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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溱高坐于马上,朝我这边望了望,随即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
我正不解其何意,却忽见他一提马缰,猛然朝这边冲了过来。马头一扬,片刻便已奔至我面前,迎面带起一阵凛冽的霜风。
我腿脚不便,闪避不及。却见马身再度高高翘起,马头一转,便已横在我面前。白马高声嘶鸣,马蹄溅起一地落雪,有如碎玉。
未及反应,忽觉一手已探至腰间。
那马上之人不知何时已俯下身来,一手扯住缰绳,一手已将我拦腰揽起。
我一惊,手中拐杖砰然落地,身子已然被他提坐在马上。
他提着马缰的双臂将我圈在其内,我被迫紧靠在他胸前,隐约能感到他胸口传来的阵阵暖意。
这种感觉奇怪而微妙。我觉得极度不自在却又无法翻身下马,便只能转过身怒视萧溱。却见他嘴角一挑,扬起马鞭“驾”的一声,那白马便不急不慢地纵身奔出了院子。
坐定之后,我刚回身意欲问个究竟,却惊觉马一颠簸,身子向前倾了倾,两人面与面之间的距离顷刻便只隔尺寸,险些几要碰上。触电般急急转过身子,余光却瞥见萧溱面上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独孤将军何时变得如此主动?”萧溱俯身下来,在我耳畔轻轻吐着气息,连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笑意。
我望着前方,清了清嗓子,对他方才的话无视道:“看来皇上今日兴致颇高,却不知要将我带去何处?”
“难不成将军担心朕将你带至荒郊野外,再欲行不轨?”身后一个无耻的声音响起。
“你!”我强压住怒意,随后淡淡道,“皇上要欲行不轨又几时挑过地方?”
耳畔响起一声浅浅的哼笑。之后他忽然向我靠了靠,道了声“抓紧了”便再度一提马缰,身下的马便如逐风追电般纵身飞奔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折腾完了 再度进入更新状态
第十九回 路转峰回
我一腿无力夹住马肚,身子难以平衡。在他这般忽然地加速下,身子便不自觉地向后靠去,贴向他胸前。在奔马的颠簸下,隐隐感到身体隔着衣衫时轻时重地摩擦着。我反抗不能,只有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身子,后面的人却又很不识时务地跟着贴近了些。如是几番,我终是无奈被逼至绝路,只好咬咬牙随它去了。
一路顶着漫天风雪行至城郊,身下的马忽然缓下了步子。抬起头,一眼望见不远处一处隐秘的小院。被雪染白的松林环绕在四周,与世隔绝,倒颇有桃源隐士的风味。
我正透过风雪凝神遥望,忽然感到脖颈处的温热。
“方才那一路,你可是在挑逗朕?”萧溱俯下身子,贴着我耳畔徐徐笑道。
“皇上如此轻易被挑逗,也怪不得别人。”我心知若真怒倒仿佛中其下怀一般,便只是冷冷回道。
萧溱今日心情似乎大好,径自在我身后笑了笑,并未计较,只是提着马缰缓缓行至小院门口停下。
随后,从院内徐徐走出一个老者,身后跟着几个小童。
这老者须发皆白,加之隐居世外,观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见他朝萧溱一拱手,笑道:“见过皇上。”随后目光在我处顿了顿,“这位想必就是秦远秦大人了罢。”
“正是。”我虽不明所以,还是恭谦地回礼笑道。
萧溱在我身后翻身下马,冲那老者淡淡道:“有劳韩老了。”说罢回身,猛地将我臂膀一拉。我身子蓦地失了重心,随他的力道栽了下来,重重落在他怀中。
他得意地将我稳稳接住,便径自走向屋内。
我虽不便行走,又岂甘被人如此搂抱着前行?几番挣扎,终是迫他松手放我下来。只是没有拐杖,便只能在几个小童的搀扶下徐徐而行。
萧溱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我,随后转身在那名韩姓老者的伴随下先行进了屋。
“你家主人是何人?”行至门口,我问身旁一个小童。
“回大人,韩远之。”那小童一撩门帘恭敬道。
我愣在原地。片刻后听闻小童的试探之声,这才回过神来随着他们缓缓进了屋。
*****
小屋内的陈设简单而古朴,那老者与萧溱相对立在一盆炭火前,见我进来,便吩咐小童将我扶至里屋。
我一瘸一拐地行至床边坐下,待小童告退,隐约间听见那老者对萧溱道:“还望皇上不要忘记答应老朽的事……”随后便听闻一人的脚步渐渐行至门边,接着便是掩门之声。
片刻后,那老者缓缓走进里屋,将手中一碗汤药送至我面前。
我轻轻接过,并不待饮,反是望着他笑道:“能于此处见到当年名动一时的韩远之,实乃荣幸之至。”
韩远之此人,于我尚在襁褓之时,便已名动于世。此人平生有二精,一精医术,二精政术。凭此二者,他十八岁便声名远扬,曾一度为后殷丞相,数年之后却辞官南赴,又做了南周丞相。后听闻他终是倦了官场之事,便独自隐居,游山历水,再无音讯。
传说他一生虽二度为两国之相,却一直自命为说客。宦途辗转,所为不过天下太平。故南强北弱之时,他便相助后殷,北盛南衰之后,他又出仕周廷。如此这般,便形成了如今这般二者并立之势。
小说家言许是将他描绘得过于传奇,天下之势决不是如此轻易地能为一人所掌控。而不可否认的是,由他所为而观之,其目的便只有一个:那便是天下太平。
然而此种太平终不过是暂时的均势,随时会有崩塌之嫌。这便是我所不能认同之处。
太平若不能长久,便不能成其为太平,不过一时安宁而已。只要南北并立之势尚存一日,便永无高枕无忧之时。
只是,那换取永日太平之途中的惨酷和漫长,我可以预料,却自知无可避免。
便就连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却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亲眼见证。
那老者听闻我方才所言,似乎并不惊讶于我知晓他是何人。却是眯眼捋了捋长须,缓缓道:“老朽也未曾料到,有生之年,还能一睹独孤将军的风采。当是死而无憾了。”
此番轮到我惊住片刻。
韩远之见我神情,徐徐笑了笑,道:“若非知晓皇上带来之人是独孤将军,老朽又岂会恭候在此?”
我望着他许久,从他目光中自知身份已瞒不过他,便只得问道:“韩老可是从萧……皇上那里得知的?”
“非也。”他徐徐摇首笑道,“此事还请将军勿要再追问了。”
他既已言出至此,我心下虽疑,却也不好再开口。端起碗送到嘴边,正待一饮而尽,却忽地被他伸手按住。
“独孤将军不问此乃何物,不问老朽意欲何为,便打算饮尽么?”
我笑了笑,“久闻韩老医术政术乃是两绝。我腿伤至深,不能行走。今日皇上带我想见于韩老,不为政事,自是为了医腿而来。我虽事前并未知晓,现在也已然能猜出一二。韩老为人磊落,医术高明,如今能得此机会亲历,又岂敢有半点疑虑?若腿疾还有挽回之机,自当涌泉相报!”
“独孤将军果真气度博雅,” 韩远之捋须朗笑三声,“老朽不过略习得些异域之术而已,岂敢自夸?只盼能助将军脱困。”
“那么有劳了。”我朝他一施礼,随即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
*****
醒来时候窗外天色明媚,想是午后时分。却不知这已是几日之后了。
屋子中央的火盆里,枯枝和木条噼啪作响,火星四溅,火光将屋内映得一片澄明。
下意识掀开被子,小心地抚上右腿,自觉五指微微有些颤抖。
而下一刻,腿上隐约却真实的触感却让我一下子坐起身来。急忙将身子挪至床边,试探着以右脚轻轻点地。
冰凉的触感隐隐传来,每一分都是如此真切。
一如重生般的喜悦顷刻间涌上心头。我立刻不顾一切的跃下床来,急欲重温那种本是寻常对我却已久违的站立感。
不过许是久未行走的缘故,触到地面之时,右腿还是陡然软了一下。扶住床边摇摇晃晃地站住,还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大抵是方才行动时弄了些声响,一个小童急急推门而入,见了我,面上匆忙之色又忽然转为笑颜:“恭喜秦大人!我这便去唤主人前来。”
片刻之后,韩远之徐徐踱入,亦是说着恭喜之言。
腿脚仍有不便,我只能立在原处朝他深深作揖:“韩老之恩,有如再造。日后若有所需,独孤鸿定将效犬马之劳!”
他捋着长须眯眼笑了笑,走到几案边坐下。顿了顿,示意我坐回床上,缓缓开口道:“不知独孤将军日后有何打算?”
我心下觉得他此言问得突兀,不知是否当如实相告,正待思量之际,又听他接口道:“如今腿脚已非阻碍,却不知将军是打算继续留在南周,还是……回到后殷?”
我心下一惊,随即叹道:“我之所想,韩老已能尽数知晓罢。”
“不敢妄论知晓,只是所见略同而已罢。换做任何一个英雄人物,处于将军之境,又岂有不思归国之理?”
“只叹并非所思即能所得。”我叹了叹,接口道,“若非身不由己,我又怎会甘于在此碌碌无为?”
韩远之皱纹深重的面容里忽然浮现出一丝深笑,徐徐道:“自见到独孤将军其,老朽便心有一言,欲与将军探讨一番。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我观他神情,料其话中必有深意。不由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第二十回 剑走偏锋
“独孤将军以为,这二分天下之势,尚能维持多久?”韩远之缓缓捋了捋长须,开口反是先向我问道。
“双方势均力敌,一时怕是难以改变。”我思索片刻后如实相告。
“何为势均?”
“虽时有战事,却互不能吞并而已。”
“那为何势均?”
我有几分不解地望向他,心道他此言虽问得蹊跷,却又不得不承认是我从未思考过的。顿了顿,诚恳道:“在下不才,愿请前辈赐教。”
“君臣势均,所以国力敌尔。”他悠悠一笑,又望向我道,“独孤将军以为,可是如此?”
我思索片刻,忽然领悟,忙一拱手道:“前辈所言极是。”
“长久以来,南周皆臣弱而君强,是臣子之能虽稍有欠缺,然君王诸事独揽,国力依旧强盛不衰,方能分得一半天下……”他刻意不再说下去,只是望着我,目光中似是有所期盼。
“……然而后殷君弱而臣强,君王往往仁慈优柔,国业主要依仗忠良贤能匡扶,是以方能在二分天下的形势中立足。”我依其意徐徐接口,末了慨叹道,“韩老对天下大势洞察之深,着实令鸿敬佩不已。”
“独孤郎深领我意。”他并不在一般哈哈一笑,忽然道,“于是皇上之意,独孤将军可已知晓?”
我着实不明他话中所指,思索片刻道:“不知韩老口中‘皇上之意’所指为何?”
“便是巢湖一战,”韩远之徐徐道,“九万殷军和独孤将军,为何皇上单单选择擒住将军,而放那大军全身而退?”
我忆起萧溱过去提及此事,不过以他的“兴趣”寥寥带过。彼时一心只叹自己如何失算,却未曾想过他为何要如此。如今此事被韩远之再度点出,思考之下,心中确是生了些疑虑,便如实道:“鸿实在不知,恳请韩老赐教。”
“依老朽看,是歼灭八万大军,还是擒拿一人,取舍之道便只在一处,”韩远之可以顿了顿,望着我道,“便是要看那人可值八万大军。”
我不觉敛眉,却并未接话。
“独孤将军,在这殷周之争中,你可曾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