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方路抱着肩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他和张东只见过几面,可他一直认为这是个惟利是图的人,跟自己前两年在湖南时的状态一样。
“我的车呢?”张东有气无力地问。
“不是开到医院去了吗?”
张东用手指掐了掐眉心,沮丧地说:“糊涂啦,糊涂啦。车扔在交通队了,我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方路见他如此失魂落魄不仅有点吃惊。“你真拿豆子当回事啊?这街上没人那豆子当人。”
“你呢?”张东拧着眉毛问他。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比你我幸福,而且高尚得多。”方路不愿意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豆子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能干点活儿的工具,很难与“人”这个字挂上钩。
张东仰身躺在方路的椅子上,他望着屋顶道:“知道豆子为什么救我吗?”
方路摇头。
张东叹息一声,整个身子缩到了椅子里:“我小时候就住在排子房,那阵子东街是条土路,这片儿楼房才五六栋楼,爬楼梯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新鲜事。当初我们几个没别人揍了就揍豆子玩儿,打了他好几年,最后豆子听见我们的声音就哆嗦。后来我从香港回来,在街上碰上豆子,也不知道哪根儿筋动了,当场就给了豆子二十块钱,让他卖肯德鸡吃。也就从那时我成了排子房最大的善人,连他身上那件羽绒服都是我派人送的。”
“豆子知道吗?”
张东苦笑了:“羽绒服是专门照着豆子的身量卖的,要不非让他爸穿了不可,这事谁也不知道。可有时我弄不清豆子是真傻假傻,你说他聪明吧,可他真是个傻子,说他傻吧,这事他竟能猜出是我干的。其实我不过是觉得小时候的事太荒唐,想补偿一下。”
“你怎么能看出来?”
“我的确能感觉出来,他看我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而且这小子还知道报恩。其实有什么恩可报,不就是几个钱吗?”说着张东的鼻子又酸了起来,他使劲揉了揉,然后照自己大腿上狠拍了几把。
“你以为豆子是报恩吗?”方路忽然觉得脸上发涨,有股东西要从太阳穴喷出来,它汹涌澎湃,荡人心魄。
张东看着他没说话。
“我相信今天的事换了谁豆子都会去救的,在他脑子里没有自私这个概念。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对你的看重只不过是那次肯德鸡给他的印象太深了。”那股东西依然在方路身上游走,他憋得厉害,甚至想揍张东一顿。
“上圣绝智!你还不如说他是圣人呢!”
方路点了点头。自从张东去美国后,他再没机会与别人探讨这类虚头八脑的问题了,今天的谈话对象居然是张东,造化弄人哪!
张东伸手在面前挥舞了几下,像在驱赶着什么。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阿三,送出来了吗?……有医生出来吗?说什么了没有……医生就没好东西,就知道吓唬人……我两点钟过去,你到交通队把咱的车开回公司去……废什么话,人家干嘛扣咱们的车,是我忘了开啦。”打完电话,张东狠狠摸了把脸,故做轻松地说:“知道豆子是怎么傻的吗?”
方路摇头。
“豆子比我大两岁,今年三十二了,听说小时候他一点都不傻。五岁那年他给林彪像画上了头发,他妈发现后可吓坏了,这孩子思想成问题啦,当天就把他送到派出所去了。”
“什么?他亲妈?”方路惊道。
“亲妈怎么了?易子而食的都是亲妈。”张东瞪了他一眼。“当时他妈是想吓唬吓唬孩子,到派出所接受一下再教育。第二天他爸就把豆子接回来了,可从那天开始豆子就成白痴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教育的,成果倒真是显著啊。”张东嘿嘿笑了几声,他坐起来,挑战式地望着方路:“可笑不可笑?其实什么他妈的母爱、情爱,这爱那爱的全是扯淡。我——我——”张东本来想说自己的儿子,可话到嘴边又改了过来:“我认识一个女的,一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弱智,第二天就跟人家跑了,什么东西?”
方路如梗在喉,心里那股动荡立刻殒灭了。
“我告诉你,什么都有报应。最可笑的是豆子他妈神经也不正常了,先是玩扑克上瘾,后来就改行打麻将了,一天到晚地打麻将,人家是排子房最大的牌星。而且有什么输什么,要是豆子值钱她早把豆子输出去了。”张东望着排子房的方向险入沉思。
方路半天没说话了,他实在找不到话头。他很久没进行过这种无意义的谈话了,有些话是让人笑的,有些话是让人哭的,有些话说出来还不如不说,因为它让人恶心。
张东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遛。最后他目光坚定地站住:“我这条命是豆子救的,你说我该怎么办?”不等方路回答,张东照床板上砸了一拳,然后自顾自地发起誓来:“我要挣钱,挣大钱!你看着吧!操!到时候我说什么是什么,把该死的全弄死,让该活的活得更好,我给所有的傻子治病,我要立一个张东奖。你看着,等我挣了大钱,我要把北京市变成张东城。妈的我就不信了我……”突然张东大笑着冲出门去,旋即便消失在夜幕中了。星空下张东恐怖的笑声似波纹一样散开去,估计听见的人都睡不着了。
方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豆子的救命之恩竟启发了张东更大的野心,如果他成功了,保证是中国版的希特勒。
第二天传来消息,豆子在医院里死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241)
东街立刻热闹起来,大家似乎都想起豆子的种种好处,所有人都唏嘘不已,所有人都认为那司机罪该万死,连老妈都不例外。但方路却清楚,豆子很快就会从这些人嘴上消失,终归他是个白痴。
六
假币,假人
大眼儿的小卖部明显不是方路家的对手,除了几个着急的买卖,谁也看不上那样的鸽子窝。而方路家小卖部的生意则一天强似一天,每礼拜光烟就得进四五十条。生意好了,麻烦事也就多了起来。
有天方路刚从单位回来,一口气还没喘过来,老妈便跑回家做饭去了。不一会儿,两个衣着考究的家伙急匆匆地来买希尔顿。其实方路当时觉出他们神色有点儿不对劲,可根本没及多想,脑子还跟着公共汽车晃悠呢。顾客拿出一百块钱,却只买两盒烟,本来钞票模样都差不多,何况人家穿得不赖,于是八十多块钱挺痛快的就找给人家了。人走后,方路拿着票子,总有股不祥的感觉。后来他对着太阳一照,发现票子里的老人头是反着的。就像让人给了个嘴巴似的,方路脖子后面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冲出小卖部,方路发现徐光正好骑车路过。
“帮我盯会儿摊。”说完他抄起把钳子,一把将徐光从车上拉下来,蹬上他的自行车就向那两个人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方路跟美国特种兵似的,他一手提着钳子,一手驾车,风驰电掣地在街上来回转悠,他怒视着街上的每一张面孔,直到眼睛瞪出了血丝,可足足找了一个钟头也没见到花假钱的两个家伙。天色将黑,行人渐少,只剩了遛弯的老太太,男人们似乎都让方路吓缩回去了。
方路垂头丧气地回到小卖部时,大老远就见老妈和徐光站在门口,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你干嘛呀你?”老妈看见他,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跟谁呀?这是跟谁呀你?你岁数还小点儿啦?快三十了的人啦!”
方路把钳子扔在柜台上,一头便倒床上了,浑身的骨头节都疼。其实他很少这样激动,更不是暴力主义者。平生只与别人动过一次手,还是在四川,那回他让人家打了个半死,要不是刘萍中途杀出来,没准儿就残废了。
“到底怎么回事?”老妈追了进来,她脸都气青了。
方路从兜里把一百块钱的假票,狠狠拽在地上。
老妈弯腰把钱拣起来,顺手抖落一下,接着她突然叹口气。“原来一百的票子也有假的!”她来到柜台前,手在抽屉缝里摸来摸去,不一会儿找出两张五十的票子。“你瞅瞅。”她把钱扔在方路肚子上。
徐光伸手先拿了起来。“嗨!这真是假的嘿。现在假钱多了,为这事跟人家拼命值吗?”
“说得轻巧,我们娘俩儿苦熬百夜的一整天也挣不了一百呀,这帮孙子,有本事坑大个的去呀,蒙小卖部算什么玩意儿?”方路像弹簧似的蹦起来,后背上的肉“突突”直蹦,对面要不是徐光,难听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假钱?你们家收假钱啦?”洋二突然把脑袋探窗户。
“见过吗?”方路拿着假票向他晃两下。“让您开开眼,听说这种假钱都是台湾印的,他们跟美国人穿一条裤子。”
洋二根本没着耳朵听,他接过假票对着灯光照了照。“可以,挺像真的。嗨!瞧你们娘俩的样儿,假钱现在还新鲜?我一哥们儿的媳妇开支都能从单位开出假的来。”说着,他就要把假票揣起来。
“干嘛你?”方路怒气冲冲地把钱抢回来,让蛐蛐儿蒙钱的事刚完,这小子又来占便宜了。
“假的你留着它有什么用?”洋二急赤白脸地又要往回抢。
“给你,你好骗别人去。”方路把假票塞给老妈。
“那怕什么的?我哥们儿媳妇的假票,就是我晚上找给个买冰棍儿的老太太,一点儿劲都没费就花出去了。”洋二说起这事居然得意洋洋。
“您呀……”方路本想说,下辈子你还得瘸。可想起他终归是个主顾,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收假钱不怕,得有本事花出去。”洋二不甘心瞧瞧方路手里的票子,见他和老妈都不再理他,只好走了。
“缺德东西!”方路骂道。前一阵子洋二臊没搭眼把他家为蛐蛐儿捐的钱送来了,还再三央求方路别把这事说出去。方路不想得罪主顾,只得替他保密,连老妈都没告诉。
徐光瞧着洋二极其活跃的背影,不禁也骂了起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什么东西?你怎么跟这种人挺热乎?”
“王八找乌龟,你别拿我当好人。”方路一头倒在床上,烦透了。
老妈把假钱又藏进抽屉缝里。“花盆不砸别人专门要砸他,洋二也不好好琢磨琢磨?快四十的人了,还那么缺德。”
“他要那么想早就成圣人了……”方路依然没好气。忽然他笑了起来,其实洋二不过三十初头,可看起来真像四十多的人,活该!
“什么花盆?”徐光出现欲笑又止的神情。
老妈把前两天的事说了一遍。
“哈哈……”徐光大声笑起来。
“不会是你扔的吧?”方路坐起来,狐疑地瞧着他。
“哪儿啊?你猜是谁扔的。”徐光神秘地看了眼后面的楼群。
方路和老妈对望一眼,同时摇摇头。
“是老许他们家扔的。”徐光终于乐出来。“要是砸了洋二就热闹了,我倒想看看伪君子和真小人怎么个掐法。”
“别胡说,人家好歹是个处长,能干这种事?”由于安装电话的事,老妈晓得了许处长的底细,却依然摆脱不掉对领导的迷信
“他们家,哈哈……这两天人脑子都快打出狗脑子来了。”徐光禁不住地要乐。“您不知道吧?许处长失业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242)
“处长失业?”方路惊奇地问。
“领导不叫失业,也不叫下岗,叫待岗。没准儿过两年,局长还得待岗呢。”方路发现徐光嘴里的新词特别多,后来才知道他新看了本书叫《国画》,里面全是官场的事。“老许的媳妇是红卫兵的底子,为这事儿天天跟他闹,要不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