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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分析下来,所有的关键,就都集中在新颜身上了。朱凰取向,将直接影响今日的局势。丛惟的目光投入灰蓝色天空深处,在心底深处质问着自己,如果朱凰真的选择背叛,该如何是好。丛惟,你真的准备好了与她为敌吗?
“新颜,新颜,”他闭上眼,在心中默默呼唤,“我究竟能不能信任你?”
怅灯走到台阶边,向下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丛惟冷冷看着他,隐隐的不安从心底某个角落冒出来。无可名状的奇怪心情,这是他多年来经历无数风浪后所特有的敏锐,似乎有什么事情,在他的计算之外,那种会影响生死大局的关键。
三城首领接到凤凰令急传,率兵赶往烟罗城,却想不到在城外看见这样的局面,高大的土台上,凤凰旗高高飘扬,旗帜下面立着两个黑衣的身影。他们三个人都是经惯场面的人,立即就看出了端倪,一时间难以决定如何行动,索性命令全队停止行军,静观其变。
南岩与另外两人都是旧识,他年纪最大,也不虚让,派人请来洛希和绯隋商议对策。“怎么看上去竟然有两个凤凰城主?”
洛希年纪最轻,却是三个人中读书最多的,在陟游手下的时候就以智计著称,很得银凤信赖。他想了想,说道:“前段日子银凤大人来巡查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怅灯出任烟罗城首领,就是那个怅灯……”
南岩点点头:“肯定是他在捣鬼。隔得太远,看不真切上面具体的情形啊。”
绯隋一身男装,满头棕色长发用一条粉色丝帕扎在脑后,脸上线条俊朗,目光明亮,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的人物:“看来银凤大人和青鸢都不在,这就有些奇怪了,怎么会连青鸢都不在?我看这里面有诈……”
洛希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有备无患的好。看服饰,高台下面守着的都是烟罗城的人,如果那高台上面的两个人,真的是凤凰城主和怅灯的话,至少我们应该先把下面关键位置掌握住。”
南岩性情急躁,早就有这个意思,立即站起身来:“我去!”
绯隋一把拉住他笑道:“这里面你最大,还要靠你主持大局呢。何况不过区区几百人,哪里用你亲自出马,我派手下人去就好了。”
洛希看了她一眼,也说:“绯隋说的有道理,却也不好意思单让你们的人辛劳,这样吧,三城各出五百人,一起去吧。”
南岩跺跺脚,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军功,还怕人抢吗?这都要互相牵制?”然而绯隋抿着嘴想了想,便点头同意,南岩也无法再反对,只得依言而行。
洛希知道他心中不快,心下苦笑,却也无可奈何。从军帐中出来,抬头看着高高耸立的土台,皱紧了眉心,想起银凤上次来巡查是私底下交待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心头不由更加沉重。
台阶上传来纷杂脚步声,丛惟望过去,看见一个人上到高台顶上来,心中一动,明白好戏就快开场了,竟有些久违了的兴奋感。
怅灯过去说了几句话,转过身走过来。他身后,是一个白衣老者。那老者中等身材,神态儒雅斯文,身上半旧的白衣整洁干净,跟在怅灯身后过来。高台上视野开阔,脚下就是千军万马,枪戟林立,白花花泛着一片寒光,气势肃穆威严。寻常人见到这样的情形,怕不要吓得浑身发软,那老者看见了,虽然脸色发白,却还能维持镇静,举止纹丝不乱,气度更加雍容,丛惟看见了,也不禁点头。
走到近前,丛惟与那老者一照面,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丛惟只觉得这虽是个陌生人,却似乎透着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老者却立即就知道了丛惟的身份,立即恭恭敬敬拜下去:“白隼堡主叩见凤凰城主。”
丛惟先是一愣,突然之间完全明白了。怅灯所有的安排,到这一刻为止,完全融会贯通,一览无余地在他心中勾画出一个完整的蓝图。
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上次陟游去白隼堡送新颜离开后回来,曾经提到过她错将白隼堡主认作自己的父亲的事情。当时因为朱凰的出现带来的震撼没有平复,丛惟虽然听说了,却也没有在意,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了怅灯之所以有恃无恐的原因。
如果白隼堡主有着和新颜父亲一模一样的相貌,那么他的性命受到威胁,新颜不会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吧?这就是怅灯的计谋,以白隼堡主来要挟新颜就范,作为朱凰投向他。
看清了对方的意图,然而丛惟此刻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只觉得心头苦涩落寞之外,一颗心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怅灯,对方的眼睛却紧盯着高台下旌盖的一角。丛惟暗想,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那个秘密,朱凰被封印的记忆,只有亲人的血才能解开。
这是凤凰城的不传之密,理当不会有外人知道的,但是……
丛惟的目光暗了一下,当年是朱凰建议自己将怅灯安排在白隼堡的,而白隼堡主与她父亲的关系,也从未对自己提起过,两下里一想,这其中可疑之处就越发明显。丛惟在心中苦笑,问自己,这个样子,真的能赌赢吗?说怅灯不知道那个秘密,只怕没人会相信了。
“新颜,你究竟想干什么?”丛惟望着白隼堡主沟壑纵横的脸,忍不住这样问。
忽然一缕红光凭空出现,高台上几个人同时一震,怅灯兴奋地喊:“来了!”他看了丛惟一眼,忽而一笑:“你现在动手还来得及,不然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丛惟眼睛紧盯着越来越浓重的红光,听见他的话,心中一跳,现在动手,除掉怅灯,一切就可以顺利解决,很诱人啊。但是这样做却会连累新颜,即使不确定她的心思,却也没办法伤害她分毫。丛惟对这样的处境,竟然生出一种无奈的洒脱。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第二十一章
新颜睁开眼,眼前一片闪着光的蔚蓝,丝绒一样悬在天际,阵阵波涛的声音有节奏地起伏,白沙镶成的蕾丝勾勒出那片蓝色的边界。
又看到了,她想,心中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感慨。那是久别之后重逢的感觉,意料之中,却意外地感动。从小寻觅的美景,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在两个世界中间交界的地方,大概,对于她来说,这就是梦的起点。
新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知道踏出一步,蔚蓝碎裂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可是,被红色光芒包围前,瞥见弟弟猛冲过来的身影,却不能不担心,万一他受伤怎么办?这样的担忧令她犹豫,如果现在能回头,她还会不会选择继续?
她望着蓝色幕布一样的海,那后面仿佛有什么不可割舍的东西一直在等她,而身后是弟弟飞向危险的身影。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过,该如何选择?蓝色海面上的阳光像是丝绒上镶嵌的钻石,光芒耀眼。新颜不由自主地避开,合上眼,不期然一张有着冰蓝色眸子的苍白面孔从脑海中闪过,仿佛坚硬冰冷的钻石在玻璃上划出一道痕迹,她的心脏猛然收缩,一股强烈的情绪泛上来。
她明确地感觉到他,他就在附近,只要踏出一步,就能与他面对面。对方是什么人,她不知道。却发现想要见他的念头具有无穷的诱惑力,如果可能,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实现。向前一步,打碎幕布,就可以见到他,就可以和他面对面。她仿佛已经这样期待了一万年。
可是……
想要动作之前,忽然一个警觉的声音从心底深处冒出来,不能见他,太危险!
新颜犹豫了。什么危险,怎样危险,她不知道,只是那个警告的声音如此急切衰弱,仿佛经过费力的挣扎才勉强得以冒头,要在错误发生之前阻止她。然而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好奇,到底有什么样的危险?是来自那双冰蓝眼眸的主人吗?那双似乎包含着无限痛苦矛盾的冰蓝眼眸?
烟罗城外的高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浓重不祥的红光上,如波浪般起伏闪烁的光芒,不停地颤动着,却半天不见更进一步的进展。
怅灯嘴角得意的笑容渐渐褪去,看上去有些紧张。
丛惟敏锐地感觉到什么,眉间突地一跳,眼中寒光闪过。她在犹豫!她就在很近的地方,他能感觉到那种存在感,却也清楚地感知到她的犹豫。
“还来得及。”丛惟闭上眼,全神贯注。
新颜举起手,向前伸去,眼前的空气似乎起了些微波动,只要再进一步,就会突破界限。忽然一个强烈的感觉从指尖传上来,电流一样流进她的心,让她清楚地读到里面的含义:“后退,离开这里。”
新颜猛地睁开眼,那样的字句里蕴含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么熟悉,让她想起凤凰城墙上那个黑袍的身影,也是用这种温和的坚定将她推开的。他究竟是谁?她心中升起这样的疑问,却不用任何回答,自然而然,就将那个身影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联系在了一起。大概是因为这两者所传达的相同的态度吧,虽然不舍,却坚定地要让她离开。
她缩回手。
红色的光突然呆滞起来,也不像刚才那样流转,颜色似乎开始消退。怅灯立即察觉,他怀疑地看了看丛惟,对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冰蓝的眸子平静无波。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跳起来,一挥手撩起一道疾风向丛惟卷去,一手抓向白隼堡主,整个身体则向红光扑去。站在一边的白隼堡主猝不及防被一股强大的拉力一拽,脚步踉跄了一下,也随之朝红光方向倒去。
丛惟不等疾风扑到面前,身影闪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的手已经触到了怅灯的后心。怅灯却不回身,手臂向后一抡,白隼堡主的身体被挡在了两人之间。眼看丛惟的手指就要抓上白隼堡主的肩头,周围一片惊呼,只知道这老者就要伤在他的手下,眼见性命危在旦夕。
丛惟一咬牙,生生煞住去势,手掌转向,扫向一边。白隼堡主本已闭上眼等死,恍惚间只觉得一阵灼烫的风从耳边刮过,身体却没有等来伤害。他睁开眼,恰巧对上丛惟的面孔,极近的距离让他从对方冰蓝的眼睛中看见一丝绝望。
这几下迅如闪电,丛惟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白隼堡主,却失去了最好的时机。怅灯的手趁着这个机会,已经毫不迟疑地插进了红光之中。
那警告之外的某种情绪让新颜不由谨慎,危险中的弟弟,心底深处的声音,还有蓝色眼眸的人传达的感知,她决定听从所有敏锐的感觉,离开这里。
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动,突然周围的气流急剧颤抖起来,眼前蔚蓝色丝绒般的海大幅度地扭曲,然后,猛地一瞬间,迸裂开来,碎成千万块泡沫碎片,漫天飞舞,狂风席卷,在她的周围形成强烈气旋。
丛惟颓然站定,太迟了。
高台上下,上万的人被突然迸射出的刺目光芒吸引,红色的光海瞬间席卷天地之间,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片赤红,虽然只是瞬间,却也惊心动魄。
纷杂的泡沫被淹没在红光中。新颜不由自主用手遮住眼睛。耳边乱成一团,上万人的惊呼,狂风的呼啸,还有远处群鸟的哀鸣同时响起,交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浪潮,一波波袭向她的耳膜。
在所有的嘈杂中,新颜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她猛地一震,很轻微的声音,根本不容人察觉,她却听见了。她放下遮挡眼睛的手,循声望去。
横风卷起的沙尘遮蔽目光,周围影影绰绰似乎有好几个人,她却一眼在漫天风尘中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身穿宽大的黑色袍服,衣袖在风中如疯狂的蝴蝶般狂乱地舞着,他的身体却沉稳如山,修长的身形在一片凌乱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