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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三德大笑着上来将孙文的肩膀一揽,说:“客气什么呀,走,给你接风的酒宴都摆好了。”其余人众一齐鼓掌,说:“请孙先生上车。”
伍、黄两个领着孙文转了个弯,看见好几辆汽车停在那儿,早有人打开车门,将孙文恭迎上车,然后大家一齐上车,呼啸着开往市区,进了市内,东弯西拐,到了唐人街上一座大酒楼门口,汽车停了下来。众人下车进楼,一番扰攘热烈的仪式之后。大家纷纷入座,为孙文敬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三德持杯笑嘻嘻说道:“孙先生,你的革命壮举兄弟一直钦佩,在座的各位也久仰你的大名,渴慕一见。不过,现在华人华侨中情况复杂,心态不一。兄弟有个建议,不知先生可否愿听?”
孙文拱手说:“愿听黄兄高论。”
黄三德很是高兴,高举酒杯,说:“先生既愿听,咱俩就将这杯酒干了。待会不管兄弟说的对与不对,你可都不能怪怨。”
孙文大笑起来,端杯与黄三德一碰,说:“孙某岂是小肚鸡肠之人,老兄请直言无妨。”
两人将杯中之酒喝干,黄三德便说:“现在美国的华人,十之七八都入了保皇会。本埠致公堂的报纸《大同日报》便请的康门高足欧榘甲主笔。兄弟想孙兄倡言革命,乃是为了我中华富强,保皇会往来奔走,也是为了中华的富强,前一阵子梁启超还来过这儿,说他们名为保皇,实乃革命,既然大家目标一样,那为何不携起手来,一同为我们父母之邦的强盛出力呢?”
二八 携雄风,豪气如天(4)
黄三德是消息灵通的人士,孙文在檀香山大战保皇党的事,他显然知道了,所以才有这么一番说话。在座的其他诸人也纷纷说:“孙先生,合则力大,分则两损,还是联合起来好。”
孙文微一沉吟,正色说道:“黄兄,诸位兄弟,你等上了保皇会的当而不自觉。保皇会所说的革命,乃是骗华人华侨的假革命,大家切莫要被他们骗了。”
黄三德笑着一个劲摇头,说:“革命那还有真假之分呀!孙先生,大家都是中国人,也都心盼中国强盛,可是,我们同胞之间相互争斗,不但消磨力量,而且也叫外人笑话,我看就不要作意气之争了,便由兄弟我做个和事佬,大家联合起来如何?”
伍盘照也插话说:“孙先生,要成就大事,便不能有门户之见。外国人看不起我华人的理由之一,就是我们的内斗,所以我中华虽然国大人多,却是屡受欺负。”
在座诸人一时纷纷表态,附和黄、伍的意见。
孙文当此情势,的确感到北美之地,保皇会的影响非同小可、难以小觑,知道在檀香山的老办法用不上了,当下微一沉吟,想到康有为决不会和自己联合,便笑道:“兄弟我心怀坦荡,从无门户之见,如果保皇会真的赞成革命,那么孙某谨遵各位所命,便与保皇会精诚合作,共同为中华的富强出力。”
这么一说,黄三德、伍盘照以及陪宴的众人都高兴起来了,说:“孙先生不愧威名远播,的确是虚怀若谷、见识高远,与常人不同啊!”
孙文笑了起来,随即正色说:“我只怕保皇会不是真革命,别说与我合作,欧榘甲等人恐怕连见我一面也是不敢。”
黄三德大笑,拍胸膛说:“这个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别的城市不说,旧金山却还是我说了算的。欧榘甲绝对会来与孙先生见面,共商合作大计,他保皇会的声势可都是我致公堂的兄弟给撑起来的。”
孙文微笑道:“黄兄豪侠仗义、爽快至极,那么兄弟就静待佳音,等着与保皇会携手合作了。”
黄三德兴奋不已,说:“这个自然。兄弟从速将这件事情办妥,三天之后,仍是在这儿,我让孙兄与欧榘甲见面握手、欢然道故,共饮合作之酒。”
接风宴后,孙文被安排在致公堂旧金山总部的大楼上休息。伍盘照着手为孙文写申诉材料,以孙文有檀香山的出生证为由,要求美国工商局撤销海关禁止孙文入境的决定。黄三德则兴高采烈去见欧榘甲,要为革命、保皇两家说和。
欧榘甲正因孙文的脱困而烦恼,心想补救之法,便是将孙文所主张的暴力革命先批倒批臭,如此孙文岂能再蛊惑人心!黄三德到来时,欧榘甲的两篇文章已经脱稿,正在构思第三篇的内容,想着必须对孙文来个全方位的狂轰滥炸,使其知难而退。此时黄三德满面笑容进来了,大声说:“大喜大喜,欧先生啊,我给你道喜来了。”
欧榘甲一怔,说:“黄兄,喜从何来,我烦恼还烦恼不过来呢!”
黄三德一屁股坐在欧榘甲对面的椅子上,兴冲冲说:“孙文孙先生被我从木屋救出来了,经大家劝说,他现愿和你们保皇会合作,共谋革命,这还不是喜事吗?合则力大,孙先生又是革命多年的豪杰人物,两家若携起手来,那中华的富强就指日可待了。”
欧榘甲大惊,大瞪双眼乱摇手,说:“绝对不行,绝对不行,孙文是乱党、逆臣贼子,我们怎能与他合作!”
黄三德笑道:“为何不能,你们两派的主张也差不多,目标一样,联合起来可有多好,又何必自己人吵闹不休,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欧榘甲急道:“孙文所说的革命,那是要连皇上也推翻了,搞什么民主共和,我们却是要保皇上的,怎么能相合作!”
黄三德想了想,说:“我看保不保皇上都无所谓了,庚子之变,八国联军进京,皇族的威信大降,大家对皇上的兴趣也减弱了。”
欧榘甲正色说:“不保皇上,敝师康先生那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我可无法替敝师表这个态。”
黄三德摇摇头,郁闷起来,颇为不快。
欧榘甲却气呼呼说:“黄兄,致公堂不应该如此礼遇孙文,要对他不理不睬才好,这人到了那儿,总要生些乱子出来。”
黄三德脖子一扭,说:“这不行,孙先生是我致公堂门中之人,在檀香山即被封为洪棍,那是洪门大哥的身份,不管走到哪儿,按门中规矩,大家都必须照顾礼遇。”
欧榘甲吊下脸来,心内极是不满。黄三德见话不投机,便先告辞,约好明日再谈。
此后连着两天黄三德都来找欧榘甲劝说联合的事,却无任何进展。黄三德在致公堂中位高权重,说出的话没有不算数的,如今为孙、康两派的事却弄得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想着和孙文所约的三天之期已到,无奈下便硬逼欧榘甲和孙文见面,欧榘甲坚决不去。
黄三德急了,说:“我黄某为人义气深重,你不能让我没有面子,哪怕你们的合作难以谈成,但见见面总无妨吧?”
欧榘甲摇头说:“你如说服孙文不推翻皇帝,我马上就去和他见面,怎样合作也成,不然,敝师哪儿我怎样交待?”
黄三德想:“只要中国能富能强,皇帝推翻也罢,不推翻也罢,有什么重要!或许孙先生深明大义,善能变通,欧榘甲有老师在上,他是不敢拿注意的。”于是便想着去说服孙文,又虑自己学问粗浅,大道理讲不过孙文,便相约了伍盘照等七八位有学问的致公堂人,一行八九人赶往致公堂总部大楼,来见孙文。
二八 携雄风,豪气如天(5)
一行人进了孙文的房间,客气一番,便说起正事。黄三德叹气说:“孙先生啊,为你们联合的事,黄某没少跑路,无奈障碍良多,只好重来和你商量。”
孙文说:“黄兄热心国事,联合的事成与不成,孙某都甚是感激钦佩,即使不成,黄兄也不用难过。”
黄三德一怔,扬眉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孙先生这样说,那是将我当作外人了。我致公堂的兄弟无日不盼祖国强盛,不然,华人在这海外,总感低人一等,时常受人欺负。”同来的人也都点头,说:“是啊,祖国强了,我等也就不受歧视了。”
孙文激昂说道:“中国欲强,舍革命再无他途,康有为师徒不欲革命,便用保皇来毒害华人,大家如果人人中毒受害,中国的强盛就永远只是一个梦了。”
黄三德神情尴尬,说:“孙先生呀,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只要不推翻皇帝,怎样革命还不都一样。”其他人就乱纷纷讲起保皇的道理来,说来说去,要孙文放弃推翻皇上的打算。
孙文怒气渐生,因问他们:“大家都是致公堂的人?”
众人一齐点头,孙文便冷笑说道:“你等中保皇的流毒竟如此之深,难以醒悟,反来劝我!满清早已腐败至极,人人贪庸,谁来想强盛中国的事?满人从来只将我中华的土地当作战利品看待,将我汉人当奴才看待,这些且不说了。我不明白的是,致公堂内万千弟兄,从上到下,连同大佬在内,被保皇派骗得连本堂的宗旨都忘了,却有何资格竟来劝我!”
这一番话说了出来,房内的人都大怒起来。黄三德红了脸,瞪着眼大声说:“大道理我们说不过你,且不说它。我堂内的兄弟个个急公好义,事事义气为先,我做本堂的大佬多年,堂中的条律规章那个不熟,哪一条不遵,你凭什么说我们忘了本堂的宗旨?”
二九 海外遗古训,长沙聚群贤(1)
黄三德这一质问,其他人也嚷叫起来,义愤填膺,要孙文立刻回答。孙文站了起来,傲然而立,说:“致公堂在海外多年,人气倒是旺起来了,可人气旺又能怎么样,堂中尽是糊涂好利之辈,贪图保皇会空口许诺的高官厚禄,忘了祖宗忘了根,为虎作伥,替保皇会传毒骗人,难为你们还自称入堂多年,岂不羞惭!”
屋内的人“哇哇”叫了起来,握拳捋袖,便要上前教训孙文,孙文兀然高坐,神情冷傲,毅然不惧。律师伍盘照挥手止住众人,示意黄三德说话。
黄三德此时大怒之下,暴跳如雷,冲上来指着孙文的鼻子,说道:“我黄三德秉承先辈遗训,视富贵如浮云粪土,行事做人只以义气为重,致公堂内的兄弟,个个义气深重,联络同胞,团结御侮,你说,我们忘了什么宗旨?”
孙文冷笑连连,却不说话。
伍盘照就说:“孙先生,美国致公堂上为国家富强操心出力,下为华人的团结急难联络奔走,堂内人人都是血性汉子,你若能说出我等何处忘了宗旨,违了祖训,那大家从善如流,决不会知错不改,可你若说不出来,只一味虚言大话,那么,致公堂的兄弟难道就是这么好欺负的嘛?”
黄三德等一叠声说:“伍先生说得对,我等难道让你这一番大话就吓到了!”
孙文兀然高坐、寒气满脸,说:“好。”目如利剑看着黄三德,一字一句地说:“请问黄先生,请问诸位,致公堂的前身是什么?”
黄三德说:“我堂由洪门发展而来,为洪门海外的分支,这缘由堂内兄弟人人都知!”
孙文大声说:“知道就好,再问你,洪门的前身是什么?”黄三德说:“洪门由天地会发展而来,袍哥,三合会,三点会,都是天地会的分支。”
孙文“呼”的站了起来,上前数步,逼视着黄三德,大声问道:“这些渊源你都知道,那你说,天地会的宗旨是什么,天地会发展到了致公堂,日长月久,你们就将这宗旨一项省略掉了不成?别人知不知我不问,你身为堂中大佬,这宗旨你敢说不知道吗?”
黄三德豁然一惊,耳边如响起一个霹雳,一下子震得他愣起来了。
孙文还在瞪着眼催问,黄三德额头涔出了汗珠,后退了几步,无力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孙文将目光扫向另外几人,那几人也顿失刚才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