人生意做垮?也不知要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投河上吊?嘿嘿,正是应了那句话了,‘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朕这个带兵征战的人,在政事上,遇事决不心慈手软,可你这个管钱的,在生意上,遇事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