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见状反而淡淡道:“我若真要添乱子,又怎会只放一把火?”
萧沄显然听出了我言下之意,略略敛起了眉。
“长公主还请宽心,”我又忽然笑道,“我不过是一出逃之人而已,得蒙公主相助,又岂会对皇上做出不义之事?”
“若信不过将军,又岂会相助?”萧沄冷冷哼笑一声,侧过身子,“诸事已打点妥当,将军上车自东门而出便可。车将行至城郊处,之后的事,便仰仗将军福分了。”
“多谢长公主。”我朝她一拱手,便纵身跃至车上。
萧沄看着我,面容夜色掩映下浮现出一丝难以言表的笑意,顿了顿,转首对那车夫道:“事不宜迟,这便出发罢。”
“告辞。”
我坐入车内,心中却忽然因她方才那番笑意而起了些许波澜。纵然早知以她之性,行这般放虎归山之事定是别有用心,然而自己为归后殷,亦是决不能弃置了这般机会。到如今自己已无法回头,忽觉倒好似入了一场赌局一般,却不知前方萧沄布下的又是何种棋局。
有些疲惫地倚靠在车内,脑中千种思绪倏然而过。在车马微微的颠簸中,我真实并且清楚感知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远离南周宫城,远离那个将自己困住二载的地方,远离这些日子的束手束脚和壮志难酬,亦是步步远离了那人。
念及此,心中忽油然而生一股激荡之情。或许,至此自己便当洒脱地抛开身后的一切,弃置“秦远”那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一身坦荡毫无牵挂的前行,重新做回当年的独孤鸿。醉卧沙场,马革裹尸,纷至沓来,却自知已并非如梦般渺不可及。
正思量间,忽然感到车身微微顿住了。隔着车帘,隐约听到守门侍卫的询问声。心道这些日子南北正处于战争之势,城门戒严自是非同寻常。然而直至马车再度缓慢前行,却未曾听到那车夫的答复声。暗自猜测许是萧沄给了那车夫什么信物,纵是守门侍卫也无法阻拦。这便无从知晓了,也亦自知无需挂心。
唯一清晰感觉到的,便是自己正离北方越来越近了。
*****
半梦半醒间不知颠簸了多久,身下忽然感到急急一顿。睁开眼,感到窗外已有些许明光微微透入。
撩开门帘,见马车已停在一条河边,那车夫正站在一旁给马添食。
心知萧沄许是示意将我送至此处,便纵身跃下,向那车夫拱手道谢。
那车夫微微点头回礼,却不言语,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包银两,又解下自己方才喂的那匹马,连同缰绳递一并递到我手中。
我刚要再度道谢,却见他指着自己的口和耳摆了摆手,又再度朝东面一指,这才忽然会意。心道萧沄做事果真干净利落,连车夫也要选择聋哑之人,以免走路了风声。于是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只拱手一番,聊表谢意。
*****
商旅繁忙,车水马龙。十里扬州,到底是华盛非凡。打马缓缓行过街市,竟未感到丝毫战争的痕迹。
然而便是自此处沿汴水北上数百里,那宋、汴二州,应尽是一派硝烟火海罢。却不知经了这数日,战况又有何转机。
自城郊下车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朝东赶来。此处是南周最大的商贸中心,漕运繁忙,四通八达,若要寻得沿汴水北上的船只,也非此地莫属了。
从离开建康的那一刻起,我便深知自己对宋、汴二州的战事是决不能袖手旁观的。且不论萧沄所说的那水陆两用之军是否属实,便就那司马洛那徐一贲二人联手,加之十万兵马,也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驻马而立,目光在岸边来回扫视着,却无意中触见一处人潮聚集的地方。远远地瞥见了公示栏上一处显眼的告示,犹豫了片刻,还是打马朝那边走去。然而近了些,隔着攒动的人头窥得其上寥寥数语后,身子却僵硬在原地。
原以为这会是萧溱清醒之后通缉我的告示,然而却不尽然。那黄纸黑字上分明写着,户部侍郎韩楼,被查证私贪白银万两,依法当诛,但念其有功,贬为庶人,禁足终身。
周遭围立的人群中议论之声不断,夹杂着粗鄙的诟骂,直直指向告示中人。
我握住缰绳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只觉粗糙的纹路隔得掌心生疼。
以韩楼之性,是绝不会为了区区几个钱财而蔽了双目。然而贪赃之事,身陷其中,有时却也是难以说清的。
我不知萧溱醒来,知我欺他并借机逃逸之后会作何反应。但心中却已再清楚不过,韩楼此事恰在我离开之后,又如此大张旗鼓地加以公示,这分明……是萧溱的胁迫之举。
禁足终身。
我目光缓缓扫过这四个字,挑起嘴角笑了笑,只觉滋味复杂。
萧溱,你深知我此番一别就绝不会回头,却还要这般固执地拿韩楼作赌注么?你以为,只要韩楼在你手中,我便终是无法自如施展,受制于你么?是赌我放不下一个“义”字,定会掉转马头相救于韩楼,还是赌你自己放不下一个“情”字,定要不择手段囚我在你身边?
忽然笑出声来。
或许此番,我却定要赢下这赌局。此身如箭,已在弦上,再无退路。
猛然干脆地掉转马头走远,并未再回顾那告示一眼。
再度握紧了缰绳,暗自叹了叹,终究是连累了韩楼。只能在心中盼他能宽谅于我,盼以他之才智,定不会让自己处于不利之境。
念及萧溱,不由刻意地笑了笑。此番,我既已这般置“义”于不顾,那么,你也勿要再执着于那个“情”字了罢。
朝着岸边未行几步,便听闻身后隐约有人唤我。
转过身子,见一个苍蓝衣衫的人站在不远处,正定定地朝这边看来。见我回头,立刻一拱手。
观之服饰形貌,举手投足之态,倒有几分类似于江湖侠客。我略一迟疑,扯了扯缰绳,驻下脚步朝他回了一礼。
“若未猜错,兄台应是识得那告示中人罢。”他徐徐走近,在我面前站定,从容一笑道。
“兄台又为何会作此猜想?”我松了松紧握缰绳的力道,抬眼亦是淡淡地对上他的眸子,一刹那周身却如电袭一般僵了僵。
那狭长的眉目,深不见底,竟和一人相像至此。
“大抵是因为我亦识得那人罢,”那人徐徐一笑,忽地朝前走了几步,看着我幽幽道,“所以对独孤将军此刻心绪,兴许倒颇能感同身受。”
我暗自一惊,观之神色,心知此人应非等闲。朗声笑了笑,道:“这么说来,我与兄台倒是有缘人?”
“有缘与否,一叙便知。”他的笑云淡风轻地自面上掠过,“只看兄台肯否作陪了。”
我目光落在他眉宇间,心内忽地生出一念。顿了顿,冲他拱手笑道:“既是有缘人,兄台相邀,又岂有推拒之理?”
他看着我,嘴角挑了挑,露出了比方才明显许多的笑容。
*****
客栈二楼一间名为朔风的雅室里,我与那蓝衣人对坐而酌。
天下奇闻,民间轶事,他一面饮酒,一面和我随意地谈论着。转眼间,酒坛已空了大半。
我握着最初斟下的那杯,偶尔开口,多是笑而不语,心中却对此人愈加多了几分兴趣。
他既知我是独孤鸿,想必对我的了解也远非于此。提及韩楼之事并着意邀我来此,定是有其缘由。然而方才却一直谈及无关之事,倒好象有意等我先开口一般。
“独孤兄为何不饮?”许是见我凝神半晌,他端详了我片刻,笑着问道。
“虽不知兄台何来此称,”我这才举起酒杯,在唇边顿了顿,“不过,独孤鸿已死。如今,只有秦远。”
他朗声一笑,又径自饮下一杯,“独孤鸿也好,秦远也罢,不过称谓而已,应是无需太过拘泥。”
“既如此,兄台何妨报上姓名,让我对兄台也好有个称谓?”我说罢才缓缓饮尽了杯中酒。
“若你定要知道,”他低声一笑,淡淡道,“在下……萧冷。”
我看着他的神色,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手中空杯一滞,不觉又施力握紧了些。听闻他方才所言,目光再度游移在他较之那人稍稍粗犷些的五官之上,回忆里一些琐碎浮起,已顾不得追昔抚今什么了。只是对此人,心头忽地更添了一分让自己都有所怀疑的猜测。
他见我如此,并不惊讶,反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秦兄何故失神?”
我闻言回过神来,抑了抑那些无谓的心头之感,随意笑了笑,道:“实不相瞒,萧兄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他淡淡挑了挑眉,虽是问句,却不见他语气中有任何惊讶之色。
我徐徐笑道:“许是巧了些,那人与萧兄不仅有几分相似,便连姓氏也是相同的……”边说边盯着他的眸子,意欲从中窥得些什么。
然而他听闻我这般试探,却忽地放下酒杯朗声一笑,道:“无需你言,我知你话说所指乃是何人。”
我未料他忽出此言,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却仍是问道:“不知萧兄所想乃是何人?”
他如那人一般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澜,顿了顿,淡淡道:“便是当今皇上,我的皇兄。”
*****
数个时辰之后,酒坛遍空。我自觉有些微醉,然而神智却愈发清醒。
此时此刻我才忽然觉得,之于如此坦诚不羁的人,自己最初那番小心翼翼的试探倒真是多余之举了。或许是在南周异国那诸多的不如意中浸润了太久,已惯于那过度谨慎的行事作风。不过,在与此人相处畅谈这些时辰后,自觉胸中曾经的豪气干云似已被唤起了大半。
萧冷,乃是萧泠去掉一点之别名。起初我观其容貌,闻其姓氏,又度量其对我在南周情形之了解,心下虽揣度他大抵与皇室有所牵连,却着实未料他竟是南周众所周知已故的三皇子。故适才听他突然坦诚相告,心下着实难掩惊讶之情。
然而数语之后,那番惊讶之情却又尽数转变为钦佩。
萧泠与萧溱同为容贵妃所出,然而十几年前一场不为人知的宫变使他险些丧命。他辗转几番流落于宫外,好在被一人所救,并与那人之子相识。这些年来他知晓自己身世,却只是习得了些旁门之术,变转了姓名,行走于江湖之中。
那救他的人乃是韩远之,而韩远之之子,便是韩楼。
竟是韩楼。
我闻言一愣,又听他徐徐道,数十年之后,待他和韩楼都长成之时,二人之于天下大事的见解却出现了分歧。萧泠之见与韩远之趋同,以为南北均势,是为安宁,故主张尽力维持这般秩序。然而韩楼却认为此种安宁绝不能长久,除非天下一统,否则不过一时苟安。而纵观南武北文之势,韩楼以为南周马上天下,武力之国有暴虐之嫌,而后殷一统天下,以文治国,却应是福泽苍生。
于是后来,韩楼前往后殷入仕,萧泠游走江湖,二人就此别过,失了音信。然而数年前,他无意中发现韩楼竟辗转于南周为官,惊讶之余一番查证,始知内情。然而正因如此,心知以那人不计后果,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作风,却愈发放心不下。于是便留在南周,想方设法暗中相助于他,替他化解各种危险。此事韩楼虽全然不知,但萧泠却早将我更名留于南周之事了然于心。
我听闻此言默然良久,心内不由慨叹不止。回顾起韩楼坐罪贪污,却只是流放;周逸材东窗事发,却未能让他暴露身份……其他种种,不论何种方法,或许都有萧泠参与其中罢。
叹了叹,以其谈吐,心道以他惊采绝艳之质,天下之大何处不能有所作为?但他却选择隐姓埋名,执意相助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