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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丽丽家的岔路口时,二毛追了上来,把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了冯刚。打开一看,又是两条中华烟。二毛是58中初三的学生,他爸是省机厂的人事劳资科科长。虽然这两年厂里的效益不好,但他爸还是有很多人巴结,他就总偷偷拿些好烟好酒给冯刚。今天下午二毛逃课也要跟着他们去凑热闹。本来冯刚不爱带他,又瘦又小还戴副眼镜,怎么看都不像流氓,而且这小子打架也不行,人多时瞎咋呼,见事情不好跑得比谁都快。冯刚是看在他这份热心上才答应带他,还事先和他说好,到时把眼镜摘下来,打架也不许先跑。
冯刚不想让二毛知道枪的事儿,就把烟递给丽丽,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回去拿,自己则和二毛站在路口等着。丽丽家外面的路口离台球厅已经不远了,过了台球厅则是延安大路,那是东大营和铁合金的交界处。铁合金是另外一大型国营企业的简称,无论是厂区还是家属区的规模都数倍于省机这边的东大营。
丽丽刚出来,球子就喝得小脸通红,带着七八个混子赶了过来,都是下午参加行动的兄弟。丽丽用手按了按肚子,意思是告诉冯刚枪在她身上,现在人多不方便,等会单独给他。紧接着,这一帮人嘻嘻哈哈地往台球厅那边晃去。
离台球厅还有大概五六十米时,就听见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声。接着就看见一群人惊慌失措地往他们这边跑,里面有柴宏和傻杰,后面有一群人拿着家伙在追,跑得慢的已经被打倒在地,一阵哀嚎了。
《东北偏东》 第二章(4)
冯刚来不及多想就“噌”地拔出刀子,带着身边的人怒吼着迎了上去。他张开嘴露出森白紧咬的牙齿,在午后的阳光下奔跑,整个面目扭曲狰狞得像一头狂躁的非洲鬣狗……
《东北偏东》 第三章(1)
冯刚是被姥爷看大的。在女儿犯病走丢之前,老孙头就把拣破烂的营生全部交给了瘸腿女婿,自己在家专心照顾女儿和外孙子。计划经济时代,拣破烂的收入还是相当高的,不过老孙头儿至死都保留了革命岁月熏陶出来的所有美德,不偷不摸不占公家便宜,到女婿手里也一样,所以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
冯刚妈是在他两岁时走丢的,因此他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印象,爸爸和姥爷很少提及,甚至在家里也找不到一点关于她的痕迹,包括照片。小时候他问过姥爷,自己是哪里来的?姥爷就逗他说是二拉西拣来的,尤其当他淘气不听话时就吓唬他:“再不听话就送你回二拉西。”每次都把他吓得噤若寒蝉。在他儿时的头脑里,二拉西一定是和他们家附近那个屎尿横流的公共厕所差不多的地方,要不怎么“拉稀”呢?直到大了些才知道二拉西是离城市不远一个农村镇的名字。
冯刚四岁开始就跟着姥爷一起去拣破烂,姥爷还为他专门做了一个超小号的铁钩子。他很喜欢自己的专用武器,每次他在垃圾堆里找到什么可以卖钱的东西时,都兴奋得不得了;而姥爷也很会调动他的积极性,论功行赏,除了语言夸奖,还给他块糖或别的什么。但很快这种积极性就完全消失了,因为他发现附近的孩子都不和他玩,那些小孩子还会在他们祖孙走过的时候齐声喊着:星期天的早晨真晴朗,拣破烂的老头排成行,老孙头一指挥,冲进垃圾堆……让他明白了自己是在做着一件下贱得让人耻笑的事儿。
他们家没有任何亲戚朋友,也从不和邻居走动,连过春节放鞭炮,姥爷都不让他走出去,只能在自家院子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是怎样落寞而又困惑的童年啊!
幸好姥爷对他非常好,会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玩,还给他做些木制刀枪之类的玩具,又从收购站里要来了许多别的孩子遗弃淘汰的小人书,给他讲里面的故事。有那么一段时期,在姥爷的熏陶下,冯刚已经对那些战争年代的英雄们耳熟能详、崇拜备至了。那时姥爷在家执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包括定时起床吃饭,家务分工,物品摆放齐整,什么都令行禁止、有条不紊。对冯刚任何缺乏意志品质的行为,姥爷都予以坚决打击。所以当姥爷去世之后,他和他爸爸一样地茫然不知所措。而从小冯刚就对自己的爸爸没什么感情。在他的印象里,爸爸只是个样子猥琐的瘸子,除了没事爱冲着自己傻笑之外,根本就可有可无。或者,也可以把爸爸看作是他一个关系疏远的战友,他们生活在同一个连队里,连长是他姥爷。
冯刚七岁上的省机子弟小学,由于他的非家属身份,他错过了省机幼儿园的学前教育,使得他在学习上从一开始就处于苦苦追赶的落后状态。第一学期考试,他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二,柴宏是倒数第一。在姥爷的督促下,加上本身就很聪明,他后来把成绩追到班里中等的水平,甚至有一次进了前十名。
但他并不喜欢学习,因为整个学校生活对他来说完全是一个恶梦的开始。由于他的家庭背景,同学们都不喜欢他,老师也当他不存在,甚至没人愿意与他同桌,说他身上有垃圾堆的臭味;不管他穿多么新的衣服把身上洗得多么干净,总会有女同学在他走过时故意捂着鼻子。下课在操场上,他会听见更多孩子在喊“垃圾堆”的童谣,唯一的差别就是把里面的“老孙头”改成了“冯刚他爸”或者“冯瘸子”。最初他曾为此发过狂,但结果就是被一群孩子痛打,有班里的还有高年级的。
这还不算最差的,因为他可以选择忍气吞声或逃避。但有一个恶魔却是他始终无法躲开的,那就是柴宏。那时的柴宏是班里最坏的学生,用老师的说法就是“蔫儿坏”。往女生书桌里放死老鼠,往男生嘴上抹辣椒面,用尽各种阴损缺德的手段欺负班里的同学,稍有不服就会动手打人或是用更厉害的损招。当时已经进入独生子女时代,孩子们不再有家里的大孩子保护,所以班上所有的孩子都怕他。而柴宏最喜欢欺负的就是冯刚,甚至到后来只欺负他一个人了。
《东北偏东》 第三章(2)
原因很简单,欺负冯刚带来的副作用最小,老师也不会为一个大家都不待见的“垃圾”孩子主持正义。而且冯刚一直都没停止过反抗,越是这样就越让柴宏觉得兴趣盎然。其他同学似乎也很喜欢看他折磨冯刚,使之逐渐演变成了班里每天必看的固定节目。柴宏对冯刚干的那些坏事儿,手段之卑劣,简直罄竹难书,即使两个当事人或是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后来也只能记其一二。冯刚记忆最深的有两件事儿,一是柴宏曾把一串点燃的鞭炮放到他头上,头发烧着了震得耳朵一星期都听不见声音;还有一次是在放学的路上推他到大泥沟里,而他那天穿的是新衣服。其他如当众剥他裤子、把课本每页都用墨水涂黑、每天几顿耳光拳脚什么的更是不胜枚举,那都已经不算什么了。每次下课都让冯刚精神紧张,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柴宏会怎么对付他,而每天放学铃一响他更是撒腿就往回跑,慢一点等待他的都会是屈辱和伤痛。……
最开始冯刚还会回家告诉姥爷,但姥爷却只是给他讲很多大道理,从不为他撑腰,要是看见他和柴宏打架,还会不由分说地回去再揍他一顿。只有那次,他被鞭炮炸了之后才气急败坏地跑到柴宏家里把他们爷俩臭骂了一顿,柴宏和冯刚一样都只有爸爸。那之后,姥爷会每天中午和晚上准时接他放学,但那已经是他二年级下学期了。
冯刚从未停止过反抗,尽管每次都会招来柴宏更恶毒的折磨。那时柴宏的个头和块头都是班里最大的,比冯刚高大许多,这种压倒性的绝对优势致使冯刚几乎全部的反抗都以失败告终。唯一一次胜利是在二年级上学期,那次冯刚带了小时候姥爷给他的铁钩子,疯了似的去刨柴宏,虽然没刨着,但还是让柴宏落荒而逃,结果回头柴宏找来了傻杰和球子,把钩子夺下来痛殴了他一顿。傻杰和球子比他们高两个年级,是柴宏的铁哥们。
小学的前三年里,冯刚始终生活在柴宏的阴影下苦不堪言,经常伤痕累累,连晚上睡觉也全是挥之不去的梦魇。有段时间他甚至坚定地认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在柴宏手里。仇恨和恐惧驱使他每顿饭都使劲吃,希望能将身体快速催长,然后每天一有空闲就跑到院子里锻炼身体,踢腿出拳乱打一气,从不松懈。
所有的努力终于在他上四年级的时候得到回报。柴宏的发育似乎在那一年出现了停顿,而冯刚的身体已经长到了基本可以与之抗衡的地步。新学期一开学,他就做好了全面反击的准备,但他们俩的对决却迟迟没有出现,因为从开学起,柴宏好像突然一下子对欺负他失去了兴趣。那时的柴宏已经整天和傻杰这些高年级的混子在一起,打群架抽烟喝酒逃学,还抢低年级同学的零花钱。
过了一段时间,就在冯刚以为恶梦已经结束的时候,让他期待已久的决战还是来临了。那天下课冯刚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突然两只眼睛一凉被人用手捂上了,他知道肯定是柴宏,就猛地挣脱开并迅速站了起来,这时就听见周围一阵轰笑,而柴宏两只手沾满墨水正站在那里坏笑。冯刚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肯定是熊猫脸了,就猛地扑了上去。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酝酿了好久,连使用什么招数也预演温习了无数次。按当时的想法就是先用手去抓柴宏的脸,最好能抓到眼睛,如果柴宏用手来挡他,就下脚踢他的老二。不过一切并没按照他原来的设计上演,由于他冲的太猛,一抓没抓到脸,却抓到了柴宏的头发!几年来刻骨铭心的仇恨使他紧紧抓住就不松开了。开始柴宏还拼命地踢他打他,但冯刚咬牙挺着,更使劲地拽他的头发,柴宏最终还是痛得尖叫起来并低下头,想用两只手掰开冯刚那只手。冯刚拉着柴宏往前走,为了减轻痛楚柴宏不得不跟着一起走,冯刚就不慌不忙地用闲置的手脚一下一下地打过去。班里的同学都吓傻了,等上课铃响老师进来时,柴宏已经被打得鬼哭狼嚎、鼻青脸肿了。老师进来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两个人都叫到前面面墙罚站。一堂课结束后,老师连瞅都不瞅他们俩就走了出去。冯刚立刻又合身扑了上去,还是抓头发,不过这次柴宏有了防备,也抓了他的头发,于是两个人互相拽着对方的头发又打了起来。全班同学都不下课地看他们在前面打。由于两个人人缘都不好,也没人过来拉架。
《东北偏东》 第三章(3)
冯刚忍着钻心的痛就是不松手,一会儿工夫柴宏就坚持不住了,一边哀嚎一边想用手掰开冯刚,一切又回到之前的那一幕。冯刚只松开一只手,一拳就打得柴宏鼻孔窜血。看见流血了班长才叫了几个班干部过来把他们分开。柴宏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冯刚知道他去勾人去了,也赶紧拿上书包跑回了家。那段时间冯刚的姥爷病得很重,住进了医院,他爸爸也跟在医院护理,白天家里没人。到了放学时间他跑到柴宏家附近蹲着,一直等到天黑才看见柴宏叼着烟走过来,等他快到家门口时冯刚又冲上去揪住了他的头发……
第二天柴宏没来上课,但傻杰和球子领着两个大孩子把冯刚堵在放学的路上,狠揍了一顿,冯刚一言不发,只是护着头任凭他们拳打脚踢。那次他被打得够呛并在家里躺了两天,但心情却异常舒畅,报复带来的快感让几年来的阴霾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