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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研究》、批胡风)以及种种规模较小的“战斗”中,丁玲以及他掌管的《文艺报》都是“功勋卓著”的。这里只说说对萧也牧和胡风的批判。在《我心目中的丁玲》中,王蒙说丁玲当年的文章《作为一种倾向来看》“就差不多‘消灭’了萧也牧”,在一定的意义了,这样说并不为过。被丁玲和丁玲掌管的《文艺报》批判后,萧也牧从此从文坛消失,此后的遭遇和最终的结局是非常凄惨的:“萧也牧从受到批判之日起,在坎坷不平的生活和斗争的道路上,真可说是饱受折磨,(‘文革’时期)萧也牧被关进‘牛棚’,受到是无尽的屈辱和折磨,因为在田间劳动过度,回来时进错了门,被人打翻在地;萧也牧拔草手脚慢,骂他‘磨洋工’,一顿饱打;萧也牧打饭过路,骂他‘好狗不挡路’,人被击倒,饭菜撒了一地;萧也牧的腰更弯了,再也支持不住了,大小便完全失禁了,一泡屎拉在裤裆里,被诬为‘向党和人民玩屎尿战术’开会批斗,拳打脚踢,会后罚他挑粪,挑不动,用竹棍抽打。萧也牧带着病体,被驱赶到稻田里去挑草,举不起杈,被痛骂殴打,击倒在地,直至深夜,才由儿子扶了回来,从此,他再也没有能够爬起来。一九七0年十月十五日中午,他孤独地、默默地在那张木床上含恨而死。死时五十二岁。他为党勤恳工作了三十多年,死后被送到当地的一个乱坟岗上——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张羽 黄伊《我们所认识的萧也牧》,收入《萧也牧作品选》,百花文艺出版社1979年11月)对当初的批萧也牧,晚年丁玲有过一丝悔意吗?没有!张凤珠在《我感到评论界对她不够公正》中,对此有这样的说法:“解放初期她主编《文艺报》在开展文艺批评上,气势凶猛,得罪了一些人。直到90年代还有人在说:一篇文章‘消灭’了肖也牧。康濯晚年在丁玲面前也提过肖也牧这件事,老太太很气愤,认为她写那篇文章,是善意帮助,有分析,不是打棍子。可能是这个意图,但以《文艺报》的地位,又不止一篇文章,在当时的气氛下,等于给一个人定了性。肖也牧后来再也没有作品,而且遭遇凄惨。”对当初的批萧也牧,丁玲不但没有悔意,相反,别人提起此事她都“很气愤”。她之所以觉得此事根本就不值一提了,是因为她仍然认为当初对萧也牧的批判是正确的;而这种批判之所以“正确”,是因为萧也牧作品“偏离”和“违背”了毛泽东对文艺的希望和要求。——只能这样来解释丁玲晚年为何对他人提起“萧也牧这件事”就“很气愤”吧。
丁玲与胡风“左联”时期就建立了友情。丁玲到陕北后,还常给胡风在武汉和重庆主持的《七月》寄稿,例如《到前线去》、《警卫团生活小景》等作品就发表在《七月》上,而胡风总想法把稿酬寄到丁玲在湖南的生活窘迫的母亲手中。《胡风回忆录》回忆到1939年的情形时,有这样的记载:“这次在家共住了五天,看完了斯诺的《西行漫记》。看到报纸上登出了《七月》的广告。痔疮基本上好了,就急忙赶到重庆。在那儿收到了丁玲寄来的一包稿子,其中有田间的诗和雪苇的论文,还有一份用纸包得很仔细的用毛笔写的旧诗词,一看内容我就明白了。丁玲怕在战乱生活中将主席给她亲笔书写的诗词遗失掉,特地托我为她保存。我深感这责任之重大,就赶快将它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上面写着‘毛笔’两字放在我装重要稿件的小皮箱里,这样,可以随时拎着小箱子去躲警报。”(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73页)丁玲从延安寄到重庆托胡风代为保管的,就是毛泽东为她手书的那首《临江仙·给丁玲同志》。由于种种原因,这件“宝贝”直到“文革”后才由胡风夫人梅志亲手交给了丁玲。我们固然不宜要求丁玲顾及“私谊”而在五十年代的批判胡风运动中有所退缩,但在时过境迁的晚年,难道不能公开地表示一下自己的歉疚?然而丁玲并没有这样做。如果丁玲至死都认为当初对萧也牧的批判并没有错,那她就更有理由认为当初对胡风的批判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胡风是毛泽东“钦定”的“反革命”。对胡风表示歉疚,难道不就是间接地对毛泽东的批评么?听到别人批评“毛主席”,丁玲心里就“很难受”,她自己又怎么会这样做呢?对丁玲与胡风的关系,张凤珠在《我感到评论界对她不够公正》中也有评介。提到丁玲托胡风保管毛泽东手迹时,张凤珠说;“胡风知道这份托付和信任的分量。四十年间,他自己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几经迁徙流放,这幅字仍妥为保存,在1981年完璧归赵。这种对朋友的信义,是十分难得了。”而“丁玲对胡风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当年丁玲在延安,凡有作品寄胡风,胡风总是想方设法把稿费寄给丁玲在湖南的母亲。丁玲把这份情谊看得很重。但在后来批判、声讨所谓‘胡风反革命集团’时,丁玲不管她内心如何想,她都只能一个调子去批判了。这在她的心里会有一份歉意。那个年代,这类违心的表态太多。巴金晚年在他的《随想录》里,把一笔笔心债都逐一清算了。可惜时间没留给老太太做这件事。”把丁玲的没有“清算”她的“心债”归因于时间,显然说不过去,而拿巴金作比则更是不当。巴金《随想录》中的第一篇写于1978年12月1日,最后一篇写于1986年8月20日,而这最后一篇就是《怀念胡风》。在这最后一篇中,巴金对自己在反胡风运动中为了自保而任意上纲上线地批判胡风,表示了真诚而痛苦的忏悔。写完这最后一篇,巴金就停笔了。而丁玲,逝世于1986年,上帝留给晚年巴金和丁玲的写作时间其实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当巴金怀着对历史负责、对下一代负责以及偿还“心债”的心愿,以老病之躯一篇又一篇地赶写着《随想录》同时也与时间赛跑时,丁玲在写着另外一类东西,并在对《随想录》一类“过于低沉、哭哭啼啼、凄凄切切”的作品表示着反感。我们很难想象丁玲再活十年,就能写出巴金《怀念胡风》这种品格的东西。我们可以相信丁玲把胡风的“这份情谊看得很重”,但我们更相信,在丁玲的心目中,没有什么能重过毛泽东的“情谊”。
毛泽东对丁玲命运和人格的影响(8)
人是复杂的。像丁玲这样的人更是复杂的。决定着丁玲晚年言行的,当有多种因素。而对毛泽东的“一往情深”,当是诸种因素中重要的一种。说丁玲晚年并非“真左”,固然也能言之成理;但说丁玲晚年并非“假左”,恐怕更合实情。至迟自延安“整风”之后,丁玲便是非常“左”的,在五十年代前半期更是“左”得可怕。而二十几年的受难,并没有让丁玲有什么反思和忏悔,因此在思想观念上也谈不上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复出后的丁玲仍然是受难前的丁玲,这一点,是她刻意追求的,也是她深感自豪的。如果说复出后的丁玲并非“真左”,那就意味着受难前的丁玲也并非“真左”,意味着丁玲从来就不曾“真左”。——这样说合适吗?
2002年8月18日
作为留美学生的闻一多
作为留美学生的闻一多(1)
一1946年7月15日下午5时许,闻一多在昆明西仓坡西南联大教职员宿舍附近,被“特务”枪杀。数日前的7月11日夜10时许,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李公朴在昆明街头被“特务”用微声手枪暗杀。7月15日这一天上午,李公朴治丧委员会在云南大学至公堂举行李公朴遇难经过报告会,闻一多出席并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下午,闻一多又赴民主周刊社主持记者招待会。记者招待会结束后,闻一多与特来接他的长子闻立鹤一同往西仓坡宿舍走,快到家时,突遭枪击,闻一多当场死亡,闻立鹤亦身负重伤。
一城之内、数日之间,两位社会名流在街头被枪杀,自然引起轩然大波。各种各样的机构、团体都发表了对此类暗杀行为进行谴责的文字。中国共产党方面就更不会沉默了。——这是一个打击国民党、争取民心的好机会。惨案发生后,国民党方面先说是共产党为嫁祸国民党而杀害了闻一多,后又说是云南地方势力所为。共产党方面则认定闻一多父子身中的是国民党的枪弹。中共方面以及左翼人士在就此事发表言论时,除了谴责“特务”的暴行、抨击国民党的“法西斯统治”外,还往往把闻一多的死与美国挂上钩。闻一多于7月15日遇难,两天后的7月17日,延安的《解放日报》便发表了题为《杀人犯的统治》的社论。社论最后一段写道:“最后,我们还想对美国友人说几句话。闻一多先生是在美国受教育的自由主义教授,他对中美文化的交流有光辉的贡献,法西斯统治集团杀害闻先生,不仅是少数独裁者对中国人民的挑战,而且也是德意式的法西斯主义对中美人民的民主主义和中美人民友谊的挑战。对于这一挑战,美国友人亦要一致起来,予以坚决的回答,那就是要求美国当局立即停止对法西斯杀人犯政府的任何援助,撤回军事援蒋法案,撤回驻华美海陆空军。”把闻一多的死与美国政府其时的对华政策联系起来,认为国民党杀害闻一多是对美国人民政治信念的挑战,首先因为闻一多曾留学美国。“闻一多先生是在美国受教育的自由主义教授”,——这是把闻一多之死与美国对华政策联系起来的逻辑起点。这句话里其实包含着两重信息。一是闻一多曾留学美国,二是闻一多为“自由主义教授”。留学美国这是一个事实判断,也不存在争议。至于说闻一多是“自由主义教授”,便是一个价值判断了。当《解放日报》社论把“自由主义”的称号加诸闻一多时,无疑是把“自由主义”作为一种正面价值来肯定的。这也无疑有着“投其所好”的意味。既然这番话是对着“美国友人”说的,既然这番话是在做美国“人民”的“思想工作”,是在发动美国“人民”反对他们的政府,那就要挑能打动他们的话说。自由主义是美国“人民”普遍的信念。说闻一多是“自由主义教授”,意在暗示闻一多是美国“人民”的“同志”,是美国“人民”精神上的“同胞”。何况,闻一多还“是在美国受教育”的,他的“自由主义”来自美国“人民”的亲传呢!——强调这些,是要让美国“人民”意识到,国民党政府不只是杀害了一个血统上的中国人,更杀害了一个精神上的美国人。而美国政府却在支持这样一个屠杀精神上的美国人的中国政府,这就意味着,美国政府和中国政府,都在既与中国“人民”为敌,也与美国“人民”为敌。对此,中国“人民”不能答应,而美国“人民”又焉能坐视?
闻一多曾留学美国,是把他的死与美国联系起来的一种很具体的理由。把闻一多之死与美国联系起来的另一个更具体的理由,则是凶手杀害他时使用的无声手枪来自美国。美国制造的武器杀害了在美国受教育的“自由主义者”,这是其时一些谴责暗杀事件者所特意强调的。例如,董必武1946年7月28日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了《争民主的牺牲》一文,其中说道:“站在统治地位的反动派竟用美国秘密传授的无声手枪,偷偷摸摸地实行卑劣暗算了。”李公朴、闻一多被害后,中华文艺协会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