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现在,就是当年那个掏不起钱去英国做交流生的同学,居然这样轻巧而体面地剥夺了他请客的机会。这种感觉,就像他骑着毛驴扬扬自得地走在街上,看见了老同学,他拍了两下驴屁股,本来想炫耀一下自己还是有驴一族,结果人家往前跑了两步,他本想嘲笑人家跑得像鸭子一样笨拙难看呢,人家用笨拙难看的姿势钻进了前面的一辆宝马车,然后打开车窗,告诉他:哥们,把你的驴拴树上吧,咱开车快。
他无地自容。
一桌精致的料理,马跃吃得味同嚼蜡,看得出他同学很忙,一顿饭的空,接了十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是女朋友逼婚的,他挂掉电话,说女人其实就是苍蝇,只要你身上有了铜臭,她们就会嗡嗡地往上扑。
他这说法让马跃很反感,就想起了陈安娜说她瞧不起的暴发户,大约就是这同学的嘴脸,刚有俩钱,就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了,对一切都缺乏敬畏和欣赏,只剩了享用完毕的鄙夷。一个没有情怀的人,怎么能让人瞧得起?
所以,马跃自信地笑了一下,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没有情怀的人是最贫穷的,哪怕他腰缠万贯都是一个穷得只剩下了一具肉体的穷鬼。
有了精神世界的优越感,马跃就自在多了,在同学不断地接电话的空当里,还是聊了很多,同学说他在一家期货公司做操盘手,也就是职业经纪人。然后他捻了一下拇指和食指说:“只要你手头有资金操作,不管进出,你都有银子赚。”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记得吧,以前你们说啥名牌我都像蠢猪似的一脸茫然,因为我不知道,可自从做了期货,你们说那些牌子,在我衣橱里挂了一挂一排的。”
期货这个行业,马跃是知道的,可不知道它能这么赚钱,就问期货好做吗?同学说只要你有灵性,上半年包你上手下半年包你赚钱,说着又拍自己胸口说:“我就是例子。”
于是,有他这位同学领路,马跃打算进军期货业了,只是他没有期货从业许可证,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见习并开发市场,实质性的操作要等他拿下从业许可来才可以。
同学说可以先把资金拉进来由他操作着,马跃说不确定能不能找到资金,先试试看。同学仿佛看穿了他的把戏似的,含而不露地笑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说,希望他好好干,将来和他一起,成为期货界“哼哈二将”。
期货公司的门槛不高,所以马跃进得很顺利,但也知道这行业淘汰率很高,哪怕是拿到了从业许可,只要没客户委托操作,照样被淘汰掉。因为像他这种见习经纪人,如果没有客户,只能拿一千多块钱的基本月薪,去掉了交通费和午饭费,根本就剩不下钱,人做事总不至于是为了挣一顿少鱼没肉的可怜午饭,而是为了满足更多的美好心愿。所以,很多见习经纪人做一段时间,一旦感觉挖掘客户能力不行,也就离职了。
马跃还是很乐观的,其一,他本身就是学金融的;其二,觉得这职业还有点挑战性。
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事,就像他和郝乐意明明是合法夫妻了,他依然喜欢在床上突然袭击她,因为喜欢她先惊后喜的样子。
所以,马跃郑重其事地做了未来规划:第一,一边做见习一边考期货从业资格;第二,考出从业资格,做期货市场的关云长。
可陈安娜对马跃进期货公司并不满意,好在大多人对期货这个行业还不是很了解的,譬如马光明,如果不是马跃进了期货公司,他这辈子都不知道期货是个什么玩意。也因为这样,陈安娜就可以因人而异地介绍马跃的职业,遇到懂行的人,她说的模棱两可,让人感觉马跃在期货公司怎么着也得是个小头目,遇到不懂行的,她嘴里的马跃就是在期货公司给一群手握成千上百万资产操盘手们的指挥家。当然,她也不能把马跃吹得太神了,说白了,她对这个行业也不了解,在她的感觉,就跟拉广告差不多,虽然马跃是经纪人,可他也得有资金可以操作啊,而且资金到可操作程度至少也得几十万!这钱从哪儿来?期货公司给?那是做梦!陈安娜讨厌期货公司,就像讨厌开赌场的老板一样讨厌,因为它只是提供一个平台让你操作,它抽头,运营资金得自己找,找不到就没佣金可赚,只能靠一千来块的底薪买馒头咸菜吃。
郝乐意对期货是真不懂,只晓得马跃每天晚上在灯下看书备考,让她觉得他很有追求,所以,她挺着大肚子给他削水果,给他打洗脚水,当他累了乏了,她还会给他按肩。马跃也会把脸埋在她的大肚子上说媳妇你真好。进期货公司半个月后,马跃就知道了,他曾经的乐观,太盲目了。做期货远比想象的难上一万倍,最难的不是操盘,而是找委托你操盘的客户。一出手至少就要几十万,甚至成百上千万,找这样的客户,比保险业务员扫楼拉保单还要难。
保单就是几百几千的事,只要腿脚嘴巴勤快点,扫一天楼,不管挨多少个白眼,总能碰上个把扛不住忽悠的把保单签了。可几十万上百万的客户,但凡有这银子的人,通常情况下,抗忽悠能力要比那些一辈子没见过几十万上百万的人要高,警惕性也高,让他们心悦诚服地掏出钱来请别人操作,那简直跟劝降一个意志坚决的敌将差不多。
可是,知道前路艰险他又能如何?看看挺着大肚子上下班的郝乐意,再看看满眼殷切的陈安娜,他只能把心一横,做出一副努力上进的样子,以让她们觉得马跃同学的前途是光明的,眼下的惨淡是暂时的。
无数次,马跃想把手里的书一扔,说:妈,乐意,我不考期货从业资格了,因为我知道,就我的性格来说,考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可他不能。
因为这无异于当头给她们一棒。残酷不过就是,面对着那些爱你疼你对你有期待的人,亲自动手,彻底掐灭他们对你的信任和期望。
他给不了她们富足繁华的生活,她们也不曾抱怨过,可他不能再残忍地把她们心头最后一团星星之火给掐灭了。
尽管离期货从业人员考试还有半年,除了法律方面,其他都不在话下,可他始终兢兢业业地看书学习,因为只要他做出一副努力的样子,大家就都会感到欣慰。
对他来说,学习就是最好的逃避,甚至他都期望接下来的人生,最好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他不怕读书不怕考试,却害怕面对社会,就像害怕面对一片原始森林,里面充满了未知的、不能把握的艰难险阻。而他,没战胜这一切的把握,宁肯读一辈子书。可这些对谁也不能说,只是默默藏在心头,渐渐的,他变得没以前快乐了,走在街上,眼里是一片茫然。
只要马跃拿不到从业资格,每月也只有一千五百块的底薪,陈安娜说一开始一月一千来块不丢人,试用期就没个高工资,可总不能一直一千来块啊,不要说他一从英国回来的海归了,就是随便在街上捡个酒瓶子卖一个月也不止卖一千来块。所以,马跃进了期货公司两个月后,她就让马跃跟郝乐意说,他已顺利度过了试用期,每月底薪四千五,比郝乐意还高五百。马跃知道她这是怕他在媳妇跟前抬不起头来,可都两口子了还瞒来骗去的,他觉得没这必要,也显生分。可陈安娜死活不干,说这不单是为他争面子,也是为父母争面子,这谎必须撒,如果马跃不撒,她就在饭桌上替他撒。他要敢拆穿,她就不认他这儿子了,马跃只好答应撒这谎。
所以,马跃每月发工资的那天,卡上总会进两笔钱,一笔一千五百块,一笔三千块,郝乐意就奇怪,说工资怎么还分开发啊?
马跃就哼哈说,三千是底薪,一千五是奖金和午餐补贴。郝乐意还真信了,郝乐意不知道她亲爱的老公每月只有一千五的薪水,在马跃拿四千五百块的第一个月,她还开心地买了烟酒去看郝多钱夫妻,让他们知道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他们都安顿下来了。那是个礼拜天,正好郝宝宝也在家,见状撒娇,非让马跃请客,给她买条早就看好了没舍得下手的裙子。
贾秋芬横竖没拦住,吃完午饭,三个人就一起去了台东,一条裙子刷下来,小一千没了,马跃心里颤抖抖地疼啊,每月多出来的那三千块,是陈安娜给的,可他不能解释,还要假装大方地跟郝宝宝说,等有钱了,给她买更牛的牌子。搞得郝宝宝当街就搂着他亲了一下,还打趣问郝乐意允不允许马跃纳二房,允许的话,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手把她收了得了。
郝乐意说她没脸没皮,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然后又拉着马跃去商场买礼物,送给公婆两个,当陈安娜得知自己给儿子增的虚高,被蒙在鼓里的儿媳妇用不到一天的时间给削光了,牙疼了一个礼拜,腮帮子肿老高。郝乐意问她上什么火,她还支支吾吾撒谎说是让马光明惹的,把马光明冤枉得啊,要不是她频砸白眼球镇压着,早就把她给出卖了。
02
转年春天,他的女儿马郝多出生了,他抱着孩子,泪流满面,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激动的,只有马跃自己清楚,又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来这世界受苦了。
抱着粉粉的小女儿,想象着她要长大,要上学,要像自己一样面对社会上的一切狰狞,她却只能一边回击一边躲闪,却还是逃不掉在受伤中长大的宿命。甚至,他还长远地想到了她的婚姻,到时候,他一定帮她把关,坚决不能让她嫁一个像她爸爸这样的男人,她爸爸是沙漠里的鸵鸟,总是习惯性逃跑。小玫瑰爱上别人,他逃回国了,想到逃回来无法面对陈安娜,他躲在北京,其实也是一种逃跑。第一份工作让他觉得有压力,陈安娜稍稍一鼓动,他逃跑了。他唯一意志坚定没逃的,就是和郝乐意的婚姻,任凭陈安娜使尽浑身解数。那不是他突然勇敢了,而是他从郝乐意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定和担当……回想以往,他一直在不停地逃啊逃啊……逃不掉了就把头扎在沙子里,为了逃避危险他一直撅着难看的屁股任人嘲笑……想到这里,马跃的心,一点一点地碎了。
这些,他不敢跟郝乐意说,因为此刻的郝乐意,像普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沉浸在刚刚艰辛的跋涉完妊娠旅程的幸福中。
几天后,郝乐意出了院,对于生长在中国的女人来说,坐月子是头等大事。可陈安娜还没退休,月子该由谁来伺候成了问题。正当大家犹豫着是不是请月嫂时,贾秋芬说她伺候。打乐意十五岁起,她就成了乐意的妈,不仅如此,她还给孩子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小衣服,小鞋子,小袜子,小帽子,全是她的手工制品。郝乐意美得要命,都是花钱也买不到的温暖啊。陈安娜却不声不响,趁贾秋芬回家的空全放锅里煮了一遍又晾出来,说就贾秋芬家那环境,到处都是啤酒沫子,遍地是发霉的肉渣子,空气里肯定都是打滚撒欢的细菌,马郝多刚出生没几天呢,细皮嫩肉的哪儿有那么强大的抵抗能力?所以,一定要煮过之后她才放心。
郝乐意心里不舒服,但也没吭声,怕和陈安娜吵起来,大家脸上都挂着不好看,就让马跃把这些小物件全放六楼晒,怕让贾秋芬看见了,心里不好受。大半夜的,马跃就收拾了一盆端到楼下,一进门就冲马光明说:“爸,好好管管你媳妇,我们家的事,少插手。”
马光明装没听见,陈安娜瞥着他说:“又怎么了?我得罪你老婆了?”
马跃把东西端到阳台上说:“您煮什么煮?乐意的婶婶明天一早过来,您这不打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