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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未落,大门被一脚揣开,FBI冲进来,首先给韦恩戴上手铐,FBI宣读逮捕令,我只听见毒品组织,就被扣上手铐。
在他的酒窖里,搜到几百斤海洛因,韦恩大喊,有人栽赃我。我们被一窝蜂地押上警车时,电视台的记者已经包围了现场,一个话筒捅向我,问我什么时候加入的毒品贩运组织。
我说,“木乃伊时间。”
我又被押入大牢。
监狱里一定有一种气场,只要我在狱室里,就想理查德想得发疯。深夜,我禁不住抖开白色床单,在幽暗的狱室里,边跳边吟起刻在我魂里的花魂。
站在你面前的人,把一生换成一座花园
在花园里,为你种遍了爱情
我这个花痴,既不能防卫尘世
也不能奈何花卉的自生自灭
我栽培的花朵,不结任何果实
可我依然用心血,经营这片爱情
死后,我会把自己埋在这座花园里
我的灵魂,为这片花海守灵
你不要惊讶,如果我的棺材时时挪动
那是我的花朵,一次次拉我转世
一个夜游症的狱友从顶层床上恍惚下来,在我的舞步中穿梭,多少次和我撞上,又踉踉跄跄地在狱室里绕圈,突然她像女高音一样呐喊,“上帝为你的罪孽死在十字架上,可是你并没有被宽恕。”
第二天早晨,我父亲又从华府飞来保释了我。
送我回到家,他挥着一打报纸,对我无可奈何地摇头。大报小报上,我被捕的照片登在头版,华裔财政部长的女儿成了白雪公主毒品大王的后台。如果罪证成立,我面临二十年徒刑。
我父亲说,你一个星期被捕一次,我看我辞职当你的律师,时间都不够。
我只能对父亲说,运气不好,串门都能串出终生监禁。
父亲对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不让我操心?我整天提醒你,交友不慎,交友不慎,交友不慎……要交志向远大的人为友。
我笑笑,“韦恩说他要竞选总统。”
父亲说,“韦恩是异类,理查德是异类,我教子无方,辛辛苦苦栽培你,怎么你却集异类之大成?”
从小,我没有童年。我的童年是从鸦片战争开始的。为了让我不忘我是中国人,父亲为我请了四位华人教授,一位教我中国历史,一位教我中国哲学,一位教我中国文学,一位教我中国艺术。不,这还远远不够,母亲使我浸泡在世界文学的浴缸里,让我用原文饱览英国文学、法国文学、俄国文学、德国哲学,美国文学、日本文学、拉丁美洲文学,没想到我却成了异类。我的哈佛同学曾经预言,书读得越多,人越危险。
我无可奈何地说,“理查德是一场恶梦,我从这场梦里醒了。我不知道我能醒多久。”
父亲半信半疑,“希望你这次真的醒了。”
我长叹一口气,“我是没有梦就不能活的人。理查德是惟一能够使我起死回生的人,只有他知道密码。”
父亲痛苦地摇头,“我真想绑架了他,把你心目中惟一的神医请来,可是他就是让你中毒越来越深的杀手。”父亲惨不忍睹地苦笑,“你为了理查德,舍生忘死,没有他就没有立足之地。只要你不能摆脱理查德这个魔咒,你就越来越危险。”
我敲着头,说,“我因为理查德根本睡不着,监狱里不给安眠药。我已经废了。我已经没救了。我已经是个残疾人。”
父亲绝望地哀叹,“只要你还能吃能睡,我就知足了。”
书法成了父女惟一也是最后的沟通语言。父亲苍劲的笔墨中宣泄着悲怆的神韵,隐含着逆境中的坦然和超拔。
竹杖芒鞋轻胜马
一蓑烟雨任平生
回首向来萧瑟处
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年纪轻轻,下笔苍苍,浓墨陷在空旷的气场里。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芒鞋破钵随缘化
父亲不得不赶回去开会。我又陷在空旷里。我不能空旷。只要空旷,理查德就会全歼我的细胞。
韦恩敲响了我的门,我没有想到他也被保释出来。
他自豪地说,“我们这个庄里的人,最多在牢里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他说,所有获释的朋友都来了,大家在一起庆祝团圆。大家坐在一起,要把那天的场面延伸成电影,问我愿不愿意写这个剧本。
我带着笔记本重踏他的家。坐在这个白面家族里,我发现他们都是编剧大师,把那天被捕的场面延伸到金三角。每个人把自己的入狱经历当成越战英雄奖章。
我的灵感突然撞击心口,我必须冲回家,发泄出五脏六腑喷涌的岩浆。临别时,我忘记谢谢韦恩。
我回到家,写得腰酸腿疼,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睡梦中,我感觉理查德在推我,我费力地挣开眼睛,听着管家大喊,警察又来了。
我的脖子睡拧了。几个警察在我的房里搜来搜去,我以为还是毒品案。
一个警察说,“韦恩和他的朋友昨天深夜被全部杀死,韦恩的身上被戳了几十刀,脑袋也被砍掉,挂在花篮里。你在他们谋杀前是否在那里?你有没有凶手线索?”
我来不及回答,就冲到韦恩的家,他的房子里正在抬出一具具尸体,我恰好看到韦恩被砍得支离破碎的尸体,不寒而栗。
CNN记者正对着话筒录音,向世界实况转播,这栋房子从30年代起就是凶宅,住在这栋房里的人,不是杀人,就是自杀,或者被杀。建这栋房子的报业大王,奸杀幼童,碎尸埋在后院。后来,飞机公司老板把情妇养在这栋房子里,传出情妇是总统的情妇后,情妇就在房子里被药死。当红歌星买了这栋房子,就被指控为美国共产党副主席兼克格勃,在卧室里浑身穿进几十发子弹。一对恩爱电影明星住进来,妻子已经怀孕六个月。不到一个月就被乱刀砍死,杀手把婴儿剖腹挑出来,戳在客厅的自由女神像上。
我总是以为坐卧在白云间,却和凶宅咫尺之隔。
第46节爱上一个月
再这样爱上一个月,我就成鬼魂了
我从黑夜的拱门下逃离你,我在岁月的金字塔下逃离你,我在罂粟花的迷宫里逃离你,我在泪水的浓雾里逃
一
我把手机和电话统统扔进壁炉里,烧成灰烬。
一天不发泄出一万字,我就会窒息而死。我感觉自己是个怀胎十六个月的孕妇,如果再不释放出来,不是胎死,就是我死。
我在写字台上摆着你送给我的生日毒药,你母亲割腕的刀子,和一把充满子弹的手枪。死亡,是我灵感的唯一源泉。
听不到你呼唤的地方,就是墓地。孤独,大自然的神殿。疼痛是我的螺旋桨,在我的内心深处爆炸。
当我最后打上《魔幻杀手》的标题时,我不知自己在这个真空里生死轮回了多少次。
与世隔绝了不知多久,突然看见后院的百年松树上射进一支支红箭。我爬着梯子,取下红箭插着的几乎吹冽的信。
我取下红箭插着的信。
V,
还记得我们的和平暗号吗?
我V你。你V我。彼此相V。
V。
我在吊床上读着另一封信。
我的公主,
我得罪了你,我非常悔恨,你能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吗?
我们为什么一次次打架,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打一次,我就更爱你,更欣赏你,更珍惜你。我们前世一定是仇家,我今世就是偿还你的债。
我们让彼此陷入悲惨世界。你的幸福对我有多么重要。这些天除了你,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们能帮助彼此穿过这场风暴吗?我请求你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们已经走过了这么远,你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吗?没有你,我的心分分秒秒都在煎熬。只有真爱才受煎熬。我终于明白了你说过的话,心脏就是一块微小的肉,可是整个身体就靠这块肉撑着。没有你,我真的垮了。
你的粉碎的南瓜。
我在花园的躺椅上读着另一封信。
我的妻子,
你不应该对我们的婚姻幻灭。我们只有一次人生,我们必须奔向我们的月亮。我们都是幻想家,我们不得不活在月亮上。
每过一天,我就更加爱你。我想你想到月亮上去。我真心希望命运能给我们那一天。
你的丈夫。
我把你的一摞信揉成纸团,扔进壁炉里,刚点上火柴,我又绝望地从壁炉里取出你的字迹,铺开,捂在胸口上。
隔世后第一次开车出门,刚下车,头就被一个胶袋蒙住,我被绑架到一辆车上,双手双腿被紧紧绑住。
解开桎梏时,我不敢相信我在一个芭蕾舞的包厢里,舞台上正在上演“罗蜜欧与朱丽叶。”
你脸上闪着甜蜜的笑容走进包厢,吻了一下我的手背,“非常对不起,出此下策,我每天派人盯梢,你一个月没有出门,不接电话,不回E-mail,给你家的松树上射传单,你也没有回音。你躲避我,可是你躲避不了命运。你知道我随时都要呼吸你的空气。没有你的空气,我就缺氧,我必须随身戴上你的氧气筒。我怀念我们打架的日子,如果我是逢场作戏,也就不会打架。你的头上为什么缠着绷带?是不是夜以继日地用脑过度?”
我说,“头里扎进一个钉子,拔不出来,流血不止,只能用绷带缠上。”
你抚摸着我的石膏板,“胳膊呢,为什么打着石膏?”
“写字过猛,胳膊写折了。”
你认真地问,“手腕呢?为什么缠着绷带?”
“写到手腕脱环。”
你具有忧患意识地说,“这辈子娶了你,责任还非同小可。”你吻着我的绷带。“里面写到我有多么思念你,多么爱你吗?”
“写了。我们把灵魂摊在肉板上,一刀刀地垛成肉末。不过瘾,又把肉末泡在镪水里,一切不留痕迹。爱情只是一场幻觉。”
你吻着我的手,“你刚刚十九岁,怎么就如此悲观?”
“这要由衷地感谢你。”
“是的,为了缔造你,我血本无归。”
我禁不住吻了一下你的手背,“你真的想我吗?”
“每天25小时。如果有一种药让我不想你,我宁肯吞下去,可世上没有这种药,我只能煎熬下去。”
“你可以读我给你的诗集,这样我就在你的身边。”
“我只有在你不给我压力的时候才能读你的诗。”你凝视着我,“我必须招供,我们打架后,我把你的诗扔进碎纸机。三百首诗切成一条条碎纸。那是个激情时刻。清扫战场的仪式。我本来把诗集枕在我的枕头下,那些诗都是你的魂,搅得我不能吃不能睡,我不得不把她绞碎。”
我笑起来,“我很幸运,你没有把我的头扔进绞碎机里。”
你忍俊不住,“我是梦见你的头在我的花瓶里。”
“这个镜头恰好在我的小说里。”我抚摸着你的手,“当你把我绞碎以后,你的爱停止了吗?”
“更加强烈。”
“你留着所有女人的情书,为什么偏偏绞碎我给你的情诗?”
“因为这些诗让我疯狂,里面太多的火焰,它们必须先成灰烬。我只想打碎你的影子,结果越打越爱。”
我看着舞台上的罗蜜欧与朱丽叶,“一个月沉浸在恐怖片里,我恍如隔世。我们当时为什么开战?”
“因为我,边指挥着交响乐队,边回头打猎。”你抚摸着我手腕上的绷带,“我们的纽带不是战争而是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