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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冷饮都加上,几乎就占了小卖部的半壁江山 。其实小卖部这些货看起来花里胡哨,挺扎眼的,实际上没什么底子,连两千块的货都没有,而这点玩意儿居然成了一家人的希望!
“自己没本事赖我呀?你不就上个中专吗?人家徐光还上了大学呢。”老妈有些恼火。
“我是不想上,那些年咱家粮票都不够用,我要是上了大学,咱们家供得起吗?我可是为家里好。”方路成心气她。
“我多余……生你都是多余。”老妈有点生气了。
“您这儿有希尔顿吗?”窗外的一句话,立刻平息了方路和老妈即将点燃的战火。窗口外有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朝娘俩儿笑呢。
“呦!小郭吧?大雨天的快进来。”老妈顺手给了方路一巴掌。“还不赶紧叫你叔进来。”
“你们娘儿俩真闲在呀,大礼拜天躲在棚子里逗磕子玩。”来人把雨伞戳在门口,走进来。
“郭叔。”方路叫了声。他是方路父亲建筑公司的同事,就住在附近。自从父亲过世后,隔上个把月就会来看望老妈,每次来都会买点儿东西。老妈总跟方路说:“你爸这辈子就交了一个朋友。”
“早听说你们家要开小卖部了,今天说过来看看,开张啦?”郭叔接过老妈递过来的茶杯,四下打量着。“挺不错,挺不错,这叫产业!”
“今儿刚开,您看这破天儿。还没开张哪。”方路瞅了老妈一眼,勉强把另一句话咽回去。其实他心里一直不痛快,早就说过要赔,不听?!怎么样?眼看今天就要刷鸭蛋了。
“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甭着急。”郭叔掏出支烟点上,有些感慨地说:“爷们儿!你这么上进就对啦!你爸没了,家里有事就得爷们儿你撑着。你妈下岗了,下岗怎么着?咱开个店没准比谁都强。年轻人脑子活!是好事,您做老家儿的可不能拦着,得一块儿往上奔。好……。”
北京爷们儿全文(192)
方路吃惊地听着,肚子里咕噜乱响,看来郭叔认准了开小卖部的功劳是他方路的了。老妈在一旁跟当上美国总统似的,神采飞扬。
“娘俩儿练起一摊儿来,不容易!”郭叔长叹一声。“好多人不是不想干,是没胆儿。看见别人干,片儿汤话还一大堆,没劲!”
“是,是。”方路又看老妈一眼,看来老妈又运筹帷幄了一回。肯定有风凉话传到郭叔耳朵里了。
“爷们儿,我和你妈这岁数的人是不行了,淘汰啦,将来就得看你们小一茬儿的了……。”郭叔越说越感慨。
“有味精没有?”正说着,有个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拽在沙土地上,黄铜在沙砾上滑行似的难听,刺啦刺啦的声音闯进来,方路只觉着脚心发麻,浑身痒痒。一张比窗口还要大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八爷!您大老板还自己买东西?”郭叔哈哈笑起来。
“你呀!怎么着?这是你开的?”大脸人看来和郭叔很熟。
“我大姐开的。”郭叔爬在柜台上和大脸人聊起来。“生意怎么样?听说挣钱就跟白抢似的?”
大脸人得意地嘿嘿笑起来:“谁的钱让你白抢啊?钱难挣,屎难吃,还不是靠大家伙照应。”
“怎么着?大老板自己上货?”郭叔道。
“味儿事儿!这年头谁都不能信,你不自己买东西行吗?哪个伙计不想薅你几根儿毛?”大脸人摇头晃脑,动作十分夸张。
“嘿嘿,也是。”郭叔转向方路。“这是八爷,就你们家南边饭馆儿老板,手下十几个伙计哪!认识不认识?”
“听说过。”方路点点头。其实他早就认识这个人,但八爷的大名的确是听说个屁,要不是开小卖部,他方路都不拿眼角夹这路人呢。
“我大姐和侄子,你得好好照应照应。”郭叔本想拍八爷肩膀一下,可八爷的脸把窗口全占了,郭叔无从下手,半路又收了回来。
“得!”八爷扬眉挤眼,嘴里砸砸作响,他也早把方路忘了,但还是笑着冲他说:“还用说,这不来了吗?”
……
八爷拎着两包味精走了。
“德性劲儿大了吧?”郭叔笑着问方路。
“野蛤蟆成精!”方路也笑了。
“挣了几个骚钱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郭叔顿了顿接着说:“也好,拉着他倒是个主顾。这人就高兴人家给他戴高帽。”
“听说他老惹事了。”老妈问。
“老惹事也不见得是坏人。”郭叔说。
“您早就认识他?”方路问。
“早先都是在这一片儿地面儿上混的,谁不认识谁。这位爷!以前也是吃一锅拉一炕甩一窗台子的主儿。开饭馆儿下手早,其实也没不见得就挣了多少钱,”说着郭叔站了起来。“给我拿盒烟。”他掏出五块钱要往钱匣子里放。
“小郭,你这是干什么?”老妈的脸腾的红了。
“买烟!”郭叔硬把钱塞到钱匣子里。
“咱们是什么关系?还在乎一盒烟吗?”老妈有点急了,她揪着郭叔的袖子冲方路说。“快把钱给你叔拿回来。”
“别介啊。”郭叔一把按住方路。“大姐,不是那个事!您千万别过意不去,哪儿买烟不得给钱?再说咱们关系好,回家您再请我吃什么咱都敢开牙。买卖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亲兄弟明算帐!您知道有多少生意是亲戚朋友给吃黄的吗?您单位搞不好还是当头儿的吃黄的呢。爷们儿,你是上过学的人,不用我说什么啦!”郭叔拿起一盒烟,撑起伞到了门口又突然转过身对方路说:“对了,你也得到附近几家买卖户去看看。”
“这怎么个茬儿?”方路不明白。
“老年间这叫拜山,大家图个照应。”说着郭叔走了。
没到中午天气就转晴了,方路本准备马上就去拜山,而公司领导却打传呼来让他去金台路取一张单据,方路胡乱吃了几口便骂骂咧咧地上路了。
事情往往如此,五分钟的事路上却要折腾好几个钟头。金台路在市区的东北部,与方路家所在的南城相距遥远,平时没有半天是回不来的。今天车少,公共汽车开得飞快,两点钟方路就往回走了。他从金台路坐上了9路车,准备在前门倒车回家。在车上方路一直靠着右侧玻璃站着,快到雅宝路时,他偶一回头发现有辆方头方脑的高档轿车总想超过去,可二环路上车太多,它歪了几次脑袋都不得不缩回去。方路越看越欣慰,浑身竟洋溢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感。他在汽车画报上见过,这种车是美国车,叫克莱斯勒君王,整个北京也没几辆。
9路车从雅宝路车站开出时,有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风风火火地冲了上来,她先是观察了地形,然后跺了方路一脚,浑身的肥肉微微一颤便堂堂正正地挤到窗边。方路正想发作却听见车下传来哒哒哒的炮仗声。当时北京市内禁止放炮仗了,虽然有人偷放但全在晚上,大白天的在长安街附近放炮仗的简直吃了豹子胆。只听了两三声,方路就断定这不放炮仗,比起炮仗声来这声音里明显带有金属撞击的清脆,其频率之快根本不是炮仗能比的。他从没听过这样的响动,正想探身往外观望,却见车头几个乘客随声而倒,恍然间车厢里如飞进了无数只苍蝇,嗡嗡声大作,一股燥热的气流潮水般从车头方向涌了过来。售票员像看见大狼狗一样嚎叫起来:“打枪啦,打枪啦……”接着着她就一头扎到售票台下去了。
方路抻头张望,脑袋几乎架到了胖女人肩膀上。这回终于看清了,二环路边有个身穿绿军裤、白汗衫的年轻人正表演呢。只见他靠在一辆挎斗三轮摩托上,腿上站着弓步,满嘴大牙向外疵着。他手里竟端着一支黝黑的冲锋枪,枪口火舌乱窜,其扫射的方向正是公共汽车。方路看到这家伙的面孔狰狞,咬牙切齿,眉毛拧成了两把竖刀,而脸上的肉也随着枪声一抖一抖的。
北京爷们儿全文(193)
方路和车上的所有人一样,痴痴地面对着变故,脑子里没一点儿主意。此时他似乎看见那家伙的嘴一个劲念叨着,方路特想弄明白这小子到底在唠叨什么。忽然刚才跺了他一脚的的胖女人转过身来,她居然似笑非笑地盯着方路道:“小伙子,这是不是在拍电影啊?”方路还没未及回答,那胖女人身子一软,鼻子里嘤了一声,整个身子慢慢地歪在他肩膀上了。方路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而手上却湿漉漉的,那竟是满手的血。
哒哒声不绝于耳,车下那家伙的面孔也渐渐朦胧起来,方路觉得一股热气从耳边升了上去,身下那个玩意儿一下子支棱起来。他推开胖女人连滚带爬地向车尾处跑,刹时间撞翻了好几人。刚到车尾,他就看见君王车的挡风玻璃被流弹打碎了,有人从车里滚了出来。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往车尾跑,领先一步的方路竟被大家拥到了车尾的玻璃窗上,脸和双手像被人粘到了玻璃上一样,不得动弹。哒哒声越来越近,方路觉得有股滚烫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了下去。袭击发生在公共汽车的侧面,车头、车尾同样危险,但人们早习惯了遇事向后跑的定式。方路算反应快的,于是先被贴在了玻璃上。正在他拼命挣扎时,忽然看见有个矫捷的人影冲到车后。他隐蔽在公共汽车后,手拎着个铁疙瘩一样的东西,大约躲了几秒钟,这家伙可能觉得没人发现自己,竟探头探脑地向枪击的方向观察起来。
“手榴弹!”方路在心里暗暗叫苦。
虽然不情愿,但方路不得不把车后那家伙的行动看了个满眼。这小子就是从君王车里滚出来的,是张东。只见他偷偷探了几次头,然后瞧准机会拼命把“手榴弹”甩了出去。方路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把锁方向盘的铁锁。
咚的一声,铁锁正好砸在开枪者太阳穴上,那家伙连晃都没晃便仰身倒了下去,冲锋枪被扔出去好远。在他倒下的一刹,一大群警察自天而降,三下两下就把开枪者捆上了。
方路再回头时,张东与君王车一起不见了。最近张东就像换了个人,人找不到,打电话又不接。方路隐约地感到,张东正在兑现六亲不认的诺言。既然人家不搭理自己,方路和徐光便很少提这个人了。
车门一开方路趁乱从警察堆里钻了出来。然后跑到建国门桥上打了辆出租车,司机问他雅宝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路却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司机盯着他湿湿的裤腿道:“什么味儿,怎么跟尿素似的?”方路翻了半天白眼,却依然懒得搭理他。
方路回家洗了个澡,一看手表才三点钟。他穿好衣服,便提着几瓶二锅头开始拜山了,其实方路的恐惧是自己无法表述的,他甚至不敢回忆当时的情景,当务之急是赶快给自己找点儿事干。
他先是来到八爷的饭馆儿,饭馆儿不仅是小卖部的邻居,而且八爷也的确是这条街上分量最重的一位。来到门外,方路发现饭馆儿的门脸又拾掇过了。一进门,心神不宁的他就被门口一座硕大的关公塑像吓了一哆嗦,他甚至担心这凶狠的家伙会举起大刀来砍自己。那是座四尺多高的关公像,似乎是黑铁铸的,不仅疵牙咧嘴,须发暴张,那黝黑发亮的脑门上还刻着个小月牙,他脚蹬莲花座,手抓青龙偃月刀,背后四把护背旗,胸前是个逼真的龙头。方路使劲稳定自己的情绪,面对如此恶煞他真怕自己又尿了裤子。其实他一直搞不清如此凶神恶煞的家伙怎么成了财神,难道金钱只与恶人有缘?他在关公像前只站了几秒钟,就看见八爷走了过来:“怎么样?我这财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