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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折扣-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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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大人知道了肯定要拿走,那我们这个暑假玩什么?然后我们便趴到桌子上,带着新的热情来研究我们的藏宝图,这时那些画得很糟糕的图案和线条在我眼里一下子变得顺眼起来,每一处都充满神秘,因而显得无比地美妙动人。我问唐吉那些圆的、扁的、三角形的图形是什么意思。他毫不迟疑地说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海岛,教会的财产就埋藏在其中一个小岛上。至于那些数字,唐吉的解释是它们表示岛与岛之间有多少海里。我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这还用问吗,《宝岛》里就是这样写的嘛。这时我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我说教会的财产与《宝岛》的财宝不应该是一回事吧,不然的话早就被杰姆.豪根司他们拿走了,我们还有什么玩的?唐吉对此表示同意,但他仍然坚持钻石是在浩瀚的大海之中。他的理由是图上那条波浪线,他说这条线就表示海水,所以教会的财产肯定是被一群海盗抢去,埋藏在某个海岛上了。唐吉还根据图上那个箭头断言海盗使用的武器是弓箭,他说这种远射程的武器也充分证明他们是在海上作战。总而言之唐吉把一切都套进《宝岛》的框框说得头头是道,就像现在有些人把一切都套进《语录》的框框说得头头是道一样。过于头头是道的东西总是叫人听了不舒服,所以我开始和他抬杠。我说要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大海中有那么多海岛,我们怎么知道教会的财产在哪个岛上呢?这不真的成了大海捞针吗?唐吉立刻泄了气。他说是呀,这个海盗的确有点不像话,既然画藏宝图,就应该像《宝岛》里那样,把地点写清楚嘛,要不叫我们怎么寻宝?
唐吉说这话的时候,手掌一直压在波浪线下面那个矩形的框子上,说到最后才抬起来摸后脑勺。这时我发现那框子里还有几个字,便拿过来看。是三个用钢笔横着写的字:“居香必”,一笔一划写得方方正正的,只是距离不太均匀——中间那个字与前面的字离得远一些,与后面那个字却靠得很近。
“唐吉,你看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唐吉猛然一拍大腿:“这就是海岛的名字嘛!舒娃你看,这个框框最大,就画在海水下面,说明这是个最大的海岛。而钻石呢,就在它跟前的小岛上。我们只要找到这个居香必岛,就找到钻石了!我说嘛,海盗画的藏宝图,怎么可能连地名都不写呢?”
我继续跟他抬杠:“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写出那个小岛的名字呢?”
然而用《宝岛》武装起来的唐吉是驳不倒的。他眨了两下眼睛,马上做出了解释:“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海盗都喜欢把财宝埋在无名岛上,无名小岛怎么写名字呢?所以他只能写旁边这个居香必岛。”
尽管我对唐吉的“海岛说”心存怀疑,但是那天晚上入睡的时候,我眼前还是泛起了一片蔚蓝色的海水……
第一部(7)
    奶奶将我从蓝色的梦中唤醒时,告诉我太阳已经晒到我的屁股了。奶奶接着又说今天的太阳毒得很,叫我早饭后到“全仁堂”药店去买一包金银花回来泡水喝。“全仁堂”在北大街,我吃过早饭拿起《青年近卫军》就出发了。妈妈多次叫我不要一边走路一边看书,并且举了许多人因此跌得鼻青脸肿的例子,但我总是改不过来。况且前几天我因为要做暑假作业,一直忍着没看这本书,心里早就在发痒。所以我一出门就边走边看,一直走到街口都没有抬头,及至发现汪油嘴从茶馆跑出来将我堵住的时候,已经无法躲避了。
“舒娃,”汪油嘴笑的样子很狡猾,“我跟你换嘛,要得不?”
“换什么?”
“你把你的图给我,我给你这个。”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脏兮兮的弹弓,还示范性地拉了两下,想让我觉得这笔交易很公道。
“什么图?”
“就是你娃那张藏宝图嘛,老子也应该有一份。”
“我哪有什么藏宝图……”我很奇怪他的消息怎么这么快。
“唐二娃都晓得啰,你狗日的还不承认?”汪油嘴鼻子一抽。我这才知道泄密的不是别人,正是叫我“绝对保密”的唐吉。
“唐二娃是乱说的,并不等于……”
“等于你妈的个毬!”汪油嘴恶狠狠地把拳头伸到我的鼻子下面,“你狗日的给不给?不给?不给老子把你狗日的打个够!”
“狗日挨刀的!”茶馆里突然响起一声暴吼,汪油嘴的爸爸光着膀子从里面冲出来,“你狗日的又在给老子惹祸,想挨耳把子是不是?”
啪!汪油嘴挨了他爸一记耳光,立即嚎叫起来。我趁机夺路而逃,钻进北城根街拼命朝前跑,一口气跑到火巷子的出口,见汪油嘴没有追上来,才重新捧起书,沿着寒林寺的后墙边走边看。寒林寺的后墙其实只是几段砖红色的断垣残壁,段与段之间便是些大大小小的缺口,但这些断壁与缺口都铺满浓密的树荫,所以很阴凉。
拐进北大街的时候,我从阴影中倏然进入耀眼的阳光下面,书上的白底黑字顿时变成了红底绿字,同时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我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只觉得眼睛发花,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楚。
“请问,寒林寺在什么地方?”是个女孩的声音,很清脆,还是标准的普通话,使我想起动画片中的小鸟说话。然后我眼前倏然一亮,看清了是个比我略高一点的女孩。雪白的短袖衬衣,鲜艳的红领巾,天蓝色的背带裙——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生。再加上那口好听的话音,简直就像从电影里面直接走下来的。她正在等着我回答,头微微偏着,亮晶晶的黑眼睛带着一种专注的神情。
“这里就是。”我指了指身后那片泥灰剥落的土红色墙壁。按理说答了话就应该离开了,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马上走,但又不敢盯着她看,我就低头看脚下,于是我看到了一桩稀奇事情——大热天她竟然穿着双白色短袜!我们嘉平的小孩夏天里有的打赤脚有的穿鞋,但是谁都不穿袜子,连家住铁路局的那些“有钱”女生也不穿的。我又看看我的脚:从短裤下面的大腿到布鞋上面的脚背都是黑黢黢的,还布满很不雅观的抓挠痕迹——那是蚊子叮咬的结果,于是我心头有些发慌。
女孩抬头看看墙头上浓绿的树荫,似乎有些困惑,又把头一偏:“从哪儿进去呢?”
我指着我来的方向,说:“前边有个大缺口,就从那里进去。”
“怎么会这样?”她好像很诧异,“那么大门在哪儿呀?”
“走大门要绕个大圈子,远得很。我们都是从这里进去的。”我怕她听不懂我的本地话,边说边比划。
“可是……”她回头看看她刚才走过的那个豁口,“我在哪儿买票呢?”
“寒林寺从来没有人卖票,根本就没人管。”我觉得她就像是从月球来的,对地球上的事情一无所知,很认真地比划给她看:“这边是寒林寺的后墙,你从这里进去,一直走,就可以从大门出来了。”
“是这样呀!”女孩似乎有些失望,但最后还是采纳了我的建议,很有礼貌地说声“谢谢”,又朝我手中的书看了一眼,就向着我指的方向匆匆走去,两条小辫子很有节奏地拍打着裙子的背带。
我继续走我的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全仁堂”。“全仁堂”里的老中医留着一部很壮观的络腮胡子,他悠然地捋着胡子对我说金银花已经卖完了,于是我便捧着书原路返回。走到寒林寺后墙外面时,肩膀上突然挨了一颗石子,疼得我一哆嗦,抬头一看,是汪油嘴在对面的城墙上用弹弓打过来的。
“老子今天要打回来!”汪油嘴怪叫一声,顺着斜坡猛冲下来。我知道他肯定是将今天挨打的原因全部归诸于我了,急忙扭头跑进寒林寺的豁口,汪油嘴紧追进来,公鸭嗓发出可怕的嘎嘎声:“老子打死你狗日的!”
我在一棵棵大树中间穿梭着没命地狂奔,冲过一堆堆瓦砾,跃过一条条水沟,最后发现自己被逼到了一道挡土墙顶上。这道挡土墙约有一人高,等于是一道直立的“绝壁”。汪油嘴眼看就追上来了,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跳了下去。右脚着地时脚脖子扭了,一阵钻心的剧痛把我摔倒在地,手中的书也飞出去老远。
“看你狗日的往哪跑!”汪油嘴咬牙切齿地扑过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想一顿暴打看来是躲不过了,正要爬起来“垂死挣扎”,突然听到一个气愤的叫声:“他都这样了,你还打他呀?”
睁开眼睛一看,一双白短袜横在我和汪油嘴中间——原来是刚才问路的那个女孩。她张开双臂挡着汪油嘴的路,就像小白兔在阻挡一头大灰狼。汪油嘴愣了一下,大张着的嘴巴扭成一个可怕的形状。我心里倏地涌起一股恐惧,不是为我,而是为了这个勇敢的、来自月球的、对汪油嘴以及地球上其他事情一无所知的女孩。
那女孩却一点都不害怕,她冲着汪油嘴一个劲地跺脚,两条小辫在背上一阵乱摆。“你干吗?你干吗?你没看见他都受伤了?你还要干吗呀?”
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汪油嘴没有冲上来,而是张着嘴巴呆在那里,好像凝固了一样。一股粘稠的液体从他的鼻孔慢慢爬出来,于是他抽了抽鼻子,随即把火气发泄到我的《青年近卫军》上面,跑过去在那本书上乱踢乱踩,同时毫无必要地挥舞着两只拳头。
“可耻!可耻!你这种行为真可耻!”那女孩气愤地跺着脚。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使用这样的书面语吵架,何况是对汪油嘴!我想这家伙一定会捧腹大笑。然而汪油嘴没有笑,反而不知所措地停下来了。然后他擤了一把鼻涕,顺手擦在身旁的树上,就摇晃着肩膀走了。
这时我已爬起来,靠在一棵树上。女孩同情地看着我:“你一定很疼吧?”
我嗫嚅着,自己也没听见说的是什么。我知道我的样子很不雅观,因而羞愧得无地自容。女孩跑去把书捡回来,用手抚平被踩破的书页,却不递给我,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来扶我的胳膊:“让我扶你回去吧。你家住得远吗?”
我被烫了似的哆嗦一下。怎么能让她扶着走呢?这是万万要不得的——不仅因为她是个女生,还因为她是那么干干净净,而我却浑身上下都是泥泞和青苔。我赶紧说不不不,我自己走,你先走吧。但是我扶着树干刚挪动脚步就又呲牙咧嘴摇摇欲坠,她立刻伸手把我扶住,于是我就“万万要不得”地让她扶着慢慢走起来。有什么办法呢?——我对自己解释说,我的书还在她手里嘛,何况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乌鸦和麻雀看到了这一幕,而乌鸦和麻雀是不会说什么“骚哥”不“骚哥”的……
荒芜的佛家园林一片静谧,只有知了在单调而愉快地鸣叫。夏日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透进来,在地上洒满斑驳的花影。我受宠若惊地、小心翼翼地、一瘸一拐地走着,心里感到万分尴尬,脚下却觉得好受了许多。那女孩根本意识不到我的尴尬,她像唐吉那样随随便便地和我聊起天来:
“你知道吗,他拿弹弓打你的时候我就瞧见啦。他那模样真可怕!”她做了个害怕的表情,然后把头微微一偏:“他干吗对你那么狠哪?你认识他吗?”
“他是我同学……”我嗫嚅着。
“同学怎么还这样?”她大吃一惊,“我们学校可没有这种事儿!”
“你是北京来的吧?”我说,同时暗暗惊奇自己今天怎么这样想跟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说话。
“对,”女孩很认真地点着头,“这个暑假我妈从北京到这儿出差,就把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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