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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就交到了肖红军手里,由她负责看管。肖红兵对此安排很是不满,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每天老实巴交地跟在姐姐屁股后边。
林仪参加了运动,顾不上做饭,全家人一天三顿都得到教工食堂去吃。
这天中午,肖红军姐妹俩各自缩在棉猴里,一溜小跑地进了食堂。肖红军把饭盆举到打饭的窗口,冻得嘴里直哆嗦,“一块酱豆腐,一个白菜,再来俩馒头。”
卖饭的是个精瘦的小个子,他瞥了眼肖红军和她身后的红兵,手里举着的菜勺子停在半路,回头招呼着,“哎,胖子,过来。你瞅是她们吗?”
一个厨师模样的人把脸凑到窗口一看,乐了,“没错儿,就她们。”
肖红军不明所以,略显警惕地盯着他俩。
小个子这才把菜盛到她的饭盒里,意味深长地笑着。
肖红军不喜欢他们那种窃笑的样子,转头找了张桌子坐下,催着肖红兵赶紧吃饭。
正吃着,肖红军发现周围几张桌子上的人都看着她俩交头接耳,边说还边做出各种奇怪的表情。她越来越觉得不自在,胡乱往嘴里扒拉了几口,也不等肖红兵吃完,拽起她钻出了食堂。
肖红兵嘴里嚼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馒头,踉跄地跟在姐姐身边。冷风迎面灌进嘴里,噎得她不住打嗝。可她瞥见姐姐难看的脸色,没敢吭声,拽着姐姐棉猴的下摆,连跑带颠地回了家。
一进家门,肖红军就问:“红兵,你刚才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肖红兵摇摇头。
“好像骂咱们呢。”
肖红兵似乎没听懂,嚼烂的馒头抵在舌尖,怔怔地看着她。
“跟你说了也不懂。”肖红军把她的手从棉猴上甩开。
实际上,肖红军并没听见那些人说了什么,只是那阵子她总看见人们互相骂来骂去的,尤其是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嘀咕,大多不是什么好话。至于卖饭师傅的那种笑,她以前常在赵泉脸上见到,而那几乎不可能是善意的。它叫你觉得自己挨了骂、受了嘲讽,可还弄不清究竟因为什么,也无法追究。上去问清楚了是自己找骂,更何况人家既然这么笑了,就根本没打算告诉你缘由,你只好暗地里自省,把自己多往坏处想想,直到心里豁然,明白自己是该骂的。
肖红军脱去棉猴,郁闷地坐到桌前。馒头和菜早都凉了,可肖红兵吧唧着小嘴吃得有滋有味儿,惹得姐姐狠狠瞪了她一眼。
肖红兵吃饭吧唧嘴的毛病由来已久,不论吃什么都出那声,好像世上就没有她不爱吃的东西。那声音在肖红军听来,跟赵泉脸上的笑一样可气,尤其是在她没胃口没心情的时候,就像是成心和她作对似的。
肖红兵虽说平时十分顾忌姐姐对她的态度,可在吃东西的时候是个例外。或许是她过于专注,除了嘴里的食物以外一概熟视无睹。总之,她在姐姐严厉的目光下,仍然大声品味着嘴里的乳汁馒头烩白菜。
就在肖红军不耐烦地盯着妹妹吃饭的时候,父亲肖学方在去食堂的路上被几个红卫兵截走了。
肖学方起初认为他们一定搞岔了,并一再解释自己无职无权,既不属于学术权威,也没参加任何组织,只是胆小如鼠的良民一个。可那几个红卫兵都不理他,板着脸,把他连推带搡地弄到了霍光德面前。
嘶叫无声 四(2)
肖学方看见霍光德便觉眼前一亮,忙不迭地说:“老霍,我对他们讲他们不信,你知道我的,……”
霍光德摘掉头顶的军帽扣在桌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盯着他,“你小子行啊?瞧着是个蔫儿屁,胆儿可不小。自个儿说吧。”
肖学方眨巴几下眼,“说啥?”
“跟我装傻是吧?甭觉得脑门儿上没毛儿就比别人聪明,没事儿我能找你吗?”
“可……我实在搞不清楚,……”
“得,甭啰唆啦。”霍光德打断他,“别的先甭说,就说说医务室那姓王的,还有那些个葡萄糖。”
一听这个,肖学方身子里的血忽悠一下涌过了脖子,耳朵里像藏了只蜜蜂似的“嗡嗡”直叫,光脑门儿上渗出汗来。
霍光德见状颇感得意,解下武装带,在桌边敲了敲,“这下儿想起来啦?”
“想起个球呀?”肖学方脑子里一片冰凉,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嘟囔。其实这句脏话他最早就是从霍光德那儿学来的,平时跟系里老师在一块儿没机会说,此时糊里糊涂地张嘴就来。
旁边的一个红卫兵绷不住了,朝肖学方屁股上给了一脚,厉声道:“到这儿还敢嘴硬?告诉你,在我们红卫兵面前,你只有老老实实!顽抗到底就是死路一条!我们的政策……”
霍光德冲他一摆手,“得得,跟他这种人说这个没用,去把那破鞋叫进来。”
肖学方闻声一惊,还没容他多想,王亚玲已经出现了。
破鞋王亚玲身上裹着件配发给锅炉工穿的蓝色棉大衣,脚上趿了双圆头棉鞋,头发蓬乱地遮住半边脸。这与她在肖学方心目中的样子差了很远。
霍光德撇着嘴,似笑非笑,瞄着肖学方脸上的反应,“怎么着?剩下的还用我说吗?”
肖学方没听见他这句话,眼睛瞪着王亚玲,努力想弄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儿。
“姓肖的!别说我们没给你机会,你要真打算跟无产阶级司令部对抗到底,就让你尝尝红卫兵的厉害!”
肖学方还是没听见,脑子里昏暗的一团,口水已经淌到嘴角上,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
霍光德显然对他这样的反应不甚满意,皮带又一次敲到桌上,转头吩咐那几个红卫兵:“看来咱得帮他回忆回忆。”
红卫兵里有个女的,长得精明利索,闻声立刻从墙角拽过一只脸盆,又把准备好的一桶脏水倒进去,墩到王亚玲跟前,“洗!”
王亚玲还在犹豫,那几人已经七手八脚将她按到一张凳子上,扒掉她脚上的鞋袜。
盆里的水显然是凉的,王亚玲的脚刚伸进去便浑身一抖。
霍光德一拍肖学方肩膀,“澡堂子这帮人也真够懒的,大池子里这点儿泡澡水打国庆节到这会儿就没换过。去吧,尝尝鲜儿。”
他把肖学方拽到王亚玲面前,两个红卫兵过来一撅他胳膊,把他脑袋直按到脸盆上。
“你不是好这个吗?舔!不舔干净甭起来。”
王亚玲眼见肖学方的秃脑门凑到了自己脚前,不由得抬头哀求地看看霍光德。
“看我干吗?把脚伸出来!”霍光德严厉地盯着王亚玲。
王亚玲的脚在凉水里冻得煞白,颤抖着挪到盆沿儿上。
周围的人神色既紧张又兴奋,那个女红卫兵索性蹲下身,大气不出地盯着肖学方。
屋子里忽然静了,王亚玲脚上的水“滴答滴答”砸到盆里。
肖学方本想朝后闪,可胳膊被四只手拧着,动弹不得。实际上他并不是想躲开那只脚,只是因为凑得太近,眼前混沌一片,看不清。这只脚对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脚背上那些凸起的青筋,左边脚踝上的一粒黑痣,大脚趾旁略向外翻出的脚骨,都曾久久停留在他舌尖上。可此时,全都成了模糊的一团。洗澡池里的水有股特殊的味儿,令他脑子里闪过苏北老家土屋前的那片水塘。幽绿的、被蚊虫扰起一圈圈涟漪的塘水,在夏末的斜阳里显得那么宁静。……
嘶叫无声 四(3)
正在“风雷”指挥部里帮着写标语的林仪无论如何想不到,不久前她随口吐露了葡萄糖的事儿,如今已经成了肖学方倒霉的根源。
按说这原本怪不得林仪,虽说她没留神在牛大姐和小乔跟前提起了葡萄糖的事儿,可这俩人都是她在印刷厂最要好的同事,往深了算,多少还有点儿朋友的意思。要不当年怎么可能跟她们俩念叨自己的房事呢?问题出在别的地方。
这阵子,林仪经不住小乔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被她拉进了“风雷”,并马上成了热情高涨的积极分子。而人牛大姐却自始至终坚定地站在“红缨枪”一边。随着两派纷争愈演愈烈,林仪和小乔在牛大姐眼里也渐渐蜕变成了敌人。所以这似乎也怨不得人牛大姐,历史上不是有很多同胞兄弟因立场不同而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吗?何况她们这种简单的交情呢。再说牛大姐是个立场鲜明的人,既然是敌非友,以往凑在一起神吹海哨的那些只言片语便重又回到她脑子里。也亏牛大姐记性好,过去的事儿在眼前跟拉洋片儿似的这么一过,“葡萄糖”仨字“嗖”地闪出来。
起初牛大姐想到这节时,对它的价值尚存疑惑。之后的一天,她单独和霍光德交流斗争心得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带了一句。不想霍光德听了眼睛一亮,详尽追问了当时的情景,越琢磨越觉得可疑,便吩咐牛大姐暗中调查此事。牛大姐身为妇联干部,平日便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她走访了医务室的几个大夫护士,又找到两个参加“红缨枪”的化学系教师。经过一番排查分析,王亚玲的名字逐渐浮出水面。
尽管只是怀疑,性子急的霍光德还是决定突审王亚玲。
在浴室改成的“红缨枪”指挥部里,包括霍光德在内的几个核心人物虎视眈眈地围住王亚玲,逼她交代问题。
运动开始后,王亚玲多少受了肖学方的影响,大事儿小事儿都不掺和。赶上有的护士要跟着去抄家打架,她还主动替别人值班。那阵子肖学方夜里没少去医务室找她,来了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匍匐在她脚上,困得实在熬不住了才走。为此,王亚玲还真有点儿感动,心里盼着外边儿就这么一直闹下去才好。
“红缨枪”的人把她找去的时候,她心里毫无防备,更想不到跟几年前的那些葡萄糖有关。当霍光德嘴里猛不丁冒出“葡萄糖”这仨字儿,她一下儿就傻了,没扛多一会儿,便一五一十地全兜了底儿。
“红缨枪”的几个头目边听边记,不断要求王亚玲详尽描述细节。听到肖学方如何玩弄她的脚、如何深夜溜进医务室与她偷情苟合时,他们一个个已是浑身冒汗,脸膛涨红,不住口地吆喝:“接着说,还有,还有!”
搞清破鞋王亚玲和肖学方合谋偷窃葡萄糖、私下通奸的详情之后,“红缨枪”的一班人都颇显兴奋。牛大姐当时就提出要把王亚玲绑到院里游街示众,并详细描述了其他地方游斗破鞋的情景。一般说来,破鞋是一定要挂的,而且那双鞋越破越旧越好,最好是到街上按住个要饭的,直接从脚上扒下来,带着余温和异味儿就挂到脖子上。头发也得弄乱,撒上点儿枯枝碎叶草梗什么的,以暗示她曾与奸人在某个龌龊的地方野合。有些比较有创意的做法是将破鞋的鞋底剪掉,再把挖烂的鞋面缝在她的胸前,里边儿塞上两块臭豆腐。游街之前,要先往头上磕俩臭鸡蛋,趁没干的时候往上揉几把煤灰末子。如此打扮一番后,甭说看,远远就能闻见味儿。破鞋在前边走,后边有人在她腰上拴绳拽着,走几步就一抖那绳,提醒前边的破鞋自己喊:“我是破鞋!千人穿万人踩!”
牛大姐蛮有兴致地描述完游斗破鞋的精彩之处,其他人都略显向往地随声附和,唯独霍光德表示了不同意见。这只破鞋还有大用呢,别因小失大,他说。
“挖出个破鞋算什么?眼下学院那帮当权的走资派已经把咱们逼到悬崖边上了,再不找机会反击,咱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琢磨琢磨,这只破鞋是谁穿的?”
嘶叫无声 四(4)
“肖学方呀!”
霍光德点头:“没错,是肖学方,可肖学方跟咱学院的现任当权派是什么关系你们知道吗?同学!大学的,一个宿舍里住了四年,关系可不一般。虽然肖学方是逍遥派,可要真把他弄垮了,说不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