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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意犹未尽,就看到我目瞪口呆的痴痴傻相,明白不过是对牛弹琴。老人哈哈一笑。“小伙子,看我烦吧?我这老东西就会胡说八道,天生爱教育人,爱当老师,其实说了半天全是狗屎一堆。”
我是牛,可还不是笨牛,老人的意思咱还是明白的。我上了这么多年学,可为人的标准的确是不太清楚。当然搞清了又怎么样,没准让人多判几下。在小县城看守所里,我还碰上个大学生呢,眼镜有六百多度,他总分得出四六了吧。
“给你说个笑话,也是孩子闹的。”老人非常健谈。“我儿子买了一辆车,切诺基四乘四的。买回的第二天就发现“四乘四”的后面,让孩子用粉笔写了个等于十六。我儿子气得骂了半天街,我还下楼教训了他一顿。好不容易擦干净,第二天发现又写上了。嗨!前后写了四五天。你猜后面怎么着?”
北京爷们儿全文(95)
老人说得绘声绘色,我听得兴趣盎然。“怎么样?”
“我干脆把车开到修理厂,在四乘四后面镶了个等于十六。”
“您儿子够绝的?”我已经乐出声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在楼下守着吧?不过现在的孩子太聪明了!”
“还能怎么样?”听老人的意思,故事还在继续。
“镶好后,第二天下楼一看,把我儿子都给气乐了。等于十六的后面,又让粉笔打了个对勾儿。”
咣铛一声,铁门被踹开,警察又扔进来一个倒霉蛋。那小子身材瘦小,几缕头发支楞着。他惊魂未定地四下张望一会儿,然后弓着身子向前探了几步。这小子脸色蜡黄,小鼻子小眼挤成一堆儿,顶多十八、九岁。而瘦削的脸和突起的眼珠子,说明他是个南蛮子。
“瞧你妈什么哪?偷地雷呀!”狼骚儿的骂声引来一阵哄笑。
新犯人忙不迭地向狼骚儿微笑致意。此刻他发现马桶附近还有空地方,只得向马桶挪去。
“小兔崽子,到爷这儿来。”墙角深处传来的说话声非常低哑,声音阴森而干涩,一点水分都没有,似乎有人在耳边磨刀,我脊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向墙角望去,除了闪烁不定的一双眼睛游离于半空外,根本看不清那家伙的模样。那对贼眼极亮,深夜旷野,碰上这么双眼睛,人只有屎尿齐流的份了。
“操!这哥们儿没几天活头儿了。”狼骚儿凑上来,声音极小。
“干什么的?”
“杀手。”
“真的?”我觉着脊梁沟直冒凉气。
“身上背着四五条人命呢。”狼骚儿身子缩成一团,有点颤。
此时,新犯人已寻声走到墙角。
“看啥哪?”杀手是个东北人。
“找个地方坐。”新犯人低声下气,一看就不是干横事进来的。
“找地方得交钱,知道不?”
“嘿嘿嘿……”
“咋进来的?”
“我捡了个钱包,他们硬说我是偷的。”南蛮子手指着外面。“其实……”
“瞎掰,我好几十岁的人了咋就没捡过钱包?你别胡扯。”
“我……我不是运气好嘛,您说钱包扔在地上谁能不捡?”
“运气好咋进这里头啦?我看你运气是挺好。”屋里居然没人笑。此刻墙角伸出只手,一把薅住新犯人的脖领子。“就坐这儿,背冲着爷坐。”
“谢谢您,谢谢您。”新犯人点头哈腰,千恩万谢。
“下雨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让你享享福,大爷给你按摩按摩,你小子运气是挺好的。”死囚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从后面掐住新犯人的脖子。
我们都很奇怪地瞧着,不知这家伙要干什么。
“大哥,您?您……”新犯人的声儿有点抖。
“放心,我还能掐死你咋的?看看你这小兔崽子血脉流不流通。”死囚呵呵笑着,两只手还真的在新犯人脖子上揉来搓去。
“他干什么呢?”我偷偷问狼骚儿。
“不知道。东北虎都邪性。”京片子大张着嘴,舌头搭在下唇上。
“他自己吹的吧?”
“不是。他到越南打过仗。听说挨过枪子儿哪!回来后当过饭馆老板,人家觉着饭馆不挣钱,改行杀人了。”
此时死囚已在新犯人脖子上来回揉了一分多钟。突然他双手向前一推,新犯人便一头栽了出去。他翻滚几下便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脚乱蹬,浑身痉挛,好象有只耗子在身上乱窜,连后背都一抽一抽的。
“羊脚疯!”“快找个东西让他咬住。”“掐人中。”“还是叫警察吧,咱也透透风嘿。”寂静的牢房顿时热闹起来,犯人们嘻嘻哈哈,你推我搡,有几个家伙起着哄地去拍门。
“甭理他!”杀手低吼一声。“一会儿就好。”
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帮家伙平时吆五和六,可杀手哼一声,连屁都没人敢放,二十多双眼都呆楞楞的瞅着新犯人哆哆嗦嗦的流口水。
在牢房里,重罪犯是没人敢惹的。大部分人两、三年就出去了,谁也犯不着惹那个邪。所谓敬鬼神而远之。“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指的是一般的鸟,普通的人。能在牢房里让人心虚的家伙,上辈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鸟。反正是活着干,死了算,耍耍小偷算什么?
此时新犯人已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可这小子还是站不稳,不得不手足并用地爬到门口,狗似的蜷在哪儿。
“爽不爽?”墙角那干涩的笑声很难令人相信出自人口。仔细想来也不奇怪,过几天他到阴曹报到,凭修行怎么也能混个鬼头,现在适应一下环境也没什么不好。
几年后我在外面碰上一个学医的朋友,无意中谈到此事,医生朋友告诉我。杀手是职业罪犯,肯定学过人体解剖,他掐住的是新犯人的主动脉,使他大脑供血不足后,又使新犯人剧烈运动,自然会出现痉挛失禁的现象。医生说来轻描淡写,而我却感到强烈的震撼。如果掌握了某种窍门,人也是可以玩儿的,而且玩儿人肯定比玩儿别的东西更有意思。
人是可以玩儿的,我就让人玩儿的。
每一夜都是不眠的,偶尔一两声叫唤都怪到极点。
后半夜,月光从窗口射进来,青灰色的光芒阴惨惨的,月光里摇弋的树影恐怖地扫过屋里每个人的脸。进牢房的人象狼骚儿那么贫嘴的很少。大都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鼻子运气,很少开口。可别张嘴,一张嘴就是损到家了,有些骂法还是我头一次听到的。与这帮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得一起生活两年多!越想越不是滋味,每念及次,我浑身都较劲。可刚闭上眼,依然是川北灰蒙蒙的天空,不久刘萍美丽得有些迷离的俏脸就在天空渐渐显现了。她时而欢快,时而冷漠,时而又疯狂得令人目眩,时而是欲笑还嗔的夺魂。我也不知自己是憎恨还是希冀,可她半睁着眼,迷人的嘴唇微微上翘的样子依然让我手足无措。突然她眼角中流出的渴望化成法庭上漠然的怒视。我的心在疼,彻骨的疼!肝胆象被人揪出来,在案板上剁。此时,泪水又不住涌下来。
北京爷们儿全文(96)
依然是清冷的月光,昏暗的牢房,走廊里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忽然我在漆黑的角落里发现两颗明亮闪烁着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杀手正嘿嘿冷笑呢。
第二章:过人之处
我的童年是在北方乡下度过的。乡下天空非常蓝,岁月也如天上的白云般无暇。那时的孩子不象现在被刻意雕琢成几种固定模式,我们小时侯只知道与小伙伴在旷野中摸爬滚打,弹球摔交。我们的皮肤是极其健康的黑亮色。冬天,手背上的皴一直能长到小臂,棕色的小爪子摸起来象鱼皮。夏天,我们的手又总因为受伤而弄得血肉模糊。那时的我已经知道傍晚蛐蛐欢快的歌唱叫虫鸣,秋天大雁北上时雄浑的低吟叫鸟语。
大人们工作忙,没工夫管教我们,我们也不会因为大人的指责而离家出走。我一直认为在农村的那些年是一生中最美妙的光阴。我们根本不用操什么心,整天地瞎玩疯跑,不饿不回家,不累也不用回家,回家大多是为了赶饭。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就从不知道什么家累。
在北方广袤无垠的旷野里,四季都有动人的风景。我小时侯最喜欢秋天,在秋天不仅可以大吃特吃,风光也分外好看。漫地遍野的麦浪随风而动,天空格外的高、格外的蓝。从天而降的黄沙在金色麦浪上狂舞,欢蹦乱跳的麦穗似一串串吃饱了乱窜的小老鼠,放纵而毫无做作。黄昏时,晚霞橘红色的光彩中,鹅黄色的太阳似一面小圆镜子,示威似地在云间穿行。绚丽而巨大的光柱从云缝中射出来,不断地变换着天空的走向,直到晚霞被气得憋黑了脸,太阳却逃得无影无踪了。此时,一群小土包子们正泥猴似的往家里赶,一行行泥脚印为大地镶上了镜框。不久月亮溜出来了,它乏味而松弛的惨白面孔似乎随时都会裂开,没一会儿,它又窝头似的在夜的蒸锅里聚集成灿烂的明黄色,所有的星光也在此刻汇集于夜空,大地逐渐沉寂。
这就是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明媚的天空,温暖的风!每想起这些,我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浮现出微笑,即使在监狱里,即使在马桶边。
那时我吃的是窝头,干的都是荤事儿,俨然是领袖群伦的孩子头。谁动了方小爷头上的毛,保证四邻皆惊。
村南头的张大爷养了几棵苹果树,那年头苹果稀罕得很。有一次我趁张大爷不在,窜到树上,偷摘了七、八个苹果,还踩折了两根树杈子。我不抠门,把苹果平分给众人,可不知哪个家伙走露了风声。最终张大爷在老爹面前狠狠参了我一本,方爷的屁股自然没少吃苦头。但张大爷错了,因招惹了孩子王。没过三天,我就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用小刀把张大爷苹果树的树皮都给扒了,树干光溜溜的,手感非常好。几天的工夫,苹果树便打蔫儿发黄完蛋啦。张大爷的脸青了半年多,逢人便骂。全村的人都怀疑这事是我干的,可我死不认帐,谁也不能把我怎么着。久而久之,这事便成了村里的无头案。前几年我看《西游记》时,看到孙悟空偷食人参果,大闹五庄观那段,乐得从床上摔下来了。唉!将来挣了钱,赔张大爷几棵苹果树吧。然而十几年了,张大爷还活着吗?
还有一回,我和狗臭儿一伙儿干架吃了亏,回家后苦思破敌之计,果然有了高招。又是一天晚上,我弄来把铁锨跑到茅房,在坑里连铲了七、八锨臭大粪,在狗臭儿家门口堆起了八阵图,最终仍然不满意,索性脱了裤子,蹲在门口制造了摊新鲜货。临走时,我小心翼翼地用黄土把东西都盖上,才安心睡觉。
第二天大家都还没起床,就听见当街咣铛的一声铁盆落地的巨响,接着就是狗臭儿他妈满大街祖宗奶奶地臭骂,听起来都带着哭音了。后来又听见有大人询问原因,跟着就是满街的笑声。父母狐疑地盯着被窝里的我。可我硬是咬着后槽牙,没乐。狗臭儿他妈整整骂了一上午,嗓子都岔了声,才被人劝回去。当天下午,我一个人跑到麦地里,打着滚地乐。
类似这样的事,我小时候还干过好几回呢。干坏事有种难以形容的快乐,逐渐我也摸出了干坏事的规律,千万得嘴严,千万得在晚上。那时我就隐约地感到自己与黑夜似乎有着天然的联系。每每太阳落山,精神头就倍儿足。
好景总是不会长久的。我上到二年级,父母的工厂便搬回北京了。我终于如愿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