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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刁妇手里,他深知这个妇人在云间的深广社会关系和在文社中的身价和影响,她有众多的追随者、崇拜者和保护人!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看了那花笺一眼,书体有似行云流水,自然欢畅,落拓不羁。
他看了又看,竟有些羡慕了,心动了,为何才华尽出自淤泥腐草之中呢!他又想起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复拿起还散发着芸草芳香的信笺,重读一遍,一缕怅惘随着芳香向他游来。她说得也还合情合理,那轴书当然出自李待问之手了!唉!都怪老夫轻信蒋生,受了这个狂生的戏弄。他又愤慨起来。倘若朝廷允许取缔文社,他会一个不留地重重惩处几社的狂徒,泄泄心头之愤!可一言既出,不赶走这个大胆妄为的妇人,他这个至尊还能镇民风吗?可是,这书牍上的语气是那样强硬,他还得冷静,看看形势再定。先得派人去探听下几社对此议的反应。“来人啦!”
门差刚好端着大红拜匣进来,连声应着跪下说:“大人有何吩咐?”他把拜匣高举过头。知府向拜匣溜了一眼,那拜帖上的书艺吸引了他,“嗯!”算是问话,也算是让门差起来。
门差起身禀告说:“书家李待问求见!”
他暗自诧异,这事可新鲜,他多次派人向李待问求书,公然受到冷遇。今日怎会主动来见?突然,他有所领悟,一丝冷笑滑过他的嘴角,伸手从匣中取出拜帖,端之再三,“真正的李待问亲笔!”他放下拜帖,收起花笺,满脸堆笑地说:“请李举人到东客厅相见!”
李待问在仆差的引导下,大步走进东客厅,向已迎到厅门口的钱横,施了一礼说:“知府大人,学生久违了!”
钱横热情地把他引到太师椅上分宾主坐下。
他们寒暄了一阵,存我就直抒来意:“学生冒昧登门,想请大人为我证实件小事。”存我不等知府有所表示,就滔滔不绝地把他如何结识柳隐,如何为她的才气所动,如何赠书激励她,又如何邀她来到松江,共磋学艺,谁知她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女才人,而且将他的赠书转送了他人。
知府听到这儿,心脏不由地加速了跳动。在见到拜帖那瞬间,他还以为李待问是为柳如是说情来的,他倒希望与他建立亲密的交往关系,不仅可以掌握他写了些什么,为谁而写,还可以俟机索取一些墨宝。再者通过他还可以多联络些名士,扬他爱才惜才的名声。不曾料到,他却为此事而来!好个刁妇!还说什么“从未外扬”,这不明摆着是欺骗他的谎言吗?她早就将此事告知了李待问,他们已结成一体对他施加压力。他决不会上他们当的!他们无凭无据,无论他们怎么说,也是无用。他还可以加她个罪名:诽谤官员。叫她有冤无处申。主意已定,他耐住性子,继续听李待问叙说。
渐渐,知府提拎的心放了下来,险险错怪了她,想不到她这种女人还是个言而有信的侠义女子呢!难得!难得!
原来李待问接着说的是他最痛恨的是不忠于友谊的人,“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发现不见了他的赠书,他气极,可她只说是自己不慎遗失的,宁愿承担绝交的惩罚。“她的仆人吓慌了,悄声对学生说了事实真相,是被迫转送了人!”
知府悬起的心又不安地摆动起来,他故作镇静,摆出一副与己无干的面孔问:“送给谁人了?”
待问故作惶恐地说:“大人,学生不敢直言。说出来,怕大人……”
知府已被待问抵到了南墙上,但还着力装出与此事毫无关联的神态,捋着短须,安详地说:“直言无妨,本府给你做主就是。”他以为这样一来,李待问就不会说下去了,有道是投鼠忌器,打狗欺主。
不料待问轻松地笑着说:“大人,恕我直言了,是你的仆从强索去的!”
知府故作惊诧地说:“有这等事?老夫真的不知。”突然,他又哈哈一笑说,“老夫钟爱贤契之书,一向认为,当今云间书坛,惟独贤契乃本府真正的对手,而将来贤契之影响定在本府之上,老夫常叹后生可畏!哈哈哈……贤契!老夫虽爱才如命,亦不会爱到令家仆行抢的地步呀!哈哈哈哈……”
钱横不愧久经宦海的人,他以一笑掩饰了他的尴尬,又以一笑表现了他的爱才和大度。既褒奖了待问,又嘲讽了待问。那表情微妙得让人琢磨不透,谀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别具滋味,令人难受。
钱横是清醒的,他已认识到那些官僚、权贵、缙绅们,虽然常常竞相以高价来求他一纸墨宝,并非他的书法真的多么好,他们也非真的祟尚他的书法,而是因为他是郡首,书以权位为贵罢了!一旦他丢官归里,他的墨宝也就不宝了。云间书坛乃李待问之天下也!更可恶的是那些自命清高的墨客,自命清流的文士,就连他还坐在郡首位子上也不买他的账!处处抬李待问之书来压他的书,他每每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将李待问吞掉,一把火将李书毁光!可是,他是父母官,他得保住爱才惜才的声誉,一时又奈何他不得。还是他那瓦刀脸的管家钱万恭为他献了个良策:请人为李待问看了个相。相士说李待问面有杀气,气候不长。钱横简直为这“气候不长”乐了好几天。便开始借酷爱李书之名,差人四下以高价收购,外加连抢带骗。现在,他已搜集李书的十分之四了。他将继续搜集,一旦李待问一命呜呼,他的墨迹也就销声匿迹了!那时,他将独占云间书坛,岂不快哉!
“哈哈哈……”钱横又笑了,他笑待问没能看出他背后的动作。
待问突然认真起来说:“蒙大人过誉,学生愧不敢当。烦请大人问问左右,可曾有过此事,若有,求大人敦促发还,岂不成为一段美谈?”
钱横爽快地回答说:“贤契请放心,本府定将严查究问!”
“告辞了!”李待问拱手退出,钱横送于阶下。
待问走后,他立即令钱万恭取出从河东君那里讹来的横幅,把它和李待问的手书拜帖放在一起。他左端右详,怎么也找不出它们的差异之处,两书千真万确出自一人之手!不用怀疑。
可是,李待问为何要在此时来访呢?他又想起过去求书不得的积恨,顿生疑窦。这事肯定与要驱逐那个刁妇有关。可是,他为何半字也没提及此事呢!又转念一想,且不去管那些了。他拿起河东君的那张斟酌起来:“发还给她?”“不!”他攥紧了它,名士赠名姝之书,不仅可以带出一段风流韵话,也是天下无二的独本,岂不价值连城!不能发还!等李待问呜呼辞世之后,他要将所有李书付之一炬,岂有索来又发还之理!现在,只要那个妇人一走,也就无人知晓了!
第二部分 河东君痴情断琴弦第23节 名宦(2)
突然,他又想起那纸花笺,心里又有些紧张起来。若是那个妇人为报复驱逐之仇,将此事公诸于世,即使他能治她一个诬陷罪,可是,他清官名宦的声誉岂不也要受到损伤!他是领教过那些几社文人厉害的呀!驱逐了与他们交好的女人,他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他们会把此事夸张扩大,写成奏章,送到朝廷去的。他们人多势众,又少年气盛,那会惹来很多麻烦的。
他进退维谷了!驱逐之言已出,又怎好自己收回?若是李待问能提一句,他也可顺势送个人情,给自己留下余地啊!他正进退两难的时候,门上通报说:“云间名士,举人陈子龙求见!”
他暗自笑了,这才是真正的说客呢!听说陈子龙跟那女人交往甚密,关系非同一般,他是绝不甘愿让她走的!可他对子龙又有几分敬畏。他不单是几社的领袖之一,在文士中有着相当的威望和号召力,而且他这位云间著名的才子,又是力主改革吏治的清流,颇受到国人敬重的。不可怠慢!他立即令万恭收起书轴,传话:“有请!”
子龙走进客厅,一面向知府施礼,一面说:“府台大人,学生求老父母来了!”
“哦?”钱横作出一副惊讶的神态问,“不知贤契所求何事?”
“传说大人要驱逐柳隐,学生就此事欲敬上一言!”子龙呷了一口花茶,察看着知府的神色。
“不敢相瞒,确有此议。”
“大人!这可使不得的。”子龙放下茶杯,将河东君非同常才之处历数一遍后,又说:“驱之可惜呀!大人爱才若渴,我云间才会人才辈出,大人岂能容不得一个才女!”
“哈哈,贤契不愧为真才子也!会说话!会说话!”他放肆地向太师椅那嵌有大理石山水花纹的椅背上靠去,“可是,贤契熟读诗书,岂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说吗?反之,女人有才,必定无德!留之会损我郡民风!这正说明本府驱之有理呀!”
子龙立即反驳说:“大人,话不能如此说绝,一概而论。柳隐乃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呀!”子龙怀着诚挚的同情把河东君坎坷的身世以及她的好学和才华,像对友人那样向钱横叙说了一遍,想以此来打动他。不知他出于什么心理,他只说了她从姑苏流浪而来,隐去了她盛泽和周府一段生活经历。
可是,钱横听完却怪笑起来,“哈哈……自古才子爱佳丽,莫非贤契是被她的美色迷住了?何不纳为偏房,也帮我免了一桩公事。”
子龙正色道:“大人,请恕学生不善玩笑。学生乃是尊崇大人广开言路之训,才来向大人敬上一言的。并非来此弄月嘲风。”
钱横见子龙不悦,又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说:“贤契休要认真,老夫与你说笑呢!言归正传吧,驱逐之事乃缙绅一致所求,没有转圜余地,怎好出尔反尔,失信于民呢!”
子龙完全明白这是托辞!便耐住性子说:“大人!请教驱逐之理由?”
“驱逐流妓,净化风气,乃本府职责,亦为郡会道德民风,子民前程,深合民意。”
子龙坦率地说,依他之见,假若这人世间没有想从可怜的妇人身上寻欢作乐的老爷,社会上就不会存在这个可悲的行当。作为民之父母郡首,应谋求从根本上铲除产生它的根基,不应去惩罚应运而生的弱女!“这不公正!”他说,“柳河东君,因葬母而卖身,沦落平康,现在虽已争得了自由之躯,然而只有天地容身,不得已以江湖为家,与诗书文士为友。这样的奇女子,若以驱流妓之名来驱赶她,实属不妥!”他越说越激昂,“不平则鸣,此举恐怕要在文士中掀起风波!”
子龙这最后一句话,击中了知府的要害。他的态度缓和下来,不得不拐弯抹角给自己找台阶,“噢!奇才?何以见得?”
子龙侃侃而谈:“存我言她书艺与其不相上下,她之诗作与我辈竟深有所合,挟沧溟之奇,坚孤栖之气,非一般之才所能及也!”
“果真如此,倒动了本府怜才之心!若否使其书自作一章,交呈本府,待与诸贤再议。”
这是送客的信号,子龙也不想继续交谈下去,但他不敢应承此事,他知道河东君的脾气,犟起来,九牛也拉不回头。便起身说:“大人厚意,学生定当转达柳隐!告辞了!”
子龙和待问交换了彼此看法,认为形势有好转,驱逐令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